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人間正道

　　這場針對黑大爺和藍蟄的不算嚴密的算計，從一開始成功率就不高。這不但是因為哪怕這些二代，對所謂的大圣境也只有耳聞，并不了解。在不清楚對象實力的情況下，又高估了自己，這種不知己不知彼的狀態，不失敗才沒有天理。

　　所以尼唯從一開始，就不過是借著這些妖，制造出這么一場戰斗罷了。決定性的時刻，他也從未寄希望于這些二代有什么用。

　　當尼唯莫名被黑大爺識破，陷入了黑大爺和藍蟄的聯手攻擊的時候，按說，這場算計就算徹底失敗了。

　　但是一個可怕的變量發生了變化。

　　本以為能在聯手下保住命就算不錯的尼唯，突然間爆發出了恐怖的實力，反而在壓著黑大爺和藍蟄在打，險象環生的反而是承受了大部分攻勢的黑大爺。

　　這一變化，徹底顛覆了妖族們的認知。

　　圣是什么？最崇高的存在。在人族，只有確立了三圣門的三位祖師爺才被稱為圣人。圣門的意思也就是圣人所立之門。

　　大圣是什么？在圣前還要加一個大字，那代表了這個世界少數幾個執掌大道的絕頂存在。

　　大圣有兩個先決條件，一個是先天玄寶，一個是一族氣運。也就是現存的那幾個妖祖才稱得上大圣。

　　黑大爺大圣境，這是九尾青丘的預言，這是他們天妖會盟嚴防死守的事，所以雖然驚訝不甘，但也不算出奇。藍蟄大圣也是正常。水麒麟一族獨占血脈，占據海神之位，獨掌海族氣運，誕生了數位大圣。但其實換個角度，也可以說是水麒麟一族犧牲了其他海族大圣的機會，獨吞了這些大圣的名額。

　　但是，你尼唯憑什么大圣境了？你家老祖可還活著，即沒先天玄寶，又沒種族氣運，太毀三觀了。

　　紫殤他們已經隱隱察覺問題不對，畢竟都不傻。但是箭在弦上，他們也沒得選擇，只能硬著頭皮，殺了上來。

　　那么尼唯是不是大圣境？還真是。或者說，是真正的大圣境。

　　目前，妖族那些老祖，包括藍蟄，這些大圣反而并不是真正的大圣。

　　但是，黑大爺是。

　　不過這個問題其實不重要，就像討論發明了飛機后的人類算不算會飛一樣。要說是和鳥類的飛不是一回事，但也不能否認了飛的事實。

　　大圣境只是某種境界狀態，和戰力即相關，但又并不劃等號。

　　大圣境在宇宙通行的表述中其實應該叫神圣境，最初是作為那些神靈超越自身，超脫出所誕生世界天道束縛的一種境界。神靈天生強悍，超脫后自然也就更強了，所以神圣境才會作為一種實力的表述，在很多強悍世界中流傳開。

　　妖族有一個無法避免的問題，他們血脈的強悍遠超本身作為野獸的本體。以至于本體從靈魂，到肉體的一切強化也都來源于血脈。

　　這就造成了妖族是不可能用被動強化的強壯靈魂，反過來去消除血脈中的本能。一方面那種利用血脈，使用神通的本能，已經完全融入了妖族的自身的本能，難分彼此。連要消除的本能都無法清晰的分辨出來，談何抹除。另一方面，妖族修力不修道，他們的靈魂看似強壯，卻完全來源于血脈，也就絕無可能超出血脈的極限。

　　那么現在這些大圣是什么情況？

　　還是種族氣運。龐大的種族氣運凝于一身，強行用第三方的力量，輔助靈魂，壓過血脈一頭，從而控制住血脈。當然了，說著簡單，牽扯極為復雜，更需要先天玄寶的輔助，和祖竅的加入，才算形成一套完整的力量體系。

　　雖然麻煩，也繁雜，需要依賴外力，但是控制住就是控制住了，發揮出來的戰力并無高下之分。

　　但是真的沒差別么？

　　種族氣運這玩意兒，從這大比爭奪就能看出，分配權在天道那里。當這套力量體系過于依賴種族氣運的時候，這些高手也就被天道牢牢掌控了。這其實和李悠給那些土著挖的坑差不多，只是更高端一些罷了。

