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盲

　　李悠離開后不久，大廳內的授課再度開始。

　　“卓遠，給你找這個師弟，你明白用意吧？”

　　謝卓遠劍眉微皺。

　　“師父，恕我直言。徒兒并不覺得會有什么效用。我騙不了自己的本心，不在乎就是不在乎，裝作關心，又有什么意義？一個憨傻屁民成為我的師弟，我除了被侮辱的憤怒，實在生不起其他念頭。”

　　花師長嘆口氣。

　　“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清楚，收這么一個徒弟，對我來說也是賭上了名譽和未來。但是，我們只有三年時間了，如果不是你這靈根，我也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一生了。換了任何一把劍，我都有信心把你穩穩當當送入劍宗，將來好賴也能進軍地仙一流，逍遙世間。但是...”

　　花師的聲音隱隱有了一絲顫抖，有了一絲激動。

　　“你是弗幽劍，你姓謝，你自己也清楚這兩樣放在一起意味著什么。出則為王，入則掌宗，這是千百年來立下的規矩。是你們老謝家最正統的存在。我們憑什么不爭？為了你母親，為了你自己，百年一次的九衢劍域，你是一定要爭的。這是唯一一個只比道德修養，不比實力的秘境。更是唯一一個，能讓你和你們老謝家那幾個牲口比肩的機會。”

　　“可是師父，九衢老祖的道，我實在理解不了。仁義禮智信，禮我自幼學，智我自認不輸于人，信我也自認可以。但是仁，義，有什么用？我學的是劍，殺人的劍。我實在理解不了仁義之心對劍道又有何幫助。”

　　花師沉默良久。

　　“我也不理解，除了成功過關秘境的掌門與圣上，可能也沒人理解了。但是不理解也要理解，就憑那是九衢老祖的道，就憑那是九衢老祖劍域所化的秘境，就憑只有通關秘境才是帝位與掌門之位的正統繼承人。弱小是原罪，你到不了九衢老祖的程度，就要遵守他的規矩。所以我們只能學，沒用也要學。三年時間，你這個傻師弟，你就要當做親弟弟，保著他，護著他。哪怕是騙自己，也要養出一些對弱者的仁心，對兄弟的情義。”

　　謝卓遠眼神怔怔盯著手中捧著的弗幽劍，陷入了沉思。大廳內安靜了下來。

　　與此同時，到家后的劉老漢，借著中午沒有客人的機會，又召集了一次家庭會議，通報了一下今日的情況。

　　大黑貓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吊兒郎當樣，見沒外人，尾巴一卷，就又抱起了一壇酒。

　　“嘿嘿，小家伙兒不在家，也不錯。我終于能隨意喝酒了。”

　　老夫婦倒也不敢管他，母親比較急，追問起了學院的情況。

　　“怎么樣？這個花佩理打的什么主意？需不需要給他安排一個合理死亡？”

　　老李頭被大黑貓勾起了酒癮，而且目前傻兒不需要操心了，心頭一塊大石也去了近半。也美滋滋的倒了一杯，暢快的吸溜了一口。把母親急的，抬手就要打人。

　　“行啦，急啥，那幫小屁孩的花花腸子，三言兩語就被我弄清楚了。放心，形勢一片大好。一句話你就明白了，傻兒現在有個師兄，姓謝，要培養仁義之心，所以要照看傻兒。明白了沒？”

　　“姓謝？皇族啊。仁義？加上禮智信，儒家五常？慕竹劍仙謝九衢的傳承？哦，明白了，算算也是，九衢秘境還有三年。呵呵，這樣培養浩然氣，真有才啊。小地方就是小地方，不過確實不錯，起碼不用擔心傻兒的生活了。他們還真的需要全心全意對他好才行。”

　　“你看，對吧。我一聽說那小子姓謝，心就放了大半。那個姓花的倒也是個實誠人，還一直跟我強調，能保傻兒衣食無憂，但不保證未來。啊呸，未來，傻兒的未來是他個小屁孩能保證的。我忍笑多辛苦，你知道么？”

　　“好，很好。既然傻兒那邊不用我們多操心了，這段時間咱倆輪流出去，秘境可以開始準備了。留一個人負責觀察就夠了。等傻兒以后去了宗門，有大人跟著，我們也就可以回去了。主母那邊，缺人手啊。”

　　“哼，再忍幾年，那幫宵小，既然敢干出這等事，死不足惜。我已經迫不及待大開殺戒了。”

　　“行了，那幫逆臣賊子，以后慢慢找他們算賬。管好眼前事，起碼這三年我們不用操心，但是三年后，路還是要鋪好。這個謝小子也不知道是哪一脈的，不過既然有信心挑戰，估計也是個天才。不過老謝家這一輩有幾個小子挺出挑的，萬一他成不了，三年后，哼哼。”

　　李悠吃飽喝足，躺在松軟的大床上。劍六已經被他打發走了，他雖然對師父，學院，道場很感興趣，但是出去亂轉顯然不符合他的人設。他并不知道，有那么多人已經開始圍繞他動起了心思。

　　哎，娛樂匱乏的世界。當然李悠心里清楚，娛樂匱乏是因為之前的家境，現在的環境。就看自己這個師父指使劍六的做派，就知道這個世界的中上階層也會玩著呢，只是他接觸不到罷了。

　　實在無聊，翻動床頭的柜子，倒是找出幾本書來。

　　印刷精美，紙張輕薄，看來這個世界在技術上的發展也還不錯嘛。只是，這寫的是啥？

　　李悠哭喪著臉，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他是個文盲。

　　雖說一個211大學的中文系本科生，被說是文盲有點過分，但事實就是這樣。李悠之前聽說都沒問題，這是一種近乎于漢語的語言，雖說有著一種古怪的口音，但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已經完全可以交流了。他就沒多想語言的事。

　　但當幾本書擺在眼前，那種介乎于金文和大篆的文字，瞬間把他打成了只能聽說的文盲。

　　這個發現讓他充滿了急迫感。語言是交流用的，文字是傳承用的，字都不認識，還上什么學，修什么煉。純靠口舌相傳，會有多少謬誤，多少疏漏。難怪入學的時候，平民出身沒有基礎也是被拒的原因之一。李悠之前還疑惑，記憶中好像所有人都是十六歲參加啟靈儀式。能有什么基礎，了不得一些常識性的東西，學就完了。現在明白了，識文斷字也是基礎。

　　李悠晃動床邊的搖鈴，劍六再次推門而進。

　　李悠晃著手中書。

　　“不認識。”

　　噗通！讓李悠沒想到的是，劍六花容大驚，跪在了地上。

　　“二少爺，我是奴籍，嚴禁認字，我不認字的。”

　　李悠一愣，不認就不認唄，怎么嚇成這樣。

　　“我不認識，你不認識，垃圾！”

　　說著隨手把書丟在了地上。

　　劍六臉色稍緩，趕忙收拾起地上的書，退了出去。

　　看著出去的劍六，李悠除了感覺這個少女也是有故事的人，也對這個世界殘酷有了新的認知。奴隸制，禁錮人的知識自由，這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了。李悠在心中再次給自己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