聯軍大營。
盡管戰場已經遠離大營,韓闔卻還在哨塔上觀戰。
英布卻早已經下了哨塔,這會正在轅門內焦慮不安地來回踱步。
大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戰場也正在不斷地北移,整個局面正完全按照韓信的預期在演變,可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英布心里卻總感到不安,一種莫名的不安,也許是因為淮南國已經沒了退路,所以英布才會關心則亂。
張買、肥銖等淮南大將的目光正隨著英布的身影來回移動。
看到英布有些心神不定,肥銖便迎合著說道:“大王,齊王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張買不甘人后,也跟著煽陰風點鬼火,說道:“是啊,畢書可不是什么善茬,二十萬楚軍更是精銳,齊王卻讓大王您在營中觀戰,這算咋回事?”
“行了。”英布皺了皺眉,沒好氣道,“都給寡人閉嘴!”
說話間,哨塔上忽然傳來了韓闔的聲音:“淮南王快看,火光!”
“嗯?!”英布霍然抬頭,果然看到遠處戰場上已經騰起了沖天火光。
按照韓信與韓闔、英布的約定,火起便是淮南禁軍、敢戰軍出擊的信號!
“娘的!”英布霎時目露精光,當下霍然頓步,又從親軍校尉利幾手中接過頭盔重重地扣在頭上,然后鏗然拔出橫刀高舉過頂,厲聲大吼道,“打開轅門!”
幾十個淮南士卒蜂擁而上,在絞盤轉動的嘎吱聲中,緊閉的轅門緩緩打開。
英布翻身跨上戰馬,再將手中橫刀往前一引,再次大吼:“淮南國的兒郎們,為了你們的女人、孩子還有家園,跟殺千刀的楚國佬拼了,隨寡人…殺呀!”一勒馬頭,英布毫不猶豫地策馬沖出了轅門。
“拼了,跟這些該死的楚國佬拼了!”
“想搶我們的女人?門都沒有,都他媽去死!”
“嗷嗷嗷,楚國佬,今天非讓你們嘗嘗老子的厲害!”
下一霎那,早已經等候多時的淮南禁軍霎時便嗷嗷叫囂了起來,遂即追隨英布馬后,猶如決了堤的洪水,漫過轅門洶涌而出。
晉襄就像一頭困獸正在巢車上來回踱步,他的圓睜的環眼里已經充滿了血絲,鐵缽般的拳頭死死握緊,因為過度用力,指關節甚至已經因為失血而開始發白了,此時的他,就像是一頭被人關在籠子里的困獅,變得狂躁不安。
守在畢書身后的鐵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中很是有些惴惴不安,他真有些擔心晉襄會突然間發狂,然后不由分說沖上來將上將軍撕碎,晉襄真要是發了狂,就憑他鐵牛還有身后的十幾個親兵是絕對抵擋不住的。
畢書已經累得滿頭大汗,甚至連聲音都略略有些嘶啞了,卻仍在一條條地下達軍令,對于狂躁不安的晉襄卻是毫不在意。
隨著西乞烈兩萬“虎賁”的出擊,楚軍的頹勢終于是止住了。
不過,也僅僅只是止住頹勢而已,要想扳回局面卻很難很難。
從目前情形看起來,畢書只能寄希望于楚軍擁有更強的體能以及耐力,畢竟楚軍的兵員素質要比齊軍、淮南軍勝出一籌。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異變陡生。
聯軍大營內陡然間響起了綿綿不息的號角聲,遂即緊閉的轅門緩緩打開,晉襄霍然頓住腳步再扭頭看時,只見黑壓壓的淮南軍正如決了堤的洪水從大營里洶涌而出,當先迎風飄蕩的那桿青色大纛,分明就是淮南王英布的王旗!
“英布?!”晉襄心中咯頓一聲,咆哮道,“英布的淮南禁軍!”
“上將軍!”鐵牛情急之下也大叫了起來,“聯軍看樣子是要傾巢出動了,他們連大營的守衛都不管了,不如我們也將子期將軍的兩萬人馬調出來吧?或者干脆讓子期將軍去奪了聯軍大營,大營一旦失守,聯軍必定會挫動士氣…”
“放屁,若是我們二十萬大軍都敗了,子期將軍奪取了聯軍大營又有鳥用?”晉襄劈頭蓋臉訓了鐵牛一通,又霍然回頭望著畢書,咬牙切齒地道,“上將軍,事急矣,還是趕緊讓末將和虎賁軍出戰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呀!”
“虎賁軍不準動,違令則斬!”畢書卻冷然拒絕了晉襄。
晉襄以拳擊掌又恨恨地嘿了一聲,然后再次低頭踱起步來,只是步伐變得更急,踱走的速度也變得更快了,還有他身上的狂躁氣息,也越發的濃郁了,鐵牛的右手也已悄然搭上了刀把,因為他知道,晉襄已經處于爆發的邊緣了。
畢書卻渾不在意,冷靜地下令道:“傳令,全軍收縮…圓陣!”
