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成眼中驚芒一閃,他完全沒有料到云峰竟會挺槍直刺,在他原先的估算里,這個人應會利用手中鐵槍勢大力沉的優勢,通過橫槍擋格或是斜向拍擊來磕飛自已刺來的奪命一劍,不需要這么冒險。他不相信云峰看不出來自已只有一擊之力!
然而,世事總是難以預料,云峰這一記依從心靈指引且又毫無花假的直刺平擊,卻無形中打斷了張昭成所有的后手隱招,他原計劃憑著南華觀獨特的卸力借力之法,在槍劍交擊中借勢,以身體為武器,撞向云峰與他同歸于盡!但槍劍不能相碰,他在半空中就無法變換身形,令他心里情不自禁的升起了一絲頹喪情緒!
這種負面情緒剛一冒頭,張昭成就立刻警醒過來,他明白,這一擊之后,他的體力、精神,乃至生機將會有如潮水一般消散退去,他只有這一次機會!
‘不行,絕不能放棄!’
張昭成深深吸了一大口,舌綻春雷,爆出一聲大喝,手中長劍中途變招,以雙手持劍,由直刺改為斜劈,重重砍向那正疾速而來的一點烏星!
“當!”的一聲脆響!
由于主客之勢反易,張昭成以硬碰硬被動迎擊,卸力手段再也無法使的出來,幾乎是硬受了由梅花槍裹挾而至的巨大動能,手中長劍當場寸寸碎裂,整個人就如同被大鐵錘當空擊中一般。渾身一顫。雙臂筋骨節節斷折,軟軟垂了下來,六竅噴涌而出的血霧亦于一瞬間籠罩住了他的頭顱!
不過,他總算成功借到了一絲力量,在長劍碎裂的同時,身形詭異一轉,擦著槍桿,以頭顱作為武器,向著云峰胸口猛撞而去!這一撞充滿著一往無回的悲壯凜冽氣勢,如果撞實了。他自已固然免不了落得個頭顱稀巴爛的下場,可云峰也將胸骨盡碎,胸腔凹陷而亡!
按理說,槍劍交擊。張昭成應該被震的倒飛而出才對,但結果卻大出云峰所料,他可沒想到張昭成竟然還會有這種絕技。眼看那紅白相間的頭顱即將撞上自已胸口,云峰連忙一撒槍桿,于電光火石間,雙臂外托環抱,十指曲張,在撞上前的一剎那,堪堪托住了張昭成高速撞來的頭顱,手掌被撞的向內一沉。幾乎貼上了自已胸口。
緊接著,云峰想也不想就使出太極推手,它講究個四兩撥千斤、發人如彈丸、彈指一揮跌丈外,身體微動彼落空!
雖然太極推手適用于演練太極拳套路,而不是實戰,但在這種場合下,無疑沒有比它更加合適的招式了。很簡單,云峰還不能一下打爆張昭成的頭顱,頭顱爆掉了,身體還會再跟上來繼續撞。相比之下,圓形的頭顱更加好擺弄些。
運用太極推手的掤、捋、擠、按等手法,可以卸掉張昭成凌空飛來所裹挾的磅礴巨力!
只見云峰繞著圈子快速后退,臉色凝重之極,托住那顆頭顱的十指卻或曲或直。或點或按,仿佛抱著個球一般。作出了各種古怪而又隱含深意的動作,約退了近百步,云峰面色一松,長吁了口氣,撒手收勢穩住身形,張昭成則“啪!”的一聲摔落在了地面。
這還是云峰手下留情的結果,他完全可以在松手前捏爆掉張昭成的頭顱,可是這個人生機將盡,沒有必要再多此一舉。
張昭成仰面朝上,滿臉血污,一動不動,好半天,緩緩睜開了早已模糊不清的雙眼,除了眼前站著一個血紅色的影子,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知道這個人是云峰,心里極為不甘!正是主動砍向鐵槍的那一劍令他被震的身形一滯,才慢了那么一線,否則,結果真的不好說。可是,他再沒有機會了。
“咳咳”張昭成一陣劇咳,好容易吐出了一大口血沫,連連慘笑道:“我南華觀起于巴蜀,代天宣化,普救世人,弘揚天帝東皇太一的濟世大道,可為何上百年來竟會落得個這般下場?難道行善道,心懷天下也有錯嗎?為何釋家修佛受人尊崇?而我南華觀卻要象狗一樣東躲?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咳咳”
云峰搖了搖頭,嘆道:“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是臨死之前會大徹大悟。而你,竟還是這般糊涂,也罷,本將就讓你死也做個明白鬼!修道沒有錯,修釋也沒有錯,可錯的是,你南華觀憑著什么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誰允許的?是只存在于道典楚辭中而從未出現過的東皇太一,又或是其他虛構出的神靈?作為出家人,該當清心寡俗,不理世俗專修仙道,又怎能與世俗權力攪和在一起?
