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這話說了等于沒說,說句不中聽的,通篇都是萬金油類型的廢話,但放在信息閉塞的古代,殿內諸人卻陸續體會到,內里包含有一種人生至理,竟一時均是凝眉苦思起來。
“哼!”突然,南頓王宗又是一聲冷哼:“佛門三毒貪嗔癡,請問秦王身具幾毒?嘴上大話誰不會說?說的出還要做到才行,你哄騙竺道人頭頭是道,怎不見你以身做責?歸根結底,你秦王也不過是一只會夸夸其談的小人罷了!”
“哈哈哈哈!”云峰非但不怒,反而仰天長笑道:“老殿下說的好!莫說貪嗔癡,孤實已萬毒臨身,身具世間諸般惡念,有何懼哉?成仙成佛,孤不指望,他日下地獄便是!所謂天道無情、眾生皆苦,紅塵六欲、我甘沉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這”南頓王宗目瞪口呆,顫抖的手指指向云峰,卻不知該說什么是好,原本他打算以話頭拿捏住云峰,在他的眼里,云峰三毒俱全,而且都能舉出實打實的證據,孰不料,這人光棍的很,根本就不狡辯!
好半天,南頓王宗勉強向左右喚道:“陛下、丞相、諸位,你們都聽聽?明明惡貫滿盈,竟還一幅理直氣壯的模樣,這天下,還有沒有公義了?朝中有此惡賊,絕不能姑息,必須拿下交有司論罪,否則,綱紀何在?天理何存啊?”
眾人,包括司馬紹、劉琨在內均是面面相覦,云峰就是擺出了無賴嘴臉。你能奈我何?的確。沒人能奈何的了他。尤其是在鐘山上,山腳正駐扎著他的軍隊。
司馬紹苦笑道:“秦王真人真語,不失為一率性之輩,好了,今日諸事已了,各位都請散了罷,明日還各有要事去做。”說著,急匆匆的就要向山下走去。
“陛下請留步!”裴妃趕緊喚道:“陛下莫非忘了?師祖的尊號該如何擬定?”
開玩笑。葛洪把司馬紹請來,就是為了進尊號一事,雖然有竺道潛的臨時打岔,但裴妃一直都記掛在心里呢,哪能讓司馬紹不響不聲的循逃而去?
果然,司馬紹現出了一絲尷尬之色,訕笑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上朝再議,如何?”
“哦?”裴妃面現調侃之色,素手一指殿外。微微笑道:“陛下請看,這天色都要亮了呢。趁著丞相、諸公卿都在,如果此時不議,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再說也耽擱不了多久。”
“這個”司馬紹無奈的看向了劉琨,劉琨也是暗暗嘆了口氣,有竺道潛剛剛的施禮恭祝,吳普真人成仙已是不容置疑,除非舉出有力的反證。
劉琨目中精光一閃,向著吳普真人望去,他期盼過了這么久,吳普真人的尸體現出衰敗的跡象,那怕只是一丁點也行,可失望的是,吳普真人依然詡詡如生,令人毫不懷疑,這一具肉身可以永不腐朽,與天地宇宙同存,這不是仙人遺褪還是什么?
“陛下!”汴壸跟著就拱了拱手:“民間雖時常流傳有人成仙得道而去,但無一能舉出實證,如今吳普真人的仙褪就在眼前,此事當不容再議,而吳普真人身為我朝首位榮登仙籍的大德高士,自當進尊號!依臣之見,可進為真德始圣天君,詔發各州郡!”
司馬紹第二次看向了劉琨,劉琨臉上現出了頹然之色,這使他明白到,給吳普真人進尊號已是避無可避了,只得無奈的揮了揮手:“朕回宮便下詔,同時大赦天下,交尚書臺簽發!”說著,有如逃一般的大踏步,在正一道諸人的恭送聲中向山下走去,隨著前來的重臣們也帶著各色表情跟了上前。
果然,不久之后,詔令正式發出,進吳普真人為真德始圣天君,并大赦天下,這也是東西方文明的差異,西方是神權大于君權,神不需要皇帝的冊封,神凌駕于皇帝,而東方則是君權大于神權,天子,乃天之子,凡世間一切生靈,包括人鬼仙神,全都受皇帝管轄,沒有朝庭的正式詔書,神仙只是個不入流的雜毛神仙,根本上不得臺面,既便吳普真人是真的成仙了,也不能缺少一紙詔書,官方承認的神仙才是真正的神仙,這也是裴妃追著司馬紹要求進尊號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接下來,則是七天法會,每日里,前來參拜吳普真人的信眾絡繹不絕,尤其是在聽說法會后將封存仙褪的消息,如潮般涌來的人群更是擠爆了山門!
