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章 清明上河圖(六十七)
黃昏之時，整個天空都漸漸暗淡下來。濃密漆黑的烏云好似巨大到無邊無際的一堵天空之墻，鋪天蓋地般的籠罩住整個天地之間。
漸漸吹起的雨前涼風和地上的熱氣攙合起來，夾雜著腥臊的干土氣息，攪動著漫天飛舞的雜草碎屑充斥于天地之間。
突然間，一道絢麗的閃電猶如巨大而又猙獰的銀蛇一般劃破了天空。緊接著，轟隆隆作響的悶雷之聲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不一會兒功夫，黃豆大的雨點狂暴的從天而降，打在地上劈里啪啦直響。天上剛才還是風云密布，轉眼之間就已經是雷電交加、狂風暴雨。
神色安靜的高陽身形提拔的站在軍帳之中。雙手環抱，雙目微微出神的看著外面。
天空之中雷電交加，銀蛇亂舞。天地之間就像是掛著無比寬大的珠簾，迷蒙蒙的一片。
高陽輕嘆口氣，掏出香煙，點燃。吐出口煙圈之后，微微皺起眉頭。看著外面的大雨，雙目之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郎。”耶律余里衍來到高陽身旁，靈動的雙眸看著身旁的男人，輕抿著嘴角，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卻沒能說出口。
“嗯。”高陽側頭看著她，笑了笑，說道“擔心了？”
“是。”耶律余里衍咬著嘴唇，輕輕應了一聲。
高陽微微搖頭，伸出手輕撫著耶律余里衍的秀發，低聲安慰了幾句。淡然一笑，將目光重新投向外面的雨幕，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好似自言自語般說道“時候到了。”
“呼”面色潮紅的完顏宗望無視周邊狂暴的大雨，微微瞇起眼睛看著遙遠之處那座被濃密的雨霧完全籠罩起來的汴梁城。重重的出了口氣。
悶雷在天空之中轟鳴，四處飛舞的閃電不斷的劃破天際。騎乘在戰馬上的完顏宗望微微垂下眼瞼，任憑耳邊風雨交加。默然不語。
幾名親衛奮力舉著遮擋在完顏宗望頭頂上的雨篷，為自己的主帥遮風擋雨。他們的身上早已經被大雨淋透。
眉頭緊鎖的完顏昌策馬上前來到完顏宗望身旁。面色凝重的沉聲說道“大帥，要開始了嗎？”
完顏宗望睜開眼睛，側頭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如果是你，會放過這次機會嗎？”
完顏昌默然不語。這場大雨是一個絕好的時機，對于常勝軍和高陽來說。
金國軍隊的優勢是什么？不僅僅是他們的軍士勇猛頑強，也不僅僅是他們士氣如虹。最重要的是他們幾乎都是騎兵，機動能力天下無雙！
但是這個優勢在一場傾盆大雨之后就會變得蕩然無存！大雨過后。泥濘的大地和無處不在的水坑會讓精銳的騎兵們寸步難行。金國軍隊最為強大的優勢就這樣被強大的自然之力所摧毀。
“那個高陽，有這個膽量嗎？”過了一會，完顏昌還是忍不住的皺起眉頭，疑惑的出聲問道。
完顏宗望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你是不是覺得他高陽會選擇躲在堅固的汴梁城里面，安靜的等待著咱們熬不下去之后乖乖撤退？”
完顏昌點點頭，沉聲說道“對他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完顏宗望笑出了聲，抬起頭看向遠處完全看不到的汴梁城，慢悠悠的說道“換做一般人都會這么做。這也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只是，那個高陽自從起兵以來可曾有過一次退縮？無論面對的是強是弱，那一次不是主動出擊？一擊破敵？”
“可是就憑他那點人手”完顏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高陽有這個膽量。
完顏宗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堵住了完顏昌的話。嘆了口氣，幽幽說道“他一定會來的，明日天晴之時就是決勝之日！”
完顏宗望并沒有說錯。高陽此刻手中的主力已經變成了重裝步兵和強弩手。在缺乏騎兵的時候，面對完顏宗望的大軍只能選擇固守堅固城池。
但是，今天這場大雨給了他一個絕好的機會。泥濘潮濕的地面讓金國軍隊的騎兵優勢根本無法發揮出來。而且金國軍隊也不可能在高陽出擊的時候選擇撤退。心中一直堅定認為野戰消滅敵軍有生力量才是作戰根本的高陽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他要出戰！
剩下的，只有硬碰硬了！
