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陽城外,周殷、周桓父子正站在小山上察看楚軍虛實,猛聽得歷陽城頭發出了巨大的喧嘩聲,那聲勢猶如天崩地裂,九江大營距離歷陽將近十里,卻還是清晰可聞,周桓不禁色變道:“父親,看樣子楚軍的士氣還是很高昂啊。”
周殷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十天惡戰下來,三萬九江大軍早已經疲憊不堪了,靳歙、李左車的四萬漢軍也差不多精疲力竭了,可歷陽城頭的楚軍看上去卻還是士氣高昂,也不知道負責守城的這個蒙殛是從哪冒出來的,竟如此難纏?
“蒙殛!”周殷濃眉深蹙,沉聲道,“這個蒙殛究竟是什么來路?”
周桓苦笑搖頭,九江軍的細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只打聽到歷陽守將姓蒙名殛,具體什么來歷卻不知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蒙殛絕對不是楚軍宿將,應該是項莊最近才剛剛招攬的,想到這里,周殷便暗暗心驚,項莊麾下,現在可真是人才濟濟了。
父子倆相對無語時,忽有親兵上山稟報道:“將軍,靳歙將軍和李左車將軍求見。”
周殷頭也不回地道:“有請兩位將軍上山。”
“喏!”親兵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過了不到片刻功夫,靳歙、李左車便聯袂上了小山。
不及見禮,靳歙就氣呼呼地道:“周殷,城內楚軍的氣焰越發囂張,你竟然還有心情躲在山上看風景?”
周桓冷冷一哂,反唇相饑道:“靳歙,昨晚若不是你的部曲作戰不力。聯軍早就攻上歷陽城頭了,你又有什么資格在這里教訓別人?”
“周桓小兒!”靳歙聞言勃然大怒,“這里豈有你說話的份!”
“我說的是事實!”周桓毫不退讓,“自開戰至今,我們九江軍已經傷亡了五千余人,李左車將軍的部曲也傷亡了將四千人,可你的部曲呢?到今天為止,只傷亡了不到兩千人。若不是你干吼不使勁,故意保存實力,歷陽早就攻下了!”
“放屁!”靳歙越發暴怒如狂,“老子損失的可都是精銳,哪像你們九江軍。戰死的都只是些農夫、樵夫、獵戶,根本就是群烏合之眾,周桓,若不是瞧在你父親面上,老子今天非要擰下你的腦袋不可,哼!”
“擰斷我的腦袋?”周桓冷然道,“只怕你還沒這個能耐。”
靳歙哪里還按捺得住,當時就要拔劍來砍周桓。卻被李左車奮力摁住了右手,周殷也是適可而止,終于將周桓趕下了小山。
李左車跺了跺腳,氣道:“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們竟然還有心情吵架?”
說此一頓,李左車又道:“你們知不知道,梅鋗的十五萬衡山大軍已經被項莊兩萬精兵打得全軍覆滅,還有姒雒搖的東甌軍。也在烏傷讓楚軍給打敗了!”
“啊?!”周殷聞言勃然色變道,“梅鋗完了,姒雒搖也敗了?”
“不會吧?!”靳歙也是難以置信地道,“梅鋗的十五萬大軍,就這樣完了?這可是十五萬大軍哪,李左車,你可不要危言悚聽!”
“危言悚聽?”李左車沒好氣道。“我可沒那閑功夫。”
周殷聞言凜然,靳歙也蹙眉說道:“這下咱們可有大麻煩了。”
“麻煩還不止這些呢。”李左車頓了頓,又道,“流星探馬回報,英布的淮南大軍也從廣陵撤兵了。圍攻江東的七路聯軍,現在就剩下咱們三家了,只等項莊回師,楚軍接下來肯定就會渡江,到那時候,咱們誰也別想好!”
“這,這可如何是好?”靳歙聞言大駭。
去年的壽春之戰,靳歙可真讓項莊給打怕了,所以一聽說要跟項莊對陣,靳歙便本能地有些發怵,你想啊,去年他跟李左車帶著三萬人,尚且打不過項莊幾千殘兵,現在項莊少說也有十萬兵馬,這仗還怎么打?
周殷也是心中打鼓,這仗似乎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李左車似乎猜到了周殷心中所想,當下冷冷地道:“周殷將軍,現在才想退兵只怕是有些晚了,就算你退了兵,你還真以為項莊就會放過你?你跟項氏結下的可是死仇,當初要不是因為你叛楚歸漢,項羽也不會兵敗垓下,更不會自刎烏江…”
“夠了!”周殷怒道,“李左車,這些用不著你來提醒本將軍!”
