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耽看著他滿面春光的樣子,沒好氣地問:“笑什么,聽起來跟我們在春芳院逛窯子似的。”
這話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那還是在春天的時候,林汝行也是送他們出門,臨走時也是說了一句:“殿下,以后可要常來啊。”
如今才不過半年,天翻地覆。
史進見祝耽沉寂不語,臉色凝重,就有一搭沒一搭找話說:“殿下,我看殿下跟四小姐相談甚歡,想必四小姐…”
祝耽一臉悶悶不樂:“別提那個木頭疙瘩了。”
史進訕訕收回了話,祝耽不想掃他的興,放松了語氣問他:“三小姐不生你的氣了嗎?”
史進害羞的笑著說:“開始還挺生氣,后來我跟她說,我是跟殿下去辦公務的,就我們兩個人,從來沒有召過一次姑娘作陪,她就理解了。”
祝耽不屑地說了一句:“也是塊榆木疙瘩。”
“嗯?殿下,是說我嗎?”史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
“這里還有旁人嗎?”
見史進還是不明不白的,祝耽又解釋道:“她不是完全不相信你,她是怪你太久沒有去看她而已。”
史進一臉不可思議:“竟然是這樣嗎?”
“不然呢?你跟人家表露了心跡,人家也接受了你,可是你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換誰能不生氣?所以才找個理由讓你過來見面。”
“所以,幸虧殿下陪我走這一趟,不然我跟三小姐就完了。”
祝耽點點頭:“可不是么。”
史進自己心里犯開琢磨:殿下跟他一般年紀,怎么什么事都懂呢,就連女人的心思都猜的透透的,今天林素可不就是這樣嗎?她剛看到我時笑得可好看了,片刻就變了臉開始盤問我為什么總去春芳院,自己跟她解釋了之后,她好像也不太在意春芳院的事。
搞不好真被殿下說著了。
祝耽叫他一聲:“怎么?你不相信?”
史進低著頭小聲說:“殿下讓屬下怎么信呢?”
“嘟囔什么呢?說清楚。”
史進抬起頭頗有骨氣地說道:“殿下,俗話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您到現在連四小姐什么心思都沒搞明白呢,這話實在沒有說服力。”
祝耽佯裝發怒:“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天賦異稟、無師自通嗎?”
“哈哈,殿下別生氣,屬下隨便說說的,仔細想想,殿下說得確實有道理。”
讓史進這么一激將,祝耽也覺得沒有剛才那么沮喪了。
林汝行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好整以暇地說道:“這種事肯定不能你去問,只能我旁敲側擊了,雖然史殿下是官家子弟,但我們也不能妄自菲薄嘛,如果三姐覺得史殿下是良人,那他必須給你個交代啊。總不能無名無分地就這么一拖再拖。”
“哪兒啊,一點都不早,如果史殿下沒想讓你做正室,那我就打算勸三姐以后都不要理他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開口問嘛,所以我替你問了啊。”
第二天仍然是個大熱天,熾烈的陽光考驗著京城,也考驗著日頭底下所有的百姓。
臨近下朝,皇帝說了句:“你留下。”想了想,又指了指史進:“還有你。”
史進心里有點慌:“殿下,皇上召我們何事?我看龍顏好像…不怎么愉悅。”
祝耽束著手點點頭:“反正不是褒獎我們。”
祝耽二人剛到皇帝的御書房,皇帝“啪”地就重重將一摞奏折狠狠仍在桌上。
祝耽跟史進趕緊跪地,齊齊說著:“皇上息怒。”
“息怒個屁,你們明擺著氣朕,現在讓朕息怒?”
史進見祝耽不開口,自己壯著膽子回了句:“臣惶恐。”
“你二人最近時常流連花街柳巷,此事當真?”
史進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回話。祝耽在旁說道:“回皇上,確有此事。”
皇帝氣得開始在桌子前走來走去,拿手指著地上的兩個人:“朕看你們倆是膽大包天了,怎么了?覺得朕善待你們就沒有分寸了?那種地方也是朝廷命官日日去的?”
祝耽跟史進仍然跪地聽訓,無話可回。
“朕聽說,你們還召了名妓作配?也有此事?”
