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了卻恩怨?

　　李悠手持大槍，蓄力待發。

　　劍六的功法是他給的，所以李悠很清楚劍六的戰斗風格。生死勝負基本就在第一劍了，所以李悠沒急著找自己的對手，而是靜觀戰局，隨時準備介入。

　　絕大多數情況下，李悠是個講規矩，守規矩的人。但是生死之戰，又是劍六，規矩算個屁。一旦劍六露出一丁點敗績，李悠拼著名聲有損，也會毫不猶豫的出手干掉枯葉。

　　不過從劍六開始了六燃劍步的第四燃，李悠差點就沒忍住出手了。好在及時發現劍六燃燒的并不是根基的靈根，而是她自己的新力量體系的力量。李悠這才放下心來，同時也知道，問題不大了。

　　果然，哪怕枯葉有所察覺，不顧身份搶先出手，致使劍六的第四燃沒盡全功。但這凝練狂暴的一劍，依舊有著突破境界，斬天滅地的恐怖威力。并不是枯葉尋常手段可以應對的。

　　真正讓李悠無法理解的是，枯葉就出了這一招，竟然呆愣的站在那里，不還手了。要知道劍六的劍雖然威力恐怖，但枯葉也不是等閑之輩。哪怕對拼勝了，剩下的威力也不過兩三成。及時動用防御法寶一類的手段，擋下并不難。

　　難道還有什么變故？李悠是根本沒想到枯葉只是因為阿賴耶識揭示了死亡的結局，才放棄了抵抗。李悠自身也算精通命運大道，但他絕不信命。人定勝天，他的三觀成型于上一世的教育，并隨著穿越，新世界等等新環境的沖擊而完善。

　　所以李悠早早的接觸了命運大道，卻只當一個還算好用的工具，絕不去迷信它。所以李悠通過命運看到了弟子們慘死的種種片段，第一反應就是全力趕回來解救，而不是逆來順受，接受命運。他根本理解不了枯葉這種對所謂佛引堅信的程度。

　　其實也不怪枯葉，根源還是劍六這一劍。但凡換個人，也不至于如此無助。可惜劍六獲得了轉輪的認知，而轉輪作為枯榮寺的人造佛陀，本身就身具枯榮寺所有的傳承。可以說枯葉在劍六面前全無秘密可言。而劍六，因為李悠的插手，她的一切對于枯葉都是陌生的。

　　之前，劍六最常用的，也是唯一能用出來的劍典的殺招，只有一式劃界式。劃分生死兩界，厘定生死之別。而現在，通過四燃，劍六終于能勉強用出劍典的第二式殺招，定界式。

　　這一式已經不是招式了，或者說這部《生死兩界劍典》本身就不是尋常招式。生死本身雖是大道，但卻分屬后天，是生命大道的兩極罷了。是只針對有生眾靈的一條狹隘大道。但對生命而言，除卻生死無大事，無論是薛韋的殺道，還是劍六的生死之道，都是針對生命的殺伐之道。這條路是護道之術，但非長生之路。

　　所以李悠一直想引導劍六在生的方向多下功夫，那是條正道。可惜，劍六有她自己的堅持。她的本心還是那個只為一劍的劍奴，李悠的劍奴。所以哪怕李悠借助丹藥，讓劍六接觸了精氣，接觸了更深層的生命大道。但本性難移，劍六的選擇還是更多的偏向了死道。

　　所以劍六的定界式，不定生，只定死。當她劍出之時，已經無視任何其他規則，把枯葉的陽壽完全抹滅了。劍出，人死，劃定死期。

　　當然了，說起來看似恐怖。其實這一招問題很大，但凡換一個和枯葉差不多實力的對手，陽壽肯定有損，這也是這一招的陰損之處。但是還不至于立斃當場，畢竟任何一個金丹高手開始，就已經接觸不同的大道。元嬰境，更是某種大道已有了相當的水準。能抗拒這種無視規則的大道手段的同樣只有大道。

　　枯葉最不幸的是同修的生死大道，但她對生死大道的認知卻不如繼承了轉輪認知，又有李悠開掛的劍六。這才造成了這種碾壓般的效果。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一聲嘹亮的佛號響徹戰場，一個肥大圓潤的和尚出現在枯葉身后，一掌拍在枯葉的后心。

　　只是瞬間，胖和尚就變的骨瘦如柴，但與此同時，雙目已失去光華的枯葉，枯瘦的身材卻突然豐盈了起來，生機再度出現在眼中。

　　李悠察覺到了胖和尚的出現，差點就動了手。但發現和尚的目標是枯葉，而非劍六，心念電轉，還是沒出手。原因也很簡單，有了責任，有了牽掛，現在的李悠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了。他需要顧慮的東西變多了，這也許就是成長的代價。

