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后,枔靖總算是帶著女王飛了出來。
她將女王放山坡的空地上,等著對方緩過勁。
這次釋放潛力后她是徹底沒力氣了,就連吃東西也沒啥用了。
她感覺自己的大限恐怕就在這幾天了。
她只希望女王可以盡快好起來。
即便枔靖她們現在離開人類城市幾十里遠,但這里的蚊蟲也比較少,都是因為人類大量用藥的后果。
也是,經歷過一次末世后,那些蚊子也進化出更大體型,吸血能力更強,甚至還帶著很多致命病毒。
就算人類也在相應產生抗體,但仍舊很危險。
那層層電網和地下埋的藥才能更好防護。
枔靖努力撐著身體,揚著三角腦袋,遙望那片重新恢復繁華的城市的方向,又看向另一邊還有沒有熄滅的大火,和地面鋪著的厚厚一層灰燼,以及漫山遍野的動物的蟲子的尸體。
其實更多體型小的生物已經在人類這場為了生存而拓展的運動中化作焦炭,身體變成塵埃,回歸大地了。…
枔靖的前足大刀下意識抓緊一截木炭,咔嚓一聲,木炭碎了。
心中想到:所以,就算是經歷過末世的教訓,仍舊不懂得要與自然和諧相處嗎?
還好,她原本所在的那個世界人們早已經意識到需要和諧相處。
當然,仍舊有那么一小撮去踐踏,但因為有強有力的政策措施,保護環境,保護自然,保護物種多樣化,保護瀕危的動植物…才能落到實處。
這樣一想,多少讓她這個神的玻璃心要好受一些。
“王——”
女王發出微弱的聲音。
其實螳螂沒有聲帶,所有聲音都是通過口器摩擦發出次聲波來分辨。
辛琦琦連忙回過頭,發現女王一只小腳腳動了動,看來身體快要恢復活動了。
“你現在感覺怎樣?餓不餓?我剛剛弄了一點蚜蟲,來,先吃一點吧。”
既然口器能動應該就能吃東西,對方這次傷得很重,想必體能消耗也很大。
枔靖雖然快到生命盡頭,但弄點吃的還是可以的。
反正她自己吃已經沒什么意義了,但她仍及弄一些食物給女王準備著。
女王看著辛琦琦將小蟲蟲遞到她嘴邊,她努力想推回去,發現仍舊沒力氣,便只能一口一個地吃了。
這讓她想到很多年前,當時她的腹部受傷,還有一只腳也斷了…對方便是故意把蒼蠅扯掉一邊翅膀放她面前的…
仿佛間,那一切好像又并沒有過去太久——因為其他一切都隨著時間淡忘,但那一幕卻十分清晰。
女王吃了一些東西后恢復更快了,她抬起前足溫柔地枔靖身上劃過,“王——”
枔靖知道女王擔心的什么,她知道她現在的情況,但也無能為力。
枔靖想要給對方一個安慰的笑容,卻只是將夾鉗的嘴裂開了一些而已,“我沒事…”
就在這時,被濃煙遮蔽的天空中傳來呼呼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在那濃煙的云團中聚集。
云團越來越大,并發出整齊有節奏呼—呼—的聲音。
聲音并不大,但是極具穿透力。
下方正在為拓展疆土的而勝利狂歡的人們突然痛苦地抱著腦袋,有的開始發狂,甚至開始攻擊身邊的人,有的開始自殘…
一場狂歡變成一場血腥的土地奠基儀式。
那…云層里究竟是什么東西?
難道那些聲波里面 蘊含什么東西?
女王嗅了嗅:“空氣里還有什么東西…”
枔靖也注意到了,所以,這是空氣中散發的特殊氣味,加上特殊音頻,專門針對人類的?
