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所獻的三虎競食之計,的確不那么好化解。
縱然項莊已經猜到了劉邦的意圖,可急切間也是無計可施,因為當時的楚國跟淮南、梁國都還處于敵對狀態,英布雖然譴使送來了劉邦的詔書,而且揚言要跟楚國結盟,可項莊還得掂量掂量,英布到底有幾分誠心?誰知道詔書是真是假?
同樣的,項莊縱然譴使前往定陶,也未必就能取信于彭越。
再加上受到當時落后的交通、通訊手段的限制,項莊無法跟英布、彭越當面溝通,及時亮明各自的戰略紅線,結果九江郡的局勢很快失控.
只是連項莊也沒有想到,首先出兵九江郡的卻是梁國。
因為劉邦下給英布的詔書是公開的,詔書里雖然沒有提及被英布強占的薛郡、灑水、東海三郡,可九江郡卻是真真正正地劃給了淮南國,作為淮南王英布的封地,靳歙、李左車聞訊大急,當即譴使向彭越求援。
彭越好面子,既然已經接納了靳歙、李左車的歸降,自然不會坐視不顧。
盡管國相張說、軍師趙炎都堅決反對,不過彭越卻仍以上將軍劉寇為將,率領三萬精銳梁軍自楊郡南下,數日后進駐九江郡北的曲陽縣。
據守九江的周殷頓感壓力大增,也譴使向項莊求援。
九江郡是江東的北部門戶,一旦九江失守,楚國的戰略環境就將極大惡化,當下項莊也起兵兩萬渡江北上,進駐合肥。
項莊不是沒有考慮過增兵九江的后果,一旦楚軍增兵九江,很容易就會跟梁軍產生磨擦進而爆發混戰,一旦楚軍跟梁軍正式開戰,最終結果很可能就會兩敗俱傷,這一來英布絕對會從中漁利,這點是不容置疑的。
英布雖說派了密使前往吳中,也揚言要跟楚國結盟,可是當梁軍大舉進兵曲陽的消息傳開之后英布派來的密使立刻就得了“重病。”項莊派了幾撥御醫前往診冶,甚至還請來了姬神醫,結果密使的“重病”仍不見好,簽立盟約的事就這樣拖了下來。
不管密使的重病是不是英布讓他得的,這至少說明淮南國并不可靠。
項莊非常清楚增兵九江的后果,不過他別無選擇,因為九江郡關乎大楚的核心利益這不是簡單的爭或者不爭的兩可選項,項莊絕對不可能做出有失“國格”的事情來,否則,他作為楚王的王威何在?還有,大楚國的國威何在?楚軍的軍威又何在?
項莊進軍合肥之后九江的局勢陡然變得緊張起來,與此同時,英布也開始在盱眙附近集結兵馬雖然動作很隱蔽,可上萬人馬的集結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人不知鬼不曉?沒等英布集結齊人馬項莊、劉寇就都已經得到消息了。
九江郡的局勢正向著張良所預料的方向發展,盡管張良對九江局面的判斷有誤差,可他所設的三虎競食之計卻還是奏效了,梁軍跟楚軍已經形成對峙之勢,淮南軍也隨時可能卷入其中,此時只要任何一方有所動作,立刻就會引發一場大混戰!..。
深夜時分,一身輕衣的李左車飄然進了靳歙的行轅。
自從劉寇大軍進駐曲陽之后,靳歙就將他的將軍行轅遷到了陰陵,值得慶幸的是,劉寇并未剝奪靳歙等人的兵權,不過,三萬梁軍的糧草供應卻全落在了靳歙、李左車身上,九江郡東北諸縣的壓力驟然大增。
這會,靳歙正在為梁軍的軍糧發愁呢。
九江郡久經戰亂,人口銳減,東北諸縣在以前那都是物產豐饒的大縣,可是現在,人口全加起來也已經不足十萬人了,不到十萬百姓,現在卻要供養六萬多大軍,壓力太大,縱然靳歙、李左車推行軍屯積攢了些糧食,也還是支應不過來。
靳歙正在長吁短嘆時,身后忽然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回頭看時,只見李左車身著灰色輕衣,已經施施然地走了進來,當下靳歙微微一愣,說道:“李將軍?楚軍大兵壓境,你不在東城督師,跑陰陵干嗎來了?”
李左車不答,只是從衣袖里取出一封帛書遞給了靳歙。
靳歙伸手接過帛書,匆匆看罷不禁變了臉色,凝聲道:“這密信是真的?”
李左車拂然不悅道:“靳將軍,本將軍跟你現在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作,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你說這消息是真是假?”