　　李悠可以殺了枯葉，可以屠了枯榮寺。以他現在的家底，硬拼一個佛門單獨的寺廟并不算難。但是，真正讓他忌憚的還是佛門，整個佛門。

　　這件事最終還是要解決的，承載著人族氣運的李悠，也不能真的再把代表了人族三分氣運的佛門完全逼到對立面。但是人心難測，各種恩怨情仇，利益糾葛，想要統一人心太難了。起碼李悠還沒成長到能夠謀算那么久遠的程度。只能見招拆招，被動的努力著。

　　李悠上前兩步，抬手輕按劍六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其實現在劍六的狀態，不用李悠安撫，也很詭異。

　　劍六甚至都不知道大和尚的出現，她的意識已經不再關注外界了。劍六的底子很雜，但最核心的還是李悠傳授的儒家學說，劍典領悟的生死大道和從轉輪那里繼承的佛門傳承。

　　三圣門的傳承區別很大。道門重心性資質，需求的素質極高，所以道門人丁稀少，但高手卻絕不少，整體實力穩壓另外兩家。儒門重積累，對心性資質要求低于道門，所以門徒眾多。但能堅持養氣，一言一行嚴格要求自己的人，卻也不多。所以弟子雖多，高手卻也有限。

　　而佛門，卻是結合了兩家的極端。初期只重積累，誦經千遍，佛光自現。但開啟過五識以后，佛門反而是最重心性資質的。

　　佛門講頓悟，心性資質差一點，都是鴻溝。悟不了，一輩子碌碌無為，悟了，立馬鯉魚躍龍門，就會有突飛猛進的進展。

　　形象點比喻，道門是高速公路，修行快慢取決于開不開車，車輛好壞。儒門是鄉間小路，只能開拖拉機，但你只要堅持一直開，也能到達目的地。佛門則是翻山越嶺，而且前半段還有階梯山路，后半段則是懸崖峭壁，能過就過，過不了，也就不可能過去了。

　　說這些，只是想說，劍六在四燃的巔峰力量的刺激下，在手刃仇人的沖擊下，再加上之前見到李悠平安無事的心情激蕩下，眾多因素合力，她頓悟了。以她現在的認知，現在的實力，這樣的頓悟極為珍貴，甚至可以說是決定了未來的高度。

　　李悠都沒想到，還是來到劍六身邊才發現，劍六陷入了如此難得的際遇。當即踏前一步，守在劍六身前，默默的看著對面。

　　已經枯瘦如柴的胖大和尚，收了手，虛弱的差點一頭栽在地上。那幫四大金剛，十八羅漢，趕緊上前扶住。

　　緩了口氣，和尚遙遙向李悠施了一禮。

　　“李施主，貧僧榮華，有禮了。”

　　李悠面無表情，淡淡地說道。

　　“一枯一榮，想來，你就是枯榮寺的主持了。”

　　“慚愧，慚愧。貧僧入門較早，忝為師兄，從家師手中接過枯榮寺的衣缽。”

　　李悠無心和他廢話，事情到了現在的地步，不是言語就能解決的。

　　“既然你能主事，那今天的事怎么了結，還請給個明示。”

　　大和尚臉色有些難堪。

　　“貧僧師妹入門較晚，但天資上乘，深得恩師喜愛，難免有些寵溺。這事貧僧也難辭其咎。但是師妹本性并不壞，實在是其修行的《萬物寂滅法》，求大寂滅，大清凈，對其性格影響太大。她太冷靜，太功利，一切的人情世故，都寂滅了。”

　　李悠面色冰冷，這不是他想要聽到的。

　　“都是圣門出身，傳承影響性情，并非什么秘聞。道門逍遙，儒門雅正，佛門慈悲，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人道傳承，向善向美。如果這《萬物寂滅法》真如此不堪，那我是否可以判斷為，你們枯榮寺并非佛門正道，而是邪門外道。”

　　“大膽！放肆！”

　　榮華還未開口，其身后的眾僧忍不住高聲喝罵。實在是李悠的話太誅心了，枯榮寺是佛門第三寺，佛門的中堅力量。要是成了邪門外道，那事就大了。

　　“阿彌陀佛，肅靜！”

　　榮華止住弟子們的喝罵，苦笑一聲。

　　“其實，這么說也無不可。”