　　由此深挖，第一次眾神之災，神靈為何死絕。第二次妖族之殤，這一幫追求超脫之道的老祖為何死的一個不剩，也都是事出有因。

　　但說這些就扯遠了，反過來說尼唯的情況。當這個天魔徹底完成了附身，以尼唯原本的靈魂為養分，完成了靈魂的徹底入駐。那其實原本制約妖族的東西也就消除了。

　　天魔作為宇宙間最擅長玩弄靈魂的存在，那靈魂，要強度有強度，要手段有手段，掌控血脈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妖族是最適合天魔的獵物。這可能也就是接天關存在的意義，據敵于千里之外，才能保護那些普通的妖族。

　　當初尼唯見到黑大爺就跑，那是剛接管身體，還沒來及適應開發，只能發揮出部分實力。而現在，經過這段時間的適應和開發，基本完全掌握了這具身體，能發揮出來的實力，可就是一個正經的大圣境了。

　　當然了，境界到了，能發揮的實力還是受本身血脈的影響，有一定的上限。正面戰斗的話，無論黑大爺還是藍蟄，本也不會這么狼狽。

　　大家境界一樣，二打一，這是穩穩的優勢。可惜，無論黑大爺，還是藍蟄，都不是全盛的時刻，剛剛的戰斗消耗了他們太多的力量，現在卻是被尼唯乘虛而入，占了個便宜。

　　便宜雖占了，但尼唯也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他的基本目標本來只有黑大爺，但當發現事情的走向有點太過順利，貪念滋生了。

　　如果這個小世界目前只有這兩個大圣境的存在，那么只要確保他倆都死在這里。剩下的那些妖族，似乎也就可以讓他為所欲為了，再不用擔心有威脅他的力量存在。這不就可以讓逃出來的那幾個現在屁用沒有的同族，從容的慢慢占據妖族了。

　　那幫倒霉玩意兒，也算是被自己坑慘了。誰能想到這些土著的力量體系竟然是那種依靠裝備的倒霉玩意兒，弄的只得拋棄了力量，不但不是助力，反倒成了累贅。

　　所以他一邊主攻黑大爺，一邊卻還分出一些精力纏住藍蟄，確保其想跑也跑不了。

　　在他看來，藍蟄的那些海神殿下屬，正好由陸地妖族們攔著，并沒能力打擾到他。他已穩操勝券，需要的不過是點耐心。

　　也就是這個時候，李悠趕回來了。

　　李悠也沒想到，就自己被炸飛這十幾分鐘，形勢變化如此大。其中的曲折，不是當事人，根本難以想象。

　　但好在，敵我一目了然，李悠不需要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只需要知道打誰也就夠了。

　　一把筆直唐刀憑空握在手中。

　　呵呵，新刀試刀，沒想到第一個目標還真夠分量。

　　說實話，在出刀之前，李悠心里并沒底。

　　剛剛見識了大圣境的威能，李悠自身也處于一種不知己，不知彼的狀態。即對大圣境究竟如何，并不把握。也對自身剛剛形成的戰力究竟如何，心中沒底。

　　唯一一點安慰是，知道對手是天魔附身，那么一些魔道手段應該有克制的奇效。

　　靜靜的隱在靈氣空間內，李悠甚至閉上了眼，收回了神識，盡量放空心緒，不起一絲殺機。從之前和薛韋交手，他就很清楚，無論是魔道修士還是天魔，都靈魂極為敏銳。一旦有針對其的殺心悸動，就會生出感應。

　　所以李悠要做的，正是他最擅長的，也是專門研究出來應對魔道的手段，只起殺意，不動殺心。

　　一層不祥的血色在直刀上蔓延，正是李悠的殺道刀意，斬絕。

　　但這不夠，一層浩潔的熒光進一步侵染了直刀，這才是李悠自己悟出來的正經刀意。

　　說起來，斬絕刀意雖然李悠領悟的很早，但那并不能完全算是他的刀意，而是殺招斬盡誅絕的刀意。是他自身心意和刀招意境相合，意外領悟的一式刀意。

　　但是真正的刀意，是自身心境的外在表象，是用刀闡述自己的心聲。以李悠的靈魂修為，他其實早就有資格領悟完全屬于自己的刀意了。之所以一直沒有領悟，主要還是心太雜，手段太多，俗事太重。刀意雖然相比劍意，稍微沒那么極端，但也講究一個誠字。你不誠于刀，刀又怎么會回應你。