皇帝沒得到回應,心里更氣。
“說話啊,祝耽!你舌戰群雄的架勢去哪兒了?你巧舌如簧的本事去哪兒了?”
史進歪頭瞅了一眼祝耽,心想您倒是說話啊,再不說點什么讓皇上消息,咱倆今兒都得挨板子。
“還有你,史進,你不是號稱見禿子罵光見癩子罵瘡嗎?今天裝啞巴了?”
史進突然被點名,更加緊張。
“回皇上,臣去春芳院不是為了狎妓,而是為了查案。”
祝耽這話一出,皇帝和史進都吃驚不小。
皇上重復了一句:“查案?查什么案?”
史進心想完了完了,殿下為了圓這事,已經開始欺君了。
去青樓最多遭頓訓斥,再大不過降級挨板子,可是欺君是死罪啊,殿下怎么今天這么糊涂了呢?
祝耽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皇上,臣聽聞安插在春芳院的眼線回說,春芳院來了一位蚩離國舞姬,一個異國還是敵對國的女子只身來到我理崇,又是去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臣恐有異,所以才親自去查探。”
皇帝聽完一揚手,讓他們二人起身回話。
“那你查出什么來了?”
“孫守禮當初被臣軟禁在府上時,臣發現他手中時常轉著一串手串,手串形制是我朝從未見過的,臣問起,他說是一故交相贈。臣偶然在春芳院的秦姓舞姬腕上,也發現了一模一樣的手串,由此,臣懷疑孫守禮恐怕也是蚩離國人。”
皇帝一時陷入沉思:“蚩離國小民弱,本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用些下三濫的法子倒是極有可能,既如此,這事算作朕錯怪你們了。”
祝耽和史進趕忙躬身回禮。
“既要查,那就盡快查清,當心讓人跑了。”
祝耽領命。
皇上想了一下,又囑咐了一句:“那、你們盡快查清,實在不行先將人拿了慢慢審…你們兩個可是朝廷命官,總不能老去青樓這種地方。”
看著皇上一臉發愁的樣子,祝耽心里也差不多猜到是誰告的狀。
“皇上,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皇帝一愣:“說。”
“臣才剛剛結識了舞姬秦氏,要想得到她的信任深入查案,臣一定不能暴露身份和目的。”
皇帝馬上明白:“朕了解,對外就說你二人行為放浪敗壞官紀,朕已經將你二人訓斥。”
祝耽趕忙謝恩:“皇上英明。”
走出皇帝的書房,史進連擦了好幾把額頭的汗,此時仍然心有余悸:“殿下,咱們去了春芳院,承認便是了,大臣又編了這么件事,萬一被皇上發現,可是欺君的大罪。”
祝耽卻笑瞇瞇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殿下,要不咱們回去跟皇上承認了得了。”
“我問你,你覺得這事是誰向皇上告的密呢?”
史進一臉不屑:“還能有誰,肯定是朝中大臣私下告密的唄,再就是淮揚郡主也有可能。”
“如果是朝中大臣,皇上肯定會告訴我們是誰告的密,還會說一句滿朝文武現在都知道了,影響非常壞。看皇上一臉為難的樣子,肯定是淮揚郡主。”
史進若有所思點點頭:“但是殿下也不能騙皇上啊,萬一皇上后邊問起來,你查的那個異國舞姬查出什么來了,殿下預備怎么辦呢?”
祝耽滿臉高深莫測:“誰說我是騙皇上的?”
