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北岸,楚齊兩軍的激戰仍在繼續。
分路突入楚軍陣形縱深的兩路齊軍重甲以及一支輕兵死士遭到了楚軍的瘋狂圍攻,同樣的,楚軍驍騎營也正面臨著齊國大軍的合圍威脅,騎兵的行動雖然迅疾如風,可驟然由攻轉守,再要逸出齊軍雁行陣兩翼的反卷,并不容易!
楚軍陣形縱深,韓信的宿衛郎將王忌正在縱橫捭闔。
王忌是齊國國相王陵的次子,自幼好武,及至十八歲成年,更是力大無比,與韓信的另一員宿衛郎將曹窋并稱齊國二驕。
有傳言云,韓信因為犯下的殺孽太重,因而晚上睡覺時累遭厲鬼索命,日日不得安寢,只有曹窋、王忌宿衛寢宮之外,厲鬼不得其門而入,韓信才能安然入睡,這多半只是傳說,卻也足見王忌、曹窋在齊國的名聲。
王忌的膂力、武藝的確不是吹的,鐵戟縱橫間竟無人能敵!
“嗬!”一員楚軍小校見王忌連續斬殺了幾十名楚軍將士,神勇難敵,頓時起了以命博命的兇狠念頭,當下大吼一聲,整個人騰空而起,刀掩身后,直愣愣地向著王忌撲了過來。
“找死!”王忌嘴角霎時綻起了一絲鄙夷的冷笑,小小匹夫,也想博命?不等楚軍小校近前,王忌揚起遠超常人的右腿就是一記重踹,正中楚軍小校的小腹之上,楚軍小校頓時悶哼一聲,雙眼也是猛然間暴凸而出。
王忌這一踹,卻是將楚軍小校腹腔里的內臟全給踹碎了,不等落地,楚軍小校便早已經氣絕身亡。
“隊率!”
“老牛!”
兩軍楚軍見狀頓時怒形于色,渾然不顧技不如人,依然揮舞著鋒利的環首刀,嗷嗷叫著向王忌沖殺了過來,王忌卻是不退反進,以更快的速度迎向了兩人,霎那之間,王忌已經閃電般從兩名楚軍中間穿了過去。
兩名楚軍的身形猛然一頓,目光也驟然間變得一片呆滯,直到片刻之后,兩人的頸間才終于綻出了一絲血線,遂即兩人的頭顱才終于歪向一側,又頹然墜落在地,直到死,兩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死于什么兵刃,但是肯定不是那對鐵戟!
王忌瞬間斬殺兩人,再欲向前時,蝕骨的冰寒驟然從前方潮水般襲來,急抬頭看時,只見一員楚將正于幾十步外挽弓搭箭,冷森森的箭簇已經對準了他的胸腹要害,再下一刻,數點寒星頓時猶如流星般向他疾射而至。
“雕蟲小技!”王忌揮開雙戟,輕而易舉地格開了射往自己的三箭連珠,對面楚軍再欲挽弓搭箭時,王忌又豈能如他所愿,說時遲那時快,王忌右手所持的鐵戟已經猛然摜出,沉重的鐵戟霎時撕裂了空氣,挾帶著刺耳的尖嘯射向了幾十步外的楚將。
楚將凜然,急欲閃避時,鐵戟早已射到,只聽噗的一聲,鐵戟已經從楚將的左胸射入,又被十字橫刃帶著往后倒飛而起。
“哈哈,堂堂楚國竟無人耶?”王忌仰天大笑,“項莊何在?!”
“匹夫休要猖狂,像你這樣的鼠輩,又哪有資格挑戰我王?!”話音方落,對面楚軍陣中驟然響起了一個清朗又不失威嚴的聲音,遂即一員身材頎長的楚軍大將在數百親兵的簇擁下迎了上來,王忌頓時瞳孔微縮,殺了這么久,終于撞上個有分量的了。
不遠處,驍騎營也陷入了惡戰。
為了阻擋齊軍雁行陣兩翼的反卷,替深入齊軍縱深并且幾乎已經被齊國中軍纏住的三百重騎以及三千多輕兵的后撤贏得時間和空間,游弋在齊國中軍外圍的六千多輕騎兵已經向反卷的齊軍兩翼發起了連續的突擊。
不過,輕騎兵畢竟不是重騎兵,重騎兵可以無視弓箭的侵襲和重甲步兵的密集防守,直接從中路強行突破,可輕騎兵不行,輕騎兵的防御力遠不能與重騎兵相比,所以在殺敵的同時,還必須盡可能地保證自身的安全。
所以,驍騎營采取的戰術是迂回側擊、層層剝皮的戰術。
簡單來說,就是先由一隊騎兵從較遠的距離從齊軍陣前馳過,先以騎射盡可能地壓制齊軍的弓箭手尤其是飛矛手,然后再由另一隊輕騎兵從齊軍近前飛馳而過,將最外圍的那一層齊軍“剝掉”,待剝了一層,勒轉馬頭再剝第二層。
這會兒,驍騎營已經將反卷的齊軍兩翼剝了好幾層了。
不過齊軍兵力實在是太多了,驍騎營雖然已經斬殺了好幾千人,可反卷的齊軍兩翼卻厚重如故,并沒有太大的削弱。
潮水般的馬蹄聲中,已經馳出老遠的楚國騎兵又殺了回來,齊軍兩翼的弓箭手和飛矛手頓時間騷動了起來,在剛才的幾輪交手中,他們已經吃足了苦頭,這些楚國騎兵的騎射太特媽兇狠了,打得他們是毫無還手之力哪…
在本能的驅使下,不少弓箭手、長矛手紛紛開始往后縮。
底層的伍長、什長、隊率等軍官心里也有些打鼓,可扭頭一看,人家曲長還直挺挺地杵在那里呢,臉上的神情也顯得很是從容,頓時便心神大定,當下上前對著自己的士卒就是一通拳打腳踢,然后破口大罵起來。
“不許退,再退老子砍了你。”
“你小子要是敢臨陣脫逃,全族統統充為賤奴!”