　　啊？別說那些弟子們傻眼了，李悠都愣了。這是什么意思？上來就自爆？

　　榮華抬抬手壓制住了弟子。

　　“我枯榮寺的根本傳承《枯榮一線法》本是頂級傳承，佛祖遺法，可惜難度太高，少有人可以修習。前輩們另辟蹊徑，拆分為了《萬物寂滅法》和《萬物榮生法》，讓我師兄妹嘗試修行。但是榮生法還好，生命的意義也合乎佛法。但是寂滅法，只有滅，沒有生，卻入了魔途。”

　　李悠靜靜的聽著，他知道大和尚說這些只是鋪墊，下面的才是關鍵。

　　果然，大和尚說完，神情復雜的看了一眼枯葉，繼續說道。

　　“我和我恩師很早就發現了師妹異常，我們很愧疚，學不了就不學嘛，慢慢篩選優秀的弟子，總能把傳承延續下去。何必用這樣不完善的功法，去硬嘗試。我們一直在尋求解決的辦法，你知道的八寶功德池，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建立的。至于轉輪，那本該是我來承載的。這位劍六，哎，是個意外。”

　　意外？李悠自然不會被這些話語打動，立場不同，角度不同。他不在意枯葉的死活，就像這幫和尚不在意劍六一樣。

　　“和我說這些沒有意義。意外也罷，蓄意也好，結果是這樣，總要有個結果。”

　　“貧僧明白，枯葉不死，你們嗔念難息。貧僧只想說，以我和師妹兩條命，是否可以撫平施主的嗔念？”

　　李悠有些不解，這和尚的所作所為，可不像是來償命的。

　　“你要是不出手，本來恩怨基本已經清了。但是...”

　　李悠一指逐漸恢復生機的枯葉。

　　“你似乎又把恩怨救起來了。”

　　“不，枯葉已經死了，那一劍是真心恐怖。可惜了，她確實是我寺最好的傳人。造化弄人啊。”

　　“那這位是？”

　　“地藏，枯榮寺下一任主持，地藏陀。”

　　嘶！李悠倒吸口冷氣，大致明白了大和尚做了什么。和轉輪一樣，又一個人造佛陀。而且沒有劍六這樣合適的容器，大和尚是用自己和枯葉兩人的靈魂，分別作為生死養分，供養佛陀。

　　李悠完全無法理解這種行徑，在他看來修煉是個人的事。犧牲自己，成全一個虛擬出來的靈魂，憑什么啊！

　　李悠很想問清楚，這能讓他對人性的理解開拓寬度。可惜，沒機會了。

　　榮華介紹完地藏，仿佛完成了使命，心氣一下子泄了，肉眼可見的萎靡了下去，眼看命不久矣。

　　“阿彌陀佛，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幽幽黃泉路，且住腳步，且住...”

　　聲音漸熄，李悠眉頭緊鎖。他聽出了愛情，親情，聽出了痛苦與解脫。他們有故事，但是又如何？任何人都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可憐，去剝奪他人的權利。可憐人必有可恨處，李悠就不信枯葉算計劍六的時候，這榮華大和尚不知道。既然沒有阻止，任由發展，那也就沒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

　　唯一讓李悠為難的是，這地藏，到底該如何面對。

　　按理說，枯葉和榮華都已經可以算死了，而且是魂飛魄散的那種最徹底的死法。李悠之所以這么恨枯葉，還不就是這種死法，連轉生都不存在，宿主的靈魂完全稱成為人造佛陀的養分。想到劍六要不是心中的一點執念，一直堅持，才撐到自己解救。李悠就后怕，萬一劍六沒堅持住，萬一不是這場血災，讓自己見到了劍六，萬一自己不是正好有能力救，萬一...任何一種萬一都讓李悠心生懼意。所有的殺心也就是由這種懼意誕生的。

　　但這地藏又算什么？吸收了榮生和枯葉兩人的靈魂，記憶會不會留下，恩怨會不會留下，因果真的斷了么？

　　也許...還是清理掉一了百了。

　　“不！恩怨了結，因果已清，我說的。”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徹戰場。

　　李悠轉眼望去，看到了三個身影。兩個熟悉，一個陌生。

　　熟悉的是老熟人阿難和之前螺灣城的那位謹言和尚。只不過兩人都有些拘謹的稍稍落后。為首的是一個年輕俊秀的少年和尚。而出聲的正是這位。

　　“見過人主，我是十三，我來了結恩怨。”

　　十三？李悠還沒反應過來，孟師突然出現在李悠身邊，大禮相迎。

　　“恭迎佛祖，您怎么會離開輕靈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