　　還是來到這個小世界，沒了人族的紛擾，沒了種種性命攸關的緊迫，才讓李悠閑下來，安安穩穩的閉關，好好的做了做減法，把一些過渡性質的，作用不大的手段，逐一拋棄。想自己的內心尋求更根本的力量。

　　終于，在這次練刀的過程中，拷問本心，把一身所學，把滿腹儒學，化為了一道刀意，名為人間正道。

　　李悠毫無征兆的一刀斬出。

　　這一刀斬出的時候，李悠一點出靈氣空間的意思都沒有。

　　《遁刀訣·斬靈》。

　　李悠這一刀斬的甚至都不是尼唯，而是尼唯的妖魔之氣。

　　全新的力量體系，全新的刀法，李悠曾經迷惘過，因為發現以往的刀法，并不能簡單的轉化為新體系的力量。這意味著他連參考的方向都沒有了。

　　所以這一個多月，李悠就像回到當年學院的時候，放棄了精妙的刀招，一門心思揮舞著最基本的刀法。刀法歸根結底，不過八法，掃、劈、撥、削、掠、奈、斬、突。這是當初在學院，花師甩著教鞭，一點一點幫李悠矯正到最完美的根基。

　　一切刀招，也不過是這八法的打碎融合罷了。

　　遁法有什么？靈氣化身，隱匿，速度。這些都可以作為特點融入刀法。

　　但是最核心的呢？靈氣！

　　誰說刀法就一定要殺生。無論是人，是妖，是魔，一切的力量體系，歸根結底還是對靈氣的駕馭利用。既然遁法可以察覺靈氣的動向，那么一刀斬斷對手的能量中樞，不也是勝利。

　　李悠設想是好的，之前用一些樹木野獸做實驗，效果也很顯著。

　　但當他真的出手，卻發現沒有實戰檢驗的招式，果然總是會遇到意想不到的狀況。

　　他這一招的核心就是用自己的最強攻擊敵人的脆弱能量中樞。但是遁法也是有限制的，靈氣中通行無阻，但是類似于真氣之類的，傾注了個體強烈意志的能量，那可就不是遁法能夠駕馭的了。否則也就真的無敵了，無視一切防御了。

　　戰斗中的尼唯，神力遍布全身，傾注了意志的防御神通，時刻防御著黑大爺和藍蟄的攻擊，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從李悠的角度看，就是一堵厚實的黑墻，嚴密的護著全身，不露絲毫破綻。其實黑大爺他們這些大圣境的防御也沒這么夸張，這完全是出于天魔的本能。

　　畢竟原本沒有實體的天魔，時刻提防同類的吞噬，可沒有什么致命非致命的區別，一點破綻都不能給同類們。

　　李悠這一刀斬不下去了。如果硬斬，就成了與尼唯的護體神通的對拼。不奏效不說，還會引起對方的警覺，失了偷襲的意義。

　　但是坐等尼唯在和黑大爺他們的戰斗中露出破綻，似乎看起來，黑大爺也沒足夠的耐力做到了。

　　那就只能試試那一招了。只不過李悠心里更沒底了。

　　突然間，李悠雙眼猛地睜開。只是這雙眼睛極為詭異，即沒眼珠，也沒眼白，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光。然后雙眼一合，本已照射到了尼唯身上的白光，突然間變成了無盡的黑暗。

　　靈根燭龍目，第一異變點，晝夜。

　　燭龍之眼，睜則為晝，合則為夜，一睜一合之間，即為一日。

　　正在全力攻擊的尼唯，莫名間就覺得好累，一身力量狂泄而出，仿佛鏖戰了良久。不適與虛弱，下意識的，神通有了一個不可避免的停頓。靈魂虛弱，意志不足。

　　就是現在！

　　李悠毫不猶豫看準空隙，一刀揮下。

　　尼唯這句妖身的妖丹，無聲無息的裂成了兩半。力量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