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嬤嬤的信寫的很家常,也沒什么花哨。
讀那幾段的時候,他明顯能感受到鐘嬤嬤的喜悅和欣慰的心情。
信上是這么說的。
“老奴竟還不知曉三奶奶精通廚藝,松濤苑小廚房每日里做出的飯食都不重樣,三奶奶體恤下人,老奴也就有幸跟著有了口福。像老奴這般牙口的,當是那雞絲面最合心意,不不,還有那銀絲花卷兒,茯苓包子也不錯,老奴這么大年紀,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口腹之欲呢!說句老不害臊的話,老奴如今每日里倒是最盼著用膳的時辰…”
后面又有大段,可能是一寫到三奶奶做美食就停不下來,等鐘嬤嬤反應過來的時候,竟然發現她寫了太多,只好在后面生硬轉了話題。
“三奶奶是個會吃的,三少爺在北境莫要擔心三奶奶身體,倒是少爺您要保重,每日多吃些…”
賀常棣一口郁血堵在嗓子眼兒,險些被氣的噴出來,這鐘嬤嬤,說了這么多好吃的,現在又叫他吃好些,也不想想北境苦寒之地,能有什么!
賀三郎低眉瞥了眼面前的奶酒,忽覺得難以下咽起來。
這個毒婦,真是惡毒!
竟是用那些美食賄賂他的人!
賀三郎俊臉有些扭曲,暗暗在心中決定回信的時候,定要提點鐘嬤嬤一二,莫要因為吃了毒婦做的東西,就忘了自己的初衷,輕易被收買了去。
最后又看了定遠侯府上的那場風波,他眼神變得幽深。
捏著信的手微微收緊。
怎么會,怎么在定遠侯府上的那件事不一樣了?
而那個毒婦還因此與端佳郡主有了來往?
賀常棣按捺下心中吃驚,不一會兒,就有了盤算。
信中最后一段,鐘嬤嬤小小數落了一頓楚璉不會當家,只借了一個生辰的拙略理由就給滿院子的下人打了賞。
生辰?打賞?
賀常棣怎么可能不知道楚璉的生辰,但是對于他如此痛恨的一個女人,他沒必要幫她過生辰,她自己倒是自娛自樂,還玩起打賞來了,聽鐘嬤嬤說她得了一對金耳環和一只金戒子,賀常棣冷嗤了一聲。
在心中鄙夷,以為這點小東西就能收買院里的人心收買他安插的人手?
做夢!
賀三郎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氣憤,不是早已將仇恨深埋入骨血了嗎?
這輩子他要做一只藏在暗處掌握一切的猛獅,可是他卻屢屢因為楚璉這個毒婦壓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下一秒就要暴跳如雷。
仿佛只要見到她與前世的軌跡不同,他就忍不住火氣。
他是知道楚璉嫁入靖安伯府時那點可憐的嫁妝的,前世有他貼補,這一世,就讓她自己受罪!
不是為了臉面喜歡打賞下人?
那他就坐等著看她“傾家蕩產”的那日。
來越在一邊偷偷觀察自家主子的神色,心里好奇的不得了,不知道少爺是怎么了,只不過是看了封信,居然神色如此多變,一會兒憤怒,一會兒猙獰,一會兒還冷笑…來越縮了縮脖子,大熱天,他覺得自己背脊有些發涼。
好像是知道賀常棣要做什么,蠻人男子起身親自拿了紙筆來,賀常棣朝著身邊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都站到了一邊。
等賀常棣寫好了回信,放入信封封好,交到蠻人男子手中,蠻人男子點點頭,把信小心收進懷里。
賀常棣和來越在帳篷里又休息了片刻,就見到之前出去的那個婦人帶著牽馬的少年抬著一個巨大的木桶進來。
而后少年來來回回將好幾桶熱水倒進木桶中。來越這才反應過來,這恐怕是給少爺沐浴用的。
等一切準備好后,帳篷里只留下來越伺候。
賀常棣泡進浴桶,這才放松地舒了口氣,他修長的雙臂搭在浴桶邊緣,手臂上肌肉有些微鼓起,竟然不像穿衣時那么勁瘦,來越用布巾子輕輕替自家主子擦背,洗了發后,來越瞧見少爺臉上冒出的黑色胡茬,尋了帶在身邊的剃刀,就要幫他刮掉。
賀常棣感受到他的動作,把他推開,“胡須不用刮了,就這樣吧。”
來越有些怔然,大武朝審美有些與魏晉相似,男子都是面白如玉最為受追捧,所以外面的秦樓楚館中,那些小倌兒都要臉上敷粉,把一張臉弄的煞白。
這種現象不僅出現在風月場合,有些貴族子嗣出門會友,也會涂脂抹粉,甚至還有在發髻中簪花的,時下年輕人也不喜歡留胡須。
正是因為這樣,像蕭博簡那樣長相的,才有那么多人追捧。
而以往賀三郎雖然從不效仿那些男人敷個面簪個花什么的,但是面是定時凈的,賀常棣外貌生的好,卻也不是陰柔的那種,英氣俊朗,微微的冷煞之氣更讓他多了層高冷氣質,讓人看了心跳不已。
只是如今一張俊臉如果被黑色胡須蓋了大半,那哪里還能有什么俊逸可言。
今兒賀常棣實在是情緒多變,來越聽他不愿意刮胡子,也就不敢再勸,只默默將剃刀收了起來。
靖安伯府的馬車在鬧市上行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到了魏王府大門前。
還沒等楚璉派馬車外的小廝去門房遞帖子,那等在門口的一個嬤嬤就帶著兩個年輕的丫鬟迎了上來。
楚璉剛扶著喜雁的手下了馬車,迎人的嬤嬤就滿臉喜氣道:“這位可是靖安伯府的奶奶?”
