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頭的一番話聽得會議室里的眾人都是一陣欷歔。
曹穎甫老爺子抱著茶杯苦笑道:
“我去了開封,那邊什么情況大家可能不知道,
我也不想多說,說多了都是給地方抹黑。總之要是沒有咱們醫院召我回京,恐怕我是活不到春天嘍,呵呵。”
“那我比你好,我是去了川省,那邊災害不算嚴重,就是糧食調出川蜀太多了,老百姓意見很大,那個姓李的現在都被罵得自閉了,他完全就是吹火筒拷洘洘兒騷拷。”
郝占臣老爺子說得比較激動,方言都噴出來了,顯然老頭比較氣憤。
旁邊的韓幫緒老爺子忍不住吐槽道:
“你們這些老家伙就是腦子不開竅,活該餓死,咱們是干什么的?咱們是大夫呀,平時在鄉下的時候給人治個病開個方,病人給個饅頭當診金不過份吧?有條件給咱一個雞蛋也應該吧?怎么會餓死呢?”
蔣宗會老爺子笑罵道:
“韓老針,你他娘的還好意思說?你的拿手好戲是針炙,就一把銀針走遍天下,不用藥都行。我們是要開藥的,沒藥怎么能治好病?你說農村都窮得吃土,哪來的藥材噢。”
韓老頭故意翻白眼:
“那是你們學醫不精,來來來,現在叫我一聲師父,我收了你們這群乖徒兒,馬上就把我們韓家針教給你們,怎么樣?”
“啊呀,韓老針,你個老不死的想屁吃?”
“就是,你以為就你會針炙?督脈十三針老子也會!”
“這次去昌平,讓韓老針拿著針炙去農村化緣,化不到就餓死丫的!”
“哈哈哈”
老小孩老小孩,吵著吵著就笑成了一團,顯然能回京讓老人們的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這些老頭挺慘的,解放前個個是人中龍鳳,解放后在中醫院也都是國寶,可是犯了錯誤去了外地卻成了稻草,人人避之不及,更別提什么額外照顧了。
過年前林三七在忙著滿世界采購(旅游),沈院長和一眾中醫院領導們則是在滿世界撈人,把已經被遣送回原籍,或者下放到農村的老頭們一個個都找回來,接回了中醫院。
這樣做沈院長和其他領導都是擔了風險的,可謂是功德無量,非常有擔當。
當然中醫院的理由也充分,老頭們“保外就醫”嘛。
這些老頭最年輕的陸淵雷今年71歲,最老的任應秋是85歲,哪怕是施今墨也已經79歲。
老頭們一個個都是體弱多病,風燭殘年狀態,根本就不能勞動,地方上還得管著一日三餐,完全不可能給地方上產生什么經濟效益,只能算負資產。
關鍵這些老頭一個個都不是簡單身份,地方上接手也是燙手山芋,不接吧這是上級任務,接吧這是請回來一個祖宗。
其實幾十年后也一樣,那些八九十歲的老年人犯罪,哪個監獄敢接收?都是早早讓家屬接回家,說好聽點叫保外就醫,居家監視。
現在中醫院主動要求接收,帶回首都勞動改造,地方上送瘟神都來不及。
或許有人會說,這些老頭醫術高明,農村地區又醫生奇缺,為什么不讓他們發揮余熱呢?
問題是,誰敢哦,上面讓他們來改造,又不是讓他們來享福的,你要反抗上級?
送走了這些老國寶們后,沈院長特意將林三七留了下來。
“小七,這些老先生我可交給你了,如果你能學到他們一半的本領,那你也足以成為中醫界最厲害的那批人,到時你能接我的班都不一定。”
林三七打哈哈了一下,領導畫的大餅一定不要當真。
“沈伯伯,我有一個問題,你讓我供他們吃喝拉撒,可是要我個人掏腰包也沒這個道理呀,再說了,我一個月50多塊錢的工資,我能供他們幾天?”
林三七決定把話說清楚,他可不想被人當冤大頭。
否則他今天敢答應養著12個老頭,明天就會送來120個老頭,那他就成為老年大學校長了,還是自費那種。
沈院長呵呵一笑,顯然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
“怎么可能讓你個人承擔呢?這個這個,錢我們醫院會出的,不過糧票和糧食嘛就得你幫忙想辦法了,如果老先生還想吃口肉,也得你去幫忙弄來。”
林三七眉頭一皺:“沈伯伯,你們這有點坑人,我要錢干嘛?我這個人又不喜歡錢。”
林三七心想,年貨采購還有2萬元現金沒花出去呢,花不出去這錢相當于是廢紙,有個毛用?