正一道這里是紅紅火火,而瓦官寺,由于竺道潛的入駐,也現出了勃勃生機,不斷有僧侶道徒投奔于他,那斷絕已有好幾年的梵唱鐘聲重新出現在了院墻當中。
而自離開鐘山,竺道潛便再未與云峰見過面,他對寺院不作任何改動,地契也沒要回來,以他冠名的書院依然隔著一堵墻,信眾供奉的香火錢也以一百錢為限,同時謝絕了諸多權貴的宴請講法,一心一意過起了清修生活,如今竺道潛的狀況,無疑是云峰極愿見到的,這才是真正的佛門,以弘法揚善為主旨,而不是以斂財吸金為目地。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朝中暫時恢復了平靜,云峰也于法會的當天便重回到了鐘山腳下的軍營,但吳普真人榮登仙籍卻在民間廣泛傳播開來,轉眼間,距離回返建康已是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天是九月十三日。
初秋的建康,傍晚有了些微涼意,寥寥炊煙又給人一種溫馨如家的感覺,在云峰的帶領下,女人們都在忙活著晚膳,照老規矩,一人一個菜,衣通姬、草香幡梭姬與大后磐媛也沒閑著,她們已經充分融入了這個大家庭當中。
唯一不干活的是庾文君,經特批,她不用動手,但也挺無聊的,她看了眼蹲在湖邊刮魚鱗正起勁的云峰,忍不住問道:“將軍,您說師祖是不是真的成仙了?”
這個問題始終壓在她的心里,不搞明白總是憋的慌,同時,所有人也都在暗暗思考著,畢竟生死事關每個人,是所有人都關心,想弄明白的問題,而吳普真人無論是死亡還是真的成了仙,都沒法回來告之真相了。
云峰眉頭一皺,沉吟道:“吳普真人應該說成涅槃較為貼切,意指清涼寂靜,惱煩不現,眾苦永寂,當然,涅槃只能被親身作證的圣人們完全理解,而如咱們般的凡夫俗子,只能模模糊糊的猜出個大概,依孤想來,涅槃為常,即不生、不長的非緣生法,而不是因緣和合而生,是無條件的存在!涅槃是樂,即由于此處無諸苦!涅槃無我,是指涅槃不為我所有、不是我、不是我的自我、在我里面沒有涅槃,在涅槃里也沒有我,入滅、般涅槃、取涅槃不能理解為進入了某個被稱為涅槃的地方或境界,涅槃不分來、去、進、出。
總之,吳普真人得到了大自在、大逍遙與大圓滿,所以才急不可待的脫殼而去,至于涅槃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是歸于寂滅,還是進入極樂仙界,這只有當事者自已才清楚,或許有一天,咱們境界一到,也會急于拋開一切進入涅槃!”
這話一出,靳月華立刻不悅道:“云郎你可真狠心,你已經踏入了打破虛空,要涅槃也是你先,家里這么多姊妹們,你就能舍得?你怎能說走就走?”
云峰也不顧滿手的魚鱗,連忙把胸脯拍的砰砰響:“怎么可能?吳普真人活了一百多歲,該享受的早享受過,又無妻無兒,了無牽掛,當然走的輕松,為夫可不同,還舍不得這花花世界,更舍不得你們,再說了,要走咱們也一起走,絕沒有先走的可能!”
靳月華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些,沒好氣道:“你呀,快把身上的魚鱗弄掉,也不嫌難聞!”
距離云峰不遠,也蹲在湖邊淘著米的草香幡梭姬立刻落落大方的走上前來,替他一片片的把魚鱗揭去,動作輕柔而又仔細,她早作下了決定,這輩子纏也要纏死他!
其他女人們似乎對此習已為常,倒也沒流露出異樣神態,庾文君卻又像想起了什么,問道:“將軍,佛門中才有涅槃吧?師祖乃我道門中人,怎么可能涅槃?您該不會胡編亂造吧?”
云峰正沉迷于草香幡梭姬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清香呢,這個女人的美貌在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尤其是那騷媚入骨的美態,更是令他時常食指大動!
聽了這話,云峰不由放聲吟道:“儒門釋戶道相通,三教從來一祖風,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修行到了最高層次,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儒釋道三門雖是教義不同,但修行的最終目地,都是為了求得大自在、大逍遙與大圓滿,便如儒門的大儒,雖是不諳武技,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可那浩然正氣絕不可以輕忽視之,若所料不差,大儒中最有可能證得涅槃的應為汴尚書與譙秀老師。”
“呃?”庾文君一怔,反問道:“師公呢?師公的品性堪比上古圣賢,為何不能證得涅槃?您不會忘了吧?”
這話一出,荀灌娘那帶著不善目光的美目已是直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