“你知道就好。”李左車點了點頭,目光又轉向了靳歙,說道,“為今之計,咱們只有摒棄前嫌,先拼盡全力攻下歷陽,然后沿烏江設防,或者還能夠把楚軍擋在江左,否則,就等著楚軍打上門來,拿你我的首級去邀功吧。”
周殷默默點頭,事到如今,好像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了。
靳歙目露兇光,獰聲說道:“也罷,今天上午就由我的親衛隊負責奪城,不過你們的那么點家底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了,什么井闌、攻城車、投石車全他媽拿出來吧,我就不信,區區一個歷陽城,還拿他不下來?”
歷陽城頭,蒙殛靠著垛堞睡得正香。
昨天晚上,攻城戰一直持續到子夜,漢軍退走后,蒙殛又要忙著安頓傷兵,清點滾木擂石火油等物資,一大清早又要來到城頭上給楚軍將士以及刑徒們鼓勁,直到剛才,他才得空靠著垛碟歇會,不想就睡著了。
倏忽之間,城外忽然響起了悠遠低沉的號角聲。
蒙殛一驚而起,急抬頭看時,只見北門外的曠野上已經集結起了不下數萬漢軍,尤其讓蒙殛心頭一凜然是,在漢軍后陣,竟然還破天荒地出現了一座座高高豎起的尖木塔,蒙殛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井闌,竟然是井闌!
不對,井闌后面還有投石車,竟然還有投石車!
“嗚嗚嗚…”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數以萬計的漢軍重甲手持櫓盾,喊著整齊劃一的號子,拖拽著幾十架井闌、投石車向著歷陽城緩緩碾壓了過來,望著一架架高聳入云的井闌還有投石車,城頭上的刑徒頓時sāo動了起來。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距離城墻還有百十步遠時,十幾架投石車終于停了下來。
整齊劃一的號子聲中,一隊隊的漢軍力士猛然發力,使勁下拽,霎那之間,十幾根巨大的甩臂已經向著空中彈起,通過鐵索連在甩臂遠端的吊籃頓時呼嘯著拋起空中,在上升到最高點之后,裝在吊籃里的巨石便向著前方猛然拋送了出去。
在漢軍力士山呼海嘯般的號子聲中,十幾塊巨石從漢軍后陣呼嘯而起,又向著歷陽城頭翻翻滾滾地砸了下來,守在城頭上的刑徒頓時sāo亂了起來,一個個大呼小叫著四處走避,互相擁擠之下,好幾個刑徒竟然被擠下女墻摔成了重傷。
不過,這些刑徒驚慌歸驚慌,卻沒一個溜下城頭逃跑。
蒙殛猛然抬頭,只見一塊巨石正向著他的頭頂呼嘯而下。
電光石火之間,蒙殛猛然一個閃身,一塊足有四五百斤重的巨石便狠狠砸落在了他的身邊,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幾個刑徒頓時被震得飛起空中,又翻翻滾滾地摔落到了城墻外,遂即城頭上便騰起了濃烈的煙塵。
片刻后煙塵消散,只見城頭已經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原本守在蒙殛身邊的幾個老兵還有二十幾個刑徒,不是震得直接摔下了城墻,就是灰頭土臉變成了土人,有兩個最倒霉的刑徒的更是直接被巨石砸成了肉泥。
不過,其余的十幾塊巨石都偏了,不是落到了城內,就是砸在了城墻上。
在漢軍力士一浪高過一浪的號子聲中,一排排的巨石被拋起空中,又翻翻滾滾地向著歷陽城頭砸落而下,不過,真正砸中城頭的巨石卻是少之又少,絕大多數石塊都落在了高聳的城墻上,在砸開包磚的同時,還在城墻上留下了一個個淺淺的凹坑。
投石車的轟擊足足持續了半頓飯的功夫,直到井闌接近城墻,才終于停止了發射。
當漢軍投石車停止發射時,歷陽城頭早已經是一片狼藉了,落在城頭上的石塊雖然為數不多,可每一塊巨石都給楚軍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除了人員的殺傷,更毀壞了大量的滾木擂石以及猛火油,更嚴重的是,刑徒的士氣和信心遭到了極大的摧殘。
當籠罩在城頭上的煙塵散盡之時,縮在垛堞后面的刑徒才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卻一個個全都面色如土,惶惶然猶如驚弓之鳥!這些刑徒畢竟沒有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更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火洗禮,一下面對投石車、井闌這樣的攻城利器,難免心生懼意。
不過,蒙殛從九原帶過來的三千老兵卻是鎮定如恒,他們并沒有因為漢軍投石車的打擊而稍有懼色,更沒有因為漢軍井闌的靠近而驚慌失措,他們只是靜靜地守在城頭,等待著漢軍前來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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