“上將軍有令,全軍收縮,列圓陣…”伴隨著鐵牛歇斯底里的一聲長嗥,高聳的巢車上霎時便升起了代表全軍收縮、外加圓陣的令旗,正與聯軍ji烈絞殺的楚軍巨蟒霎時開始蜷曲收縮,短短不到半刻鐘功夫,便從一字長蛇陣變成了圓陣。
聯軍的指揮巢車上。
薛歐雙拳緊握,大喜過望道:“大王,楚軍撐不住了,他們收縮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韓信淡淡一笑,接著說道,“除非楚軍還有另一支虎賁。”
如果楚軍還有另外一支虎賁,自然就可以在這個時候沖出來截殺英布的禁軍以及韓闔的敢戰軍,這樣一來,楚軍就有余力跟聯軍繼續絞殺下去,那么鹿死誰手就真不可預知了,只是可惜,楚軍已經沒有另外一支虎賁軍了。
至于天狼軍和驍騎軍,早被項莊調去了南陽戰場。
齊國的情報系統雖然無法跟楚國相媲美,可這點消息卻還是探得出來的。
趙炎、蒯徹也是擊掌相慶,這一轉變絕對是決定性的,楚軍收縮轉換圓陣,這就說明畢書在應付聯軍絞殺的同時,已經抽調不出多余的兵力來截殺淮南王的禁軍以及太子韓闔的敢戰軍了,這也就意味著,楚軍已經徹底喪失了戰場的主動權。
幾乎是在楚軍收縮成圓陣的同時,淮南禁軍和敢戰軍也殺到了。
此時,聯軍陣形所化的那條巨蟒在韓信的調度之下,已經對楚軍圓陣形成了半包圍的態勢,隨著兩萬淮南禁軍以及兩萬敢戰軍的加入,聯軍陣形再度發生變化,蟒尾以及蟒腰的兵力迅速增加,原本的一字長蛇陣逐漸演變成了鶴翼陣!
直到鶴翼陣完成的那一刻,韓信也忍不住長長地舒了口氣。
所謂行百半九十,第二次淮南大戰打到這個份上,聯軍已經可以說是勝券在握了,楚軍再想翻盤,已經是難如登天了。
當然,不到最后勝出,韓信也絕不敢有絲毫大意。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韓信的目光悠然前移,遙望著楚軍圓陣中央那架高聳的巢車,淡淡地說道:“畢書啊畢書,直到剛才為止,都一直是你在進攻,而寡人卻始終只是防御,事實證明,你,攻不破寡人的防御,攻不破。”
韓信的聲音不大,卻似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心潮洶涌。
薛歐聽得熱血ji蕩,趙炎、蒯徹也是感慨不已,大王他是自信,是囂張,可他有自信的底氣,更有囂張的本事!他就敢放手讓畢書來進攻,他就敢將戰場的主動權拱手讓人,可畢書就是攻不破他的防御,到最后還是得乖乖讓出戰場的主動權!
微微一笑,韓信淡然道:“現在,該輪到寡人進攻了,傳寡人號令,淮南禁軍、敢戰軍齊頭并進,向北推進…”
高聳的巢車下,英布緩緩拉下了頭盔的面甲。
霎那間,英布的整個臉龐便完全隱入了冷森森的面甲之后,只留下兩道狹長的眼窟,從里面透出冷森森的眼神,說起這頭盔、身上鎧甲還有胯下這馬,可都是項莊送給他的呢,不過今天,英布卻要拿它們來打楚軍了。
兩名親兵抬來了沉重的大鐵戟,英布伸手接過。
感受著大鐵戟上傳來的冰冷的質感,曾經無比熟悉的感覺忽然間又回到了英布身上,曾幾何時,他英布可是僅次于項羽的驍將,雖說年近六旬,卻也絕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畢書小兒,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寡人的威風!
那一邊,韓闔也是橫戟立馬,在他身后,兩萬敢戰軍早已橫戈以待。
倏忽之間,頭頂巢車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歇斯底里的長嗥聲:“大王有令,淮南禁軍、敢戰軍齊頭并進,向北推進…”
“嘿嘿。”英布、韓闔森然一笑,然后同時揚起了大鐵戟。
下一刻,英布、韓闔同時催動胯下戰馬,向著前方絕塵而去。
霎那間,兩萬淮南禁軍以及兩萬敢戰軍便追隨英布、韓闔身后,嗷嗷叫囂著,向著前方的楚軍圓陣洶涌而去。
韓信從巢車上往下俯瞰,聯軍就像是一頭張開雙翅的洪荒巨鶴,而楚軍就像是一只龜縮成團的鴻蒙巨龜,正被巨鶴的雙翅死死地裹在中間,然后英布、韓闔的兩支精兵就像是巨鶴伸出的兩只鐵喙,正惡狠狠地啄向巨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