“回去吧。”完顏宗望搖了搖頭，看著風雨交加的昏暗天地，雙目凝視，沉聲說道“俺們女真人難道還怕打仗不成？明日一鼓作氣擊潰強敵。成就不世功業！”
在高陽和常勝軍沒來之前。完顏宗望在面對堅固程度天下無雙的汴梁城的時候，原本的想法是攻心為上。讓他們自己投降。
本來他已經做的很好了，按照預定計劃要不了多久這座天下無雙的城池就要主動向金國軍隊敞開大門。任憑他們去肆意蹂躪。但是，高陽和他的常勝軍突然出現了，猶如神兵天降一般給了金國軍隊重重一擊。
不但破壞了完顏宗望誘降的策略，也讓攻占這座城池的野望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小小的太原城都能守上二百余日，更何況是這堅固程度天下無雙的汴梁城！
想要擊破宋國唯一的希望就是打垮常勝軍！只要擊敗了這支面對金軍之時從無敗績的強軍，那汴梁城必然會軍心重挫，只有投降一條路走。
這場大雨對高陽來說是一個好機會，但是對完顏宗望來說何嘗不同樣是一個好機會？都對自己充滿了信心的倆位主帥想到了一塊去了。真正的強軍從來都不會懼怕任何敵人！
完顏宗望并不知道這段時間汴梁城里面發生的那些風風雨雨。他不知道此刻的常勝軍已經更加強大！
完顏宗望是外敵入寇，在汴梁城里面可沒有什么眼線能夠給他傳遞情報。而那些個悄悄派遣出去，想要潛入汴梁城去打探消息的哨探們就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
宋國朝廷之中那些個之前有過聯系的投降派大臣們倒是給他送過倆次信。第二次的時候他相信了，派出一支精銳按照信中所指想要趁著夜色悄悄潛入城中去開門。
之后就是完顏宗望騎乘在戰馬上眼睜睜的看著數百名精銳軍士們沖進甕城之后被突然落下的閘門封住了退路。高大的城墻里面喊殺之聲、弓弦攢射之聲、凄厲哀嚎之聲不絕于耳。
之后，就沒有之后了。從那之后完顏宗望再也沒有得到過汴梁城里的任何信息。常勝軍怎么樣了？汴梁城怎么樣了？高陽怎么樣了？他就像是個瞎子一樣什么都不知道。這種感覺讓他的心中惶恐不安。
只不過，完顏宗望對自己，對自己的軍隊充滿了信心。對汴梁城中除去常勝軍之外的所有軍隊不屑一顧。他此刻甚至在心中默默祈禱高陽真的有那種眼光和勇氣來和他決死一戰。因為他也拖不起！
經過突擊強化訓練和大規模思想教育之后的常勝軍，已經不一樣了。只不過完顏宗望此刻還不知道而已。明天，全新的常勝軍一定會為完顏宗望送上一份讓他驚喜萬分的大禮！
第二天一早，天空之中幾朵白云飄過，初升的朝陽肆意的向著大地揮灑著自己的光與熱。雨后晴空，絢爛了云彩。
空氣之中滿是清新水潤的味道，樹葉青翠欲滴。高陽走出大帳，靜靜抬起頭遙望著天空。嘴角揚起一抹細微的弧度，深吸一口薄涼的空氣，空氣之中還帶有泥土的芬芳。
“今天是個好天氣。”高陽垂下眼瞼，輕笑著說道。
“今天會死很多人。”原點開始抬杠。
高陽笑了笑，環顧四周無比繁忙的軍營，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低聲說道“這是為了更多的人不會死！”
原點沉默了。世間上的事情從來就沒有過誰對誰錯，誰影響了誰。唯一能看的，只有最后的結果。
耶律余里衍走出軍帳，來到高陽身邊輕聲呼喚“高郎。”
高陽轉身看著她，笑著點了點頭，隨同耶律余里衍一起返回軍帳開始洗漱。而此刻汴梁城內各處常勝軍大營都已經開始吃早飯，之后就是整理裝備，準備出擊！
洗漱完畢，簡單吃過早餐，高陽就在耶律余里衍的服侍下穿戴甲胄。等到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后，來到軍帳入口處，耶律余里衍面色凝重，對著高陽恭敬的行禮。“恭送高郎，郎君威武！”
“嗯。”高陽點點頭，接過一旁親衛遞上來的馬槊，應了一聲，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大軍出擊！數萬名整裝待發的軍士們踏著堅定的步伐，跟隨著他們無敵主將的身影，奔赴未知的戰場！
大軍出城之后，汴梁城中的皇城，內城全部落鎖。留守的軍士們在方明鏡的統一指揮下嚴格控制著城內局面，絕對不能讓后院起火。
來到外城城門處，騎乘在雄俊戰馬上高陽看著一旁的張叔夜和李綱，微微揚起頭，沉聲說道“謹守城池，關門落鎖。打贏了，什么都不用說。如果打輸了，不許放任何人進城。膽敢靠近城池者，無論是誰全都格殺勿論，包括我！”
張叔夜與李綱同時動容。這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啊！
斷了自己的退路之后，只能奮力向前。要么大獲全勝，要么死無葬身之地！置之死地而后生，說的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