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耽從她手指上把頭抬起來,堅定不移地說:“五次,冊封禮后,皇兄又將你召到御書房一次。”
林汝行一臉錯愕:“殿下怎么知道的?”
祝耽沒好氣:“你從御書房出來時,本王正好遇上。”
她突然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回事兒,當時皇上表示了撮合她跟祝耽的意向,搞得她莫名其妙,所以出來時只顧著離宮,沒心情跟他打招呼。
“可那跟冊封禮是一天啊,也能算兩次嗎?”
“怎么不算?冊封禮有禮官說的,沒皇兄說的。御書房密召,有皇兄說的,沒別人說的。”
林汝行辯不過他,只好敷衍地承認下來:“行吧行吧,殿下說五次,那就算五次。”
“皇兄給郡主說什么了?”
林汝行一愣,他這么問,到底是知道皇上跟她的談話內容了,還是不知道呢?
算了,先糊弄過去再說。
“皇上就是隨便打聽了下我在蘄州時的一些事情,除了家常,并無別的可說。”
祝耽面無表情坐回去,又重新拿起那本書,還是翻到那一頁。
林汝行只好轉移話題:“扯遠了,我剛才的意思是,皇上一箭三雕,既做成了簪花會,又刺探了葉沾衣,還搜查了相府。”
祝耽無聲點頭。
“那?應該是搜查相府沒有收獲吧?”
“沒有,狡兔三窟也是很正常的。”
“皇上懷疑王相什么呢?謀逆?”
祝耽嘆口氣:“現在還沒有實證,但是也不得不防。”
林汝行寬慰一句:“看來王相在朝廷黨羽眾多,不好徹查吧?不過羽翼廣布自然會尾大不掉,若他真有逆反之心,狐貍尾巴早晚會露出來的。”
祝耽點頭:“這種事當然是趁早不趁晚。”
林汝行“嘿嘿”一笑:“殿下,我有個問題不知當不當講?”
祝耽一臉警惕地看著她,半晌還是說了句:“問吧。”
“殿下跟王相的千金王毓秀,也是演戲來的?”
祝耽草草地點個頭,飛快地答了一聲:“嗯。”
“那殿下怎么還天天盤著王毓秀的荷包穗子呢?”
祝耽神色變得局促不安,眼神躲閃。
林汝行馬上改口:“是我失言了,只是王毓秀竟然拿我做假想敵,還安排劉寅峰來壞我聲譽,若不是葉沾衣及時趕來,她一定會帶著人表演現場捉奸,那時我就算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其心不可謂不歹毒。
嘿嘿,如果你倆不是真的一對兒,那我以后報仇時可就不客氣了。”
祝耽聽完她氣憤填膺地討伐王毓秀,插了一句:“除了劉寅峰之外,簪花會上還有誰給你使絆子了?”
“還有光祿大夫家的戚雙影,還有個伸腳絆我的,沒看清是誰…”
“那人也是監察使家的劉晚意,本王都記下了。”
林汝行疑惑:“殿下記下做什么?她們又沒給你使絆子。”
祝耽唬著臉,生生擠出一絲笑:“記、著、玩兒。”
林汝行也回到椅子前坐下來,趁著祝耽看書沒工夫搭理自己的空當,想把這件事捋清楚了。
劉寅峰一個朝廷命官,竟然這么輕易受人指使做這種齷齪事,想必是王相許他的籌碼大得狠。
王相想跟祝耽攀上親家,以便鞏固他在朝中的地位。
可是這正好說明他沒有逆反之心啊,除非他想將祝耽也歸到自己麾下同他一起造反,可是這難度得多大?
要么就是成了親家之后,方便他下手先將祝耽除掉,然后趁朝野動蕩無人可用之際再…
不敢想不敢想…
所以皇上搞不清王相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便讓祝耽借坡下驢遂了王丞相的意,假裝喜歡王毓秀。
但是又怕王丞相也來個借坡下驢趁熱打鐵真請皇上賜婚,皇上似乎也沒有理由不允。
這個時候陳士杰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讓他出來當攪屎棍啊。
陳士杰也哭著喊著非王毓秀不娶,誰敢將她許配給祝耽,他就拿出讓你一輩子不得安生的架勢來,誰能不怵呢?