靳歙點了點頭,獰聲道:“正好,本將軍的軍糧快要接濟不上了,那就趁此機會向淮南國借點軍糧吧,嘿嘿。”
李左車道:“明天一大早,你我各率兩千精兵,從陰陵、東城同時出發,不過沿途一定要注意隱匿行蹤,以免被淮南軍過早發覺。”
靳歙點頭道:“李將軍放心,本將軍知道厲害。”
“如此,在下告辭了。”李左車揖了一揖,轉身去了。
目送李左車的身影遠去,靳歙忽然扭頭喝道:“來人!”
早有親兵應聲進入大廳,拱手作揖道:“將軍有何吩咐?”
靳歙大手一揮,厲聲道:“傳我背令,親兵營…,即刻集結!”
肝鼎,淮南軍大營。
英布正與蒯徹敘話,門下遏者馬業忽然進帳稟報道:“大王,肥秣將軍押運的八千石軍糧已經到了徐縣,很快就能到肝胎了。”
英布皺了皺眉頭,道:“怎么只有八千石?”
正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對于一支軍隊來說,軍糧供應永遠都是首要大事,既便是不可一世的劉邦,不也因為軍糧不濟被生生困在了關中?還有項莊,以楚國的國力,征召十萬壯丁絕沒問題,可項莊卻只帶了兩萬人北上,不也是因為糧草不濟?
英布的日子也不太好過,薛郡、灑水、東海雖然都曾是富庶的大郡,可是楚漢五年混戰,這三郡都遭到了戰火的摧殘,人口十去其六,田地大量荒蕪,既便是富戶豪強,家中也是沒有多少余糧了,淮南軍要籌集軍糧其實并不容易。
就說這次,英布想要兩萬石軍糧,可肥襪卻只籌集了八千石,還不足半數。
蒯徹嘆了口氣,說道:“大王,淮南久經戰亂,百姓離亂,民已無糧可征哪,這八千石軍糧,只怕還是肥銖將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向灑水郡的富戶豪強征收的,這樣下去,只怕整個灑水郡的富戶豪強都要怨聲載道了。”
英布聞言不禁微微色變,時至今日,薛郡、東海、灑水三郡的故楚世族都對英布抱有很大的敵意,英布之所以能夠掌控三郡局面,完全是因為得到了廣大富戶豪強的鼎力支持,一旦這些富戶豪強不再支持英布,那英布可就麻煩了。
蒯徹又道:“大王,齊王韓信正在銳意變革、奮發圖強,眼見得國力是一天天強大,國勢也是蒸蒸蒸日上,漢王劉邦也在關中養精蓄銳、整軍備戰,而我淮南國卻為了區區一個九江郡而興師動眾,徒耗錢糧,智者所不為呀。”
英布略略有些不耐煩道:“寡人不是已經答應變法了么,亞相朱建的變法十策,不也已經在薛郡諸縣試著推行了?”
蒯徹還是想在淮南國干一番大事的,先是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項佗放棄魯縣,幫助英布兵不血刃拿下了薛郡,接著又精心設計,幫助英布襲取了東海、灑水二郡,接著又極力鼓動英布跟項莊結盟,以謀求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然后變法圖強。
只不過,英布并沒有完全采納蒯徹的建議,這讓蒯徹很是無奈。
蒯徹道:“大王,變法可不是件小事,需要傾舉國之力全力以赴,更需要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臣以為,此時委實不宜卷入九江郡的紛爭之中,區區一個九江郡的得失,跟整個淮南國的前途相比,委實不值一提呀,大王。”
“行了行了,國相你就別說了,再說寡人的耳朵都起繭了。”英布擺了擺手,又道,“寡人早就跟你說了,變法的事,你跟亞相商量著辦,只要你們覺得可行,寡人無不照辦,可這九江郡寡人是要定了,有便宜不撿,那不成傻子了?”
蒯徹苦勸道:“大王,貪小便宜可是要吃大虧的呀!”
在蒯徹看來,區區一個九江郡不過七八萬編戶二十余萬丁口,得之何益,失之何惜?可淮南國要是錯失了眼下這個極佳的變法契機,一旦齊王的勵精圖治告一段落,淮南國就再沒有機會變法圖強了,這可不就是撿了小便宜卻吃了大虧?
英布大為光火,正要忍不住訓斥蒯徹幾句時,親兵校尉利幾忽然大步走進了大帳,拱手作揖道:“大王,探馬回報,一支大約兩千人的漢軍自陰陵出發,直奔徐縣去了,看樣子漢軍多半是得到消息,準備下手截奪肥秣將軍押運的軍糧。”
“嗯?!”英布聞言頓時臉色微變,這八千石軍糧可是肥秣費盡心機才征集來的,如果讓漢軍給搶了去,那集結在吁胎的三萬淮南大軍吃什么?當下英布長身而起,朗聲道,“傳令,中軍、前軍即刻集結,隨寡人前往徐縣接應肥銖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