無論哪一種教派,其產生的根源在于遠古人類對天地自然的無知與恐懼,從而生編硬造出了一系列神靈與一個虛構的世界體系,以獲得自我安慰。其實質,不過是一劑精神毒藥罷了。具有煽動性、狂熱性、排他性與偏激性的特征。
任何一個稍有見地的主政者都會或清晰,或朦朧的意識到,教派對于信眾的精神思想有著極其巨大的影響力與控制力,如若教派再涉足世俗權力,政教兩相結合,可以預見,將會給天下蒼生帶來無邊災難!后漢未年,與你南華觀同源的太平道就是個活生生例子,因此,劉備容不下你,司馬炎不待見你,本將雖與你無冤無仇,亦不容你南華觀存在于世,如今你可明白?”
張昭成艱難的搖了搖頭,眼神也變得越來越暗,看的出,這個人盡管隨時撒手會而去,卻還是不明白。
云峰也搖了搖頭,知道自已作了一番無用功,張昭成這類的宗教狂熱份子,追尋道之所在的尋道者,所信奉的理念早已根深蒂固,完全沒可能去接受新的世界觀。
‘也罷,既然沒法改造,那就全部殺了干凈!云峰暗暗思忖著,目中厲芒一閃即逝,低頭說道:“張昭成,本將原打算取你頭顱,送往天機門以作祭奠,但念你堅守本心,有自已的道之所在,卻也不容輕乎褻瀆,因此留你一具全尸。本將會尋一山清水秀之處安葬于你,你安心去罷。”
張昭成聽到這話,目中現出一絲感激,嘴唇數次勉力張合,喉頭也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突然,兩眼猛的凝住,片刻之后,頭顱軟軟的垂向了一旁!
一代宗主,就此身隕,也算是一了百了,從紅塵濁世中抽身解脫了出來。
云峰站在張昭成的尸身邊上,久久不作言語,他也說不出自已是什么心情。去除了一個潛在威脅,理當開心歡慶,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說到底,張昭成只是個可憐人罷了,一個為了追尋心中的道,從而付出了生命代價,包括所有一切的可憐人。
“將軍,這個人固然有自已的堅持所在,卻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您能留他一具全尸已算是仁至義盡,又何必心生感慨?咱們還是快些回去罷,可別讓靈蕓姊姊擔心了。”蘇綺貞見云峰在發著愣,走上來勸道。
‘在綺貞與天機門眼里,張昭成罪大惡極,十惡不赦,而自已卻把他當作了一個尋道者,這或許源于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吧?不過綺貞說的也對,作為敵人,的確不應該同情。咦?不對,自已什么時候變的多愁善感了?’
云峰暗暗回想著這些天的經歷,自從前幾日見到吳普真人便機緣巧合有了突破的征兆,之后又有意無意的思索道的問題,剛剛張昭成對道的堅持給了他極大的感觸,看來,這就是緣由。突然,他心中一動,這分明是突破之前的心魔侵擾!只要過了這關,將會自然而然的進階到外罡階斷,可以凌空發出寸勁!
云峰心里泛起一陣狂喜,什么多愁善感全拋到了腦后,一把抓住蘇綺貞小手,笑道:“走,咱們這就回家!”
蘇綺貞俏臉一紅,正待不依抽手,卻無意中聞到了云峰身上傳來的女子脂粉香氣,又抽了抽小鼻子,這才確定無誤,面色頓時一寒,冷哼一聲,甩手轉過身子。
云峰一怔,迅速醒悟過來,暗叫糟糕,身上的香味害人不淺啊,連忙上前訕笑著解釋道:“綺貞,剛剛赴宴可什么都沒發生,呵呵可能是人家女子勸酒時蹭過來的香氣,是真的!”
蘇綺貞淡淡道:“您是將軍,末將只是下屬,您又何必解釋?將軍您放心吧,末將會幫您向靈蕓姊姊隱瞞的。只是將軍你下次再在外面風流快活時,還請念著靈蕓姊姊與遠在上邽的各位主母。”
蘇綺貞發起了小脾氣,令云峰不由得暗暗愧疚起來,他覺得家里的女人在擔心自已的安全,可自已卻在外面花天酒地,確是不該。同時又有些奇怪,人家王敦與錢鳳都能控制的住各自手腳,怎么他就不行?難道也是心魔的關系?并越想越有可能,比如剛剛從望淮樓出來之前產生了把宋袆推倒的想法。
有心道歉,不過,云峰明白一個道理,女人發小脾氣的時候,千萬不要試圖與她解釋,而是應該堵住她的嘴!
云峰暫時先不理會蘇綺貞,轉身吩咐道:“大伙兒自各散了罷,記著把張昭成的尸體帶走,明日一早請個風水先生過來,在鐘山腳下勘一處靈穴把他厚葬了,其他人就丟在這兒,自有巡城過來處理。”
“遵命!”親衛們會意的施了一禮,包括跟著云峰一道赴宴的那幾名親衛,也全都快速散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