身邊的問藍朝著面前的嬤嬤福了福身,答了一句“正是”。
“三奶奶,可是把您盼來了,我們郡主一大早就讓老奴在門口守著了,三奶奶快進來。”這接人的嬤嬤不過三十多歲,圓臉盤,說話和氣溫柔還帶笑臉,極能給人好感。
“那勞煩嬤嬤了。”
等到楚璉進了魏王府,這嬤嬤還細心準備了轎攆,被兩個粗壯婆子抬著,一刻鐘到了端佳郡主的院子。
魏王府比之靖安伯府氣派許多,假山涼亭、穿廊畫閣,處處是景色,當真不愧為盛京城三大府邸之首。
楚璉睜著一雙澄澈的大眼好奇的打量著,那神色里是滿滿的欣賞。
雖說這般沒有大家閨秀的端莊大氣,但是這番純真的表露卻讓人生不出絲毫討厭來。
起碼比那些明明很好奇卻又故意透著矜持,眼中滿滿都是羨慕嫉妒的小姐婦人好了許多。
楚璉坐在步攆上瞧著魏王府景色,心里覺得這園景一點也不比現代的拙政園差了去。
當瞧見那假山高處一座涼亭時,楚璉一時好奇多瞧了兩眼。
跟在身邊的那嬤嬤還好心情的給楚璉解釋,“三奶奶,那亭子叫不留亭,上面的匾額聽說還是前朝大學士楚不留的墨寶呢!這熱辣天氣,在那亭中納涼正好。當風一吹,可是爽快的緊。”
楚璉點點頭,笑了笑。
楚璉笑容嬌憨,眼神純凈,性格又率真,加上這位三奶奶是自家郡主點名請來的人,這位嬤嬤眼神更多了一分善意。
到了端佳郡主的院子,楚璉剛被扶著下了步攆,抬頭就見到站在花廳廊下的端佳郡主。
等走到她身邊,端佳郡主微微上揚的眉尖挑了挑,然后目光在楚璉身上轉了一圈,瞥見身后跟著的喜雁手上拎著的食盒,她眼里迸出驚喜,三兩步走到喜雁面前,從她手中拿過食盒,微微揚了揚下巴,對楚璉道:“楚六,這是給我的吧?”
楚璉哭笑不得,怎么也沒想到那日在定遠侯府上見到的金貴郡主原來是這么個傲嬌性格。
她點了點頭,語氣包容,“是我早上親手做的,正是帶來給郡主嘗嘗的。”
楚璉話語柔和,雖是嫁作人婦了,除了發式與姑娘家梳的不同,外表看來還是個與端佳郡主同齡的小娘子。
雖然端佳郡主身份確實高貴,可楚璉在她面前卻與家中姐妹一般,并沒有惶恐和小心翼翼,這讓端佳郡主對她的感覺更好。
端佳郡主居然也不等著她行禮,就拽了楚璉的手往花廳去了。
兩人坐下,端佳郡主就讓身邊大丫鬟把楚璉帶來的點心放在桌上。
只見兩小瓷盤的點心被端出來后,端佳郡主就有些看呆了。
墨綠色小巧的陶盤中躺了六塊點心,每兩塊顏色都不一樣,顏色由奶黃色、淺綠色、淺紅色過度。
扁平的點心也不知怎么被做成了可愛的貓頭的形象,而且每一只貓的表情都不同,極是逗趣。
楚璉盯著端佳郡主驚訝張著小嘴的模樣,微微笑開來。
果然這樣可愛的點心更得女孩家的喜歡。
這是一盤曲奇餅,三種不同顏色分別是牛奶味、抹茶味和紅棗味兒的,制作的時候用了之前專門做好的卡通貓頭的模子,再在餅干上用天然的食物色素畫一些簡單萌系的表情,最后烤制出來就可。這可比京八件的做法簡單多了。
至于另外一盤就是一小盤子糖山楂雪球,雪白的糖霜裹在滾圓紅潤的山楂外面,吃起來沒有山楂原來那么酸,可也并不那么甜膩,里面的山楂籽已經被挖去,不用吐核,好吃又方便,這樣的小零嘴解膩最好。
端佳郡主盯著眼前的點心眼睛亮亮的,旁邊伺候的大丫鬟也有眼色的緊,忙轉身要去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