不到一天時間,這座龐大的衛星城市便被天空飄落下來的飛絮掩埋。
人類精心創建起來的文明被摧毀,這些飛絮中大部分是一種植物死亡后化成的絮狀物,被無數蟲子攜帶到高空,然后飄揚而下…
枔靖以前并沒有見過這樣的植物也沒見過這樣的蟲子,很可能是被某些文明物種專門培養出來的。
還有那特殊的氣味和音頻,對其他動物沒有殺傷力,但對人類卻非常致命…
枔靖看著那些前一刻還在慶祝,下一秒就在絕望里掙扎的人們…她的玻璃心再次有了被刺痛的感覺。
唉,人老了,看不得這些咯。
…趁著還有一點殘血,她把最后剩下的那點斷掉的脈絡修補上吧。
話說這些年一直都在滿世界地飛,不停地將生命靈液渡入脈絡中,但她的靈液非但沒減少,反而增加了。
翻倍的增加。
現在,她的生命靈液差不多有一立方左右了。
枔靖現在豪橫的已經不用“滴”當作生命靈液的單位,直接一勺一勺地往外舀。
…高維空間。
剛剛枔靖試練世界里進行的文明物種間的競技,其實這兩個旁觀者看得更加清楚。
他們看著那場滅絕大災難倒是沒有枔靖如同玻璃心被針刺的感覺。
人類文明擴張波及好幾個種族的生存空間,他們聯合起來,以犧牲好幾個部族的力量,用量彌補體型缺憾,將這片人類文明湮滅。
其實人們在放火燒毀這片森林之前,其他種族就在準備了。
很顯然,大火毀掉了更多種族的家園。
人類的城市遭受前所未有的襲擊,而接下來才是最殘酷最艱難的生存之戰。
那些飛絮切斷了人們的電力和信號網絡,房屋被埋,一旦走出屋子就會陷入半人高的飛絮里。
而那些被他們傷害過的文明物種已經經過一段時間協商,在對付人類這個共同敵人的目標上,他們決定暫時放下彼此食物鏈之爭,先把這個深入他們生存基地的毒瘤拔除了再說。
這次戰斗中,人類的衛星城市被拔掉了三個,而剩下的也元氣大傷。
但其他物種的文明畢竟起步太低,也無法摧毀所有人類。
于是雙方維持在一種平衡中。
一個說:“你說…這會不會反而抑制了文明的發展啊?你看,好不容易才變得如此繁榮,現在一下子被削減了差不多四分之一。”
另一個:“文明?你說哪一個文明?”
問話瞬間明白過來。
如果不先給自己在某一陣營定位,設定正方敵方的話,那么這就是一場單純的物種間的生存博弈。
畢竟那些動物和蟲子好多也開啟了靈智的,也形成了自己的文明,憑什么他們被燒死被du藥殺死就應該?
第一個銀袍想了想,“可是…在這些博弈中除了死掉那些激進的擴張分子,還有更多只是安靜生活的生命,總覺得這樣…”
另一個銀袍看著他突然笑了笑:“好像,在之前的世界建立基本模型的時候,挑選出人類作為生命星球的文明物種,好像你并沒有發出這樣的異議啊?看來我們也免不了有先入為主的思想,誰先進入我們記憶程式中,便會下意識覺得他就應該是主體,并以他為主導。我倒是覺得這個準掌控者的試練范本或許可以拿來推廣 一下。”
“反正我還是覺得,這樣…對普通生命還是太…不公平了…”
另一個銀袍知道對方已經給自己在物種間有了主次的定位,可能以前在沒有觸及到這些的時候并不覺得,而且以他們現在的階層,的確不需要去考慮那些。
但現在的試練已經開始動搖他一慣的認知后,很自然產生抵觸。
于是另一個銀袍說道:“你不會是覺得給這些人創造一個沒有生存壓力和競爭的環境就沒有這些…殘忍的事情發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不是你心里很清楚,不然我們打個賭。”
“賭什么?”