隨后又補充道:“我確實懷疑那個秦悅人跟孫守禮有些關系。那次她去包廂,我倆對面坐著,我發現她右手腕上確定戴著跟孫守禮一模一樣的手串。”
史進往前回憶了一下:上次淮揚郡主來春芳院盯梢殿下的時候,確實殿下跟秦悅人單獨在包廂里呆了一會兒,難怪殿下有機會發現這個細節。
“那還真是險,殿下若是沒看到這個手串,那今天不是要挨皇上的責罵了。”
祝耽笑了笑:“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
“可是…下一步我們又要經常去春芳院了。”
“也不必,我們盡快拿下她。”
史進哼一聲:“什么計策可以最快拿下她?我看除了殿下的美男計。”
祝耽剛抬起腳,史進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兩人一起回到侍郎府,午膳時祝耽跟史進商量,吃完飯就去春芳院盯秦悅人。
史進也想這事趕快解決,以后都不用再去才好。
“殿下,我聽說青樓白天可不營業啊。”
“沒事,我們先在街上轉轉,好久沒去戶部的商鋪里看看了,現在葉沾衣去前線了,他的差事沒人盯著,我們還要多走動下。”
史進嘿嘿一笑:“我看殿下是想去四小姐的鋪子里看看才是真心的。”
祝耽只管走路,隨他去說。
林汝行的貴客隆最近忙得很,因為京城風俗嫁娶之事都是在下半年,一些裝點所用的首飾頭面現在已經開始定制了,所以她的單排得滿滿的,鋪子里人手不夠,最近她一直呆在鋪子里幫忙。
說來也怪,自從她每天來鋪子之后,陳番起也隔三差五過來找她。
從上次她給太后哭靈之時見過他,很久一段時間兩人再也沒見過。
她最開始委婉地拒絕了陳番起作詩吟賦的請求,陳番起見她實在忙得不可開交,只好悻悻而去。然而第二天傍晚太學院下了學,他又去了林汝行的鋪子。
這陳番起雖說現在只是個太學生,可是他老子是朝中一品大員啊,他一個清高自在地世家公子在她金玉滿屋的鋪子里無論看起來多么不協調,林汝行也不敢趕人。
不過陳番起第二次來的時候就帶了很多圖畫,他興沖沖地展示給林汝行看。林汝行仔細一瞅,這些紋路花樣之前從沒見過,有很多形制雋永清麗別具一格。
林汝行看得眼花繚亂:“陳公子,這些都是你畫的嗎?”
陳番起點點頭:“今天下午課業不忙,我背完書就畫了些,四小姐看看可有用處嗎?”
林汝行開心地連連點頭,眼冒星光:“這些花樣之前從沒見過,不知道陳公子是從哪兒看到的?”
陳番起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些花型其實都沒有實物,是我從古籍上根據文字描述自己琢磨著畫出來的。”
“那陳公子可以把這些花樣給我用嗎?我想把它們都用在我的首飾上。現在這些首飾上的花紋除了牡丹水仙海棠幾乎沒有別的,乏味得很,公子這些花樣非常新鮮別致,我想一定能幫我能賣出更多首飾呢。”
看林汝行非常喜歡他的花樣,陳番起也異常興奮:“這就是給四小姐用的,四小姐喜歡,那我就沒白費心思了。”
林汝行歡喜地一頁頁又翻著這本畫冊,愛不釋手。
陳番起美滋滋地偷偷離開了。
這天他又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決定去跟林汝行商量一下,興許能對她有幫助。
他興沖沖來到貴客隆,林汝行趕緊熱情地過來招待。
陳番起還有點害羞,跟林汝行說話時一直低著頭,林汝行笑著問道:“陳公子?公子有話直說就可,你可是給我幫了大忙的人,有什么話還跟我客氣嗎?”
陳番起馬上搖搖頭:“不,我沒有其他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下,我覺得那些圖樣還可以發揮的作用更大些。”
林汝行一聽來了興趣,吩咐吉祥找來紙筆,又將椅子向陳番起身邊挪了挪:“陳公子,你說吧,我記下來,省的回頭忘了。”
陳番起又開始習慣性地搔搔后腦勺:“就是一點點小主意,我覺得這些花色,你可以統一一下,比如你們姑娘們常用的首飾,包括釵環、耳墜、項飾、玉佩、手鐲、戒指之類的,一套妝面用相同的花色、相同的形制來做。”
林汝行腦中快速消化了下他的意思,突然拍了下大腿:“好主意啊,公子的意思是我們整套定制,對嗎?”
陳番起點點頭。
林汝行邊琢磨邊說:“整套裝飾的話,會顯得更加齊整尊貴,而且也免去了搭配的煩惱,最適合新娘子佩戴了。”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四小姐真聰明,一點就透。”
“只是這樣的話,價格也會高上許多,不過沒關系,我們可以把整套的定制賣給即將出閣的姑娘們,統一鑲嵌紅寶石,以示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