皇上除了罰款也拿他沒辦法不是么?
陳士杰這一插足,得,王毓秀表面上看起來成了香餑餑,皇親國戚為她爭破了頭,甚至大打出手結成世仇,外人眼里這雙戚奪秀演得愈來愈烈。
事實上被陳士杰這么一攪合,誰都沒人跟王相結親了。
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難道皇上為了刺探個大臣,還真能把自己的親弟弟搭進去不成?
誰又知道陳士杰非但沒有插足祝耽,甚至還救他于水火之中呢。
他年紀輕輕卻承受了太多惹!
只是時間一長,王丞相想必也不是沒懷疑過三方合伙演戲給他看,所以更是多方留心尤為敏感。
在他聽說了皇上有意將和自己撮合給祝耽的時候,就想盡辦法敗壞自己的聲譽,好讓皇上打消這個念頭。
三個潑婦罵街便是他的第一步吧。
反正原主被拒婚后就已經死過一次了,這次找人直接堵在門口辱罵,搞不好她還會再死一次。
她死了,王相跟王毓秀才算徹底放心。
沒想到她們找來的仨婆娘連一個橘紅都殺不過,竟然敗退而歸。
更沒想到自己非但沒有想不開,反而看她們罵的開心。
于是就有了第二個更惡毒的主意,便是在簪花會上設計她被人非禮,然后王毓秀帶著府丁和侍衛以抓刺客為由撞破。
只要她在簪花會上出了丑聞,那幾乎就等于整個大武朝都知道了。
哼哼,這種名聲的女子皇上總不會還想著給武召王撮合吧。
“郡主這半天,在想什么?”
祝耽突然從書里抬起頭來,猛不丁問了一句。
林汝行趕緊笑說:“沒什么,復盤一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祝耽疑惑:“復盤?”
“就是抽絲剝繭條分縷析啊,殿下打仗時不也需要時常復盤么?”
祝耽看著她:“郡主的措辭總是…”
“語出驚人?奇思妙想?”
祝耽微微點頭:“算是吧。”
林汝行起身:“來了多時,真的要走了,今天多謝殿下。”
祝耽挽留的手還未收回,人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
出殿門前,她探頭向外瞧了瞧,秦清池不在,太好了,省的見了互相看不順眼。
橘紅在檐下走來走去,看來也等得不耐煩了。
祝耽在她身后也出了殿門,小聲囑咐了一句:“今天本王的侍女…”
林汝行不想提過去的事,她頗為大度的揮了揮手:“反正我已經報過仇了,以后不來王府,跟她再也見不到,殿下不必在為此事操心了。”
祝耽原地怔了片刻,還是邁步跟了上去。
林汝行歡快地竄上了馬車,橘紅被她落下好幾步,剛出了門口就被祝耽叫住。
橘紅看了看馬車,又回頭看了眼祝耽,乖乖站在原地沒敢動。
祝耽朝她手里放了幾個藥瓶:“郡主走得急,忘了拿。”
橘紅看著幾個瓶子問道:“殿下,這些是什么?”
“活血化瘀的藥,記得伺候你家主子敷上。”
橘紅不敢多問,連施了兩個禮,直到祝耽走了她才離開。
王府墻角隱蔽處的一輛馬車里,一個隨從打扮的人收回目光,放下車簾。
“大人看到了么?方才武召王竟然親自出門送客,好像還贈了東西,簡直是曠世奇聞。”
“那你知道武召王送的那人是誰么?”
“是位姑娘,看起來也不像是哪家的貴胄千金啊。”
“是個丫鬟。”
“丫鬟?武召王會對一個丫鬟客客氣氣畢恭畢敬的?”
陳士杰輕輕搖著他的扇子,像是自言自語:“是啊,因為那是和平郡主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