沈院長到底是個聰明人,馬上就懂得了林三七的小心思:
“行,沈伯伯懂,你要的是東北野山參,你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過幾天我就讓采購科安排去長白山出差,肯定給你帶回來數量多多的野山參,這下滿意了吧?”
“數量多多,年份也要多多,不要什么林參、園參的。”
“行行行,都依你。”
沈院長拿林三七也沒辦法,誰叫這小子有無可替代的作用呢。
“對了,你明天就準備出發前往昌平,提前去做好準備迎接職工們的到來。12位老人的事情,只有你和紀副院長知情,名義上你是改造小組組長,對其他人都得保密。”
林三七突然又想到一個事情:
“如果對其他人保密,那到時大家都要集體勞動的時候,這幾位老先生勞不勞動?”
沈院長想也不想回答:
“當然也要勞動,哪怕做做樣子給外人看,他們現在名義上是犯錯誤職工,不能搞特殊化,以防被人抓小辮子。”
這下林三七懂了,尺度把握了。
第二天,頂著寒風,林三七開著汽車,載著紀副院長再次來到了昌平分院,也叫首都中醫院昌平農場。
北方的冬天是真冷啊,林三七的小吉普沒有空調,等兩人下車的時候,腳都凍麻了。
分院的總務科科長楊少華已經等著了,楊科長連過年都沒有回家,一直在工地里忙活。
“紀院長,小七,你們來了啊。”
紀副院長一邊抖著腳,一邊揮了揮手:
“走吧,別在外面凍著了,我們先檢查一下配套設備和房子準備好了沒?這荒效野外的,不要人沒餓死先凍死了。”
家屬院一共有4棟二層筒子樓,一層15戶,安排一個公共廚房和衛生間、洗浴間。
另外還有兩排平房,平房宿舍區是安排給腿腳不方便的老職工使用。
中醫院這次過來132位職工,除了林三七這種特殊情況外,其他人家都是拖兒帶女全家過來的,所以到時昌平分院的總人口數將超過500人。
整個分院區別于其他單位的不同點是不設食堂,所有職工,包括中層干部在內全部都要自己解決一日三餐。
畢竟事先已經說好,分院職工是不參與糧食分配的,相當于是半黑戶,只能拿錢不能拿糧。
所以集體食堂不能辦,辦了就是占社會主義便宜,很容易被某些人抓到把柄,最后連分院都開不成。
紀副院長帶著林三七和楊少華一個房一個房看過去,看得特別仔細。
當幾人來到平房區時,紀副院長看到屋里的幾個火坑有點奇怪:
“這一排屋里咋都有火坑啊?少華,你這是唱得是哪出戲啊?我可告訴你,我們領導干部不能搞特殊化。”
楊少華一聽就趕緊喊冤:
“紀院長,您可冤枉我了,這事可是小七委托我辦的,他說有特殊用處。”
林三七壓低聲音在紀副院長的耳邊輕聲道:
“這是準備給那些老先生準備的,這里取暖設備都沒有,所以我自作主張盤了火坑,要用多少煤我個人來想辦法,不走醫院的賬。”
紀副院長一聽就懂了,拍了拍林三七的肩膀:
“這事你做得好,我都沒有想到,煤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交給我來辦。”
林三七心想這樣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了,這里一共4間房有火坑,其中一間就是偷偷給自己準備的…
檢查完辦公區和家屬區,紀副院長來到了田野當中,看著腳下硬綁綁的凍土又發愁了。
“小七,來,你先試試這個位置的泥土情況。”
林三七這時候手里拿著一把鐵耙子,呸呸吐了兩口口水到手心里,然后輪起鐵耙子重重往下磺去。
鐵耙子陷入泥土中不是很深,顯然土地被凍得很硬,根本不適合開展農業生產。
紀副院長眉頭就皺得更緊了,親自拿過鐵耙子試了一下,結果一樣讓人失望:
“完了完了,這樣的泥土不適合耕種啊,而且泥層還不厚,下面盡是石頭層了。”
林三七看了圈周圍,發現田野旁邊并沒有水井,于是好奇問道:
“楊科長,以后這水源怎么解決?”
南方田與田之間都是有水渠的,需要用水時,水會順著水渠流下來,農民扒開自家田梗留個缺口,水就能流進田里。
可北方的土地就是一馬平川,沒有水渠水溝之類的,現在連水井都沒,那要怎么樣開展生產?
楊少華也有點無奈:
“主要是冬天不適合打井,而且我們的經費也不是很足,現在就望明年幸福河能有水量吧,到時直接用河水灌田。”
林三七心想,知道這幾年平原地帶的河道都干枯了,山中哪來的溪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