“就算是這些人沒有外界那些壓力,他們內部就會爆發戰爭…”
第一個銀袍切了一聲:“這還用打賭嗎?這個瀕臨崩潰的世界便是他們自己人類內部爆發戰爭的結果。唉,算了算了,不爭了,我只是心里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而已。”
畢竟曾經好多世界里的人類文明都是他們親手扶持起來的結果,親眼看到他們在眾多的物種中脫穎而出,最后站上了食物鏈的頂端。
大概因為投入感情太多,以及時間太久,早已經習慣人類為文明核心的思想。
而現在,當沒有刻意給人類套上主角光環,也沒有刻意給很多物種加上基因枷鎖,讓他們各顯神通地自由發展,才發現這些物種不僅能在很短時間形成文明,并且變得比人類更厲害。
“我已經給她準備好下一個試練了…”
第二個銀袍將一個灰撲撲的小球拿在手中,眼中閃爍著光芒。
這個問題一直沒有找到解決方法。
也意味著之前那些準掌控者沒有誰完全通過七層試練的。
第一個銀袍看了眼他手中小球,如果說文明反過來摧毀文明很棘手的話,但至少還有破解的方法。
可是這一個問題,他們投放不知道多少次,卻一個答案都沒有。
后來便不當作準掌控者必須的試練了,而是會放在某些特殊場合中。
第一個銀袍還沒有完全從自己喜愛的人類被其他文明碾壓的憂傷中恢復,便看到這家伙要把這個給枔靖試練。
沒錯,他們現在都記得這個名字了,而不再稱呼“準掌控者”了。
“你不會是想把這個當作枔靖最后一層試練吧?這,這未免太殘酷了些?她可是連通過了六層試練,只差最后一層了,變能成為至高掌控者。”
在掌控者中,通過試練多少決定他們階層。
當然,到這個層面的非常少,而且都在各自世界,所以也沒啥比較頭。
通過一層試練的稱作一級掌控,只能發出自己力量。二層的叫二級掌控,可以將自己的實力雙倍發出,以此類推,一次性通過七層試練便稱為七級掌控,如果基礎屬性一樣的話,那么他能激發的實力是一級掌控的七倍!
當然,決定一個掌控者的實力有很多因素,除了自身屬性值外,還有武器裝備,法寶,符箓等等。
所以也并不一定二級掌控就能干贏一級掌控。
但若是七級掌控對上一級…就算一級掌控有逆天的氣運和超級裝備,恐怕也要小心應付才不會被碾殺了。
枔靖身體無力癱軟在地上,她為這個世界耗盡最后的一絲力氣和生命。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極致,但…直到現在這一刻,她仍舊沒有感應到試練任務完成的信息提示。
她苦笑一下,好像現在連動一下嘴的力量都沒有了。
所以,她這是失敗了嗎?
她想到前兩天看到那場慘烈戰爭,心道:莫不是因為她沒有阻止那場戰爭?
可,可一開始宣戰的是人們對別的生靈的家園的沖擊,她怎么去阻止他們呢?
所以,她終究還是揣度錯了天道,天道之下是有主次的,誰動搖了主導誰就…
枔靖想到從自己成為土地神以來,一直堅守著天道的平衡發展的原則。
這次也是,為什么就,就…
枔靖看著輕柔飄逸的白云在湛藍的天空緩緩聚散,感覺意識也逐漸抽離這幅身體了。
女王將枔靖身體摟到自己懷里,然后也靜靜地和枔靖看云,聽風。
這一刻,枔靖有種無比溫暖踏實和安全的感覺。
從來只有她給與別人安全感,從來都是她庇護著自己的伙伴,自己的子民…當然即便不是她的子民,只要能守護的,她也盡可能給與庇護。
但是今天她卻從一只螳螂懷里感受到安全。
女王用數次輪回不離不棄地陪伴她守護她,枔靖不由得生出一個念頭,要是…女王以后能進入神鬼世界就好了,進入她的世界里,這樣,她讓她成為她世界里的神。
枔靖在意識徹底離開那一刻,她最想看的不是經營幾十年的世界,而是女王。
好在她不需要轉過頭就能看到女王。
女王如同一尊雕塑一樣抱著她立在那里。
——我的女王,一如當年第一眼看到的那樣,那么高貴,優雅…真是漂亮極了。
再見了,我的女王。
枔靖意識徹底陷入混沌,不可逆地被抽回她的本體中。
就在枔靖完全斷絕生機時,女王的口器交錯幾下,然后無數螳螂飛了過來,將整片山坡沾滿。
他們弄來了很多樹脂,將這兩只同類的身體澆筑起來。
這是他們螳螂文明的開端,也是這個世界復蘇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