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淡淡的吩咐平和中又透著幾分威嚴,祖逖的面色也恢復了不少,臉頰現出了些許紅潤,可是所有人均是渾身一震,他們都清楚,這分明是回光返照啊!這位受將士們尊敬,受淮北、河南百姓愛戴的老人已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www.)
撲通一聲,祖約當場跪了下來,大聲道:“阿兄,嗚嗚嗚”僅僅喚出了兩個字,便泣不成聲,眉眼間所展現出的悲凄之情,令人毫不懷疑他與祖逖之間的兄弟情誼。
祖逖卻面色一板,喝斥道:“誰讓你跪的?快拿些吃食過來,為兄這肚子可餓扁了。”
“將軍!您保重啊!”其余將領們也跟著跪了下來,祖逖的喝斥有如一根導火索,使得眾人憋了許久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嘩嘩滑落,屋內響起了成片的哭泣聲。
祖逖的嘴角不自覺得浮出了一縷苦澀的笑容,搖搖頭道:“諸位都起來罷,不要哭,老天爺要收了本將又有何法可想?其實也沒什么好難過的,是人都要走上這一遭,本將不過比諸位先行一步罷了。何況大丈夫能馬革裹尸亦是不枉此生,死于前線,這輩子也值。此生唯一憾事便是胡虜未滅,呵呵本將是看不到這一天了,他日王師若克服中原,諸位可別忘了來本將墳頭告祭一聲啊!都不許哭!都把眼淚給擦干凈,大男人哭哭泣泣像什么話?”
緊接著,祖逖又話音一轉,繼續催促道:士少,你愣著做什么?莫非想餓死為兄?即便是死,也得吃飽了死!還不快去?別忘了捎壺酒!”
“阿兄您稍待,弟去去就回!”祖約擦了把眼淚,連忙起身,匆匆向著屋外走去。
沒多久,祖約取來了吃食,一鍋粟米粥。一條烤羊腿與一壺酒。祖逖立刻就從榻上坐起,裹著被子,一把搶過羊腿與酒壺。咬一口肉再就著一口酒,交替吃喝。他這會兒手腳有力,面色紅潤,沒有絲毫行將就木的跡象。
祖逖醒轉的消息很快散了開去。成批成批的將士們奔涌過來,圍在屋外向內看著,盡管祖逖一幅狼吞虎咽模樣,顯得神采奕奕,但是落在他們眼里。這顆心就像被刀絞一樣的疼痛,每個人的眼眶都蘊著滿滿的淚珠,卻無人敢再哭出聲,實在忍不住也僅是無聲的抽泣罷了,他們生怕驚擾到祖逖,或許這一餐是這名老人一生中的最后一次用膳。
一時之間,整座刺史府安靜異常,除了咔哧咔哧的咀嚼聲與祖逖偶爾爆出的幾句粗口。如“他娘的!餓死老子了!痛快!痛快之極!”等等諸如此類。就再沒別的聲音傳出。
祖逖的進食速度快的驚人,僅片刻工夫,羊腿棒子與酒壺已被雙雙扔到了地上,隨后,他又端起鍋,也不嫌燙。湊著直接向嘴里倒去,咕嚕咕嚕一陣響。又是咣鐺一聲,大鍋被扔到了屋角!
祖逖順手用衣袖擦了擦嘴。神色間有了些許疲憊,他長嘆一聲,眼角亦是現出了緬懷之色,依次看向屋內屋外那一張張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面孔,神情專注,顯得非常仔細。被他目光掃過的每個人都不自覺的抬頭挺胸,強令自已與祖逖對視,他們要以最好、最精神的面貌來接受這名統帥的最后一次檢閱!
“不錯,你們都是好樣的!”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祖逖緩緩收回視線,滿意的贊道,突的大喝一聲:“祖約聽令!”
“阿兄,弟在!”祖約又一次跪了下來,心頭隨之翻騰不休,他知道,他的兄長將會立下遺言,把豫州刺史位傳給他。祖逖的情況與云峰略有相似,他的軍隊朝庭插不了手,只是性沒云峰那么強,糧草不能完全自給。沒辦法,涼州的土地雖不如河南肥沃,但勝在安定,百姓能定下來生產耕作,而河南淮北一帶戰亂頻頻,十室九空,剛剛穩固下來的地區,要想恢復,至少還需要好幾年的時間。
“今命祖約攝豫州刺史,暫統全軍!你記住,絕不可以放棄淮北一寸土地,須承擔保護身后數十萬百姓的責任,否則為兄做鬼也必來索你性命!”祖逖目光如刀,緊緊盯住祖約,使祖約如芒刺在背,一陣心虛不自覺的涌了上來,使他竟不敢開聲領命。
祖逖繼續喝道:“祖約接令。”
“弟弟領命!”祖約這才回過神,哆嗦著嘴唇答道。
祖逖又向眾將拱了拱手,正色道:“還望諸位鼎力協助舍弟,逖在這里拜托了。”
“將軍,請您放心,末將等必不負所望,定全力輔助二將軍!”眾人再次跪下,參差不齊的應道。
有些人明顯的言不由衷,可是祖逖心知也只能如此了,流民帥俱為桀驁不馴之輩,能聽從自已的將令已是很不容易,要想他們對祖約心服口服,關鍵還在于祖約自身。暗自搖了搖頭,祖逖揮揮手道:“逖多謝諸位,現在請大家都散了罷,逖有些家事要托付給兄弟。”
“請將軍保重,末將等告退!”眾將端端正正的跪好,向祖逖磕了三個響頭,然后均是快速起身,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去,然而,沉重又凌亂的步伐聲中,已有著清晰可聞的哭泣聲傳來,他們都明白,這一別,將會是永別。
祖逖怔怔的看著眾人漸行漸遠,直到屋內只剩下了他與祖約,這才抬抬手道:“士少,你把門窗都關好,為兄有些話和你說。”
“是,阿兄!”祖約依言關上門窗,帶著點不安的看了過去,祖逖卻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豫州刺史你想了很久了罷?其實并不是那么好當的,士少等你坐上就知道了。”
一瞬間,祖約仿如置身于冰窟,手腳一片冰涼!直覺告訴自已,或許祖逖已懷疑到了是他動的手腳,不禁目光連閃,又偷偷看向祖逖,正見祖逖也在看著自已,于是連忙把頭低下來,不敢多看一眼。
祖逖的目光中帶著期待,帶著鼓勵,還有種難以言明的悲哀。如今祖約可以百分百肯定,他的兄長應是琢磨出了原委,只是不知為何不當面戳穿自已,正暗暗猜測時,祖逖的一句發問令他駭的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豫州的情形相信你不是不知,這刺史有什么好當的?士少你告訴為兄,為何行此大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