有些脾氣不太好的底層軍官更是直接舉起重劍,砍下了幾顆血淋淋的人頭,在這些底層軍官的喝斥、怒罵以及恫嚇之下,齊軍弓箭手、飛矛手終于鼓起勇氣,重新穩住了陣腳,他們也無奈啊,可臨陣脫逃的話,后果真的很嚴重。
韓信用兵之所以厲害,主要原因是他擁有遠超常人的精確算計能力以及敏銳的戰場洞察能力,可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就是他治軍嚴格,想當初漢中拜將時,劉邦麾下的許多宿將就根本不服氣,韓信他就敢借劉邦的王劍殺人!那可是漢王劉邦的心腹宿將啊,韓信說殺也就殺了,由此足見,韓信的治軍有多嚴厲。
齊軍本陣,韓信的齊王大纛已經停了下來。
婁敬費了老鼻子勁,才終于看清了昏暗夜色下的戰況,然后憂心沖沖地對韓信說道:“大王,天色已經黑了,再打下去可就是夜戰了,似乎我軍從未有過夜戰的先例,臣很擔心,這會不會對我軍造成不利影響?”
“夜戰就夜戰,怕什么?”韓信擺了擺手,又回頭吩咐曹窋道,“曹窋,將五色令旗換成五色燈籠,準備夜戰!再曉喻全軍,楚軍已是強弩之末,支撐不了多久了,讓將士們咬緊牙關、加把勁,一舉滅了楚國大軍!”
“喏!”曹窋轟然應喏,下去準備五色燈籠去了。
婁敬猶豫了片刻,又道:“大王,大營那邊…”
韓信默然,大營那邊的戰事他也有些擔心,不過擔心歸擔心,他現在卻也無法可想,在擊潰楚國大軍之前,他根本就無法分兵回救,如果強行分兵,則不但救不了大營,搞不好這邊的戰事也會遭到逆轉,那他韓信的跟斗可就栽大了。
就在這個時候,宿衛郎將曹窋忽又匆匆登上望車,來到了韓信跟前,而且臉上的神色極為凝重,甚至還有一絲悲憤,似乎發生了什么大事,果然,沖韓信見禮后,曹窋便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大哭一邊哀求道:“大王,大營已被攻破,家父危在旦夕,臣懇請大王給臣一支精兵,只要五千足矣,即刻回救大營。”
“什么?”婁敬大驚失色道,“大營被攻破了?!”
程黑、許卿諸將的臉色也霎時變得一片煞白,大營被攻破,豈不意味著囤積在大營里的軍糧和器械輜重也沒了?沒了軍糧,幾十萬大軍吃什么?難道去搶?還有,沒有器械輜重齊軍又拿什么攻打彭城?難不成,搭幾百上千架簡陋長梯?
韓信心頭也是咚的一跳,不過臉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淡淡地道:“慌什么?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再則說了,現在只是大營失守,中軍大營的壁壘有沒有失守仍未可知,再退一步,既便壁壘失守,失了軍糧器械,那也沒啥,下次再卷土重來便是。”
說此一頓,韓信又淡淡地下令道:“傳令,大纛向后,全軍結鶴翼陣,徐徐后撤。”下完軍令,韓信又回眸不無遺憾地看了看遠處的戰場,遠處,兩路齊軍重甲和一路輕兵死士已經陷入了楚軍的重重包圍之中,齊國大軍這一后撤,他們可就有死無生了。
楚軍本陣。
畢書正因為楚軍遲遲無法殲滅深入楚軍陣形腹地的兩路齊軍重甲以及一路輕兵死士而暗自心驚,看來裝備的優劣,在戰場上并不是決定性的因素,楚軍雖然占據著兵械犀利的優勢,兵力也十數倍于敵,可這三路齊軍結陣死守,楚軍竟遲遲未能得手。
畢書不無遺憾地想,若是虎賁營或者天狼營在此,又豈容這三路齊軍囂張?
正思量間,親軍校尉鐵牛忽然興奮地大叫了起來:“將軍,齊王大纛在后退,齊王大纛在后退,齊軍要后撤!他們要后撤!”
“嗯?!”畢書霍然抬頭,昏暗的暮色下,隱隱約約還能看清遠處的齊王大纛,再仔細分辯,果然可以發現齊王大纛是在向后倒退,當下畢書狠狠擊節道,“看來淮南王那邊已經得手,齊軍大營已經被攻破了,哈哈哈…”
鐵牛也興奮地道:“將軍,要不要趁勝追擊?”
“不!”畢書卻斷然搖頭道,“齊軍擺出的是鶴翼陣,這種陣形攻守兼備,我軍若是追得急了,很可能會被齊軍反咬一口。”說此一頓,畢書又道,“當務之急,是先吃掉陷入我軍包圍的這三路齊軍,然后再遙遙咬住齊國大軍,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