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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二章:香火

  “牛鼻子,不怕你們笑話,我現在日子難過呀!”

  汪城隍擺出一張苦瓜臉,在廣寒和陳劍臣面前,倒有幾分投訴的意味。

  廣寒道人一擺手:“少來這一套,到底什么事,快說吧,不說我就走了。”話雖如此,但一個勁地往嘴里塞香蕉的動作舉止,無論如何別人都不信他會走。

  汪城隍干咳一聲:“實不相瞞,我是為了香火之事請你們來的。”

  陳劍臣一愣,有點摸不著頭腦,瞥眼看著廣寒——香火?什么香火?

  廣寒神色沒有異樣,依然吃他的香蕉,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他不表示,陳劍臣自是不會當出頭鳥,還是繼續吃葡萄好一點。

  汪城隍頓時蹦起來,指著廣寒破口大罵:“牛鼻子,你這是什么態度,你還有沒有良心!”

  廣寒嘿嘿一笑:“老鬼,你這一套不管用。老道我又不用香火,你和我扯這干什么?”

  陳劍臣看著好笑,一下子無法搞清楚他們之間以前有過什么瓜葛,反正他就懷著看戲的立場,只看不吭聲。

  汪城隍情緒激動,說得唾沫亂飛:“牛鼻子,你不要逼我,你逼我急了,我啥事都干得出來。”

  廣寒佯作吃驚地望著他:“你準備干什么?”

  “大不了老子不干了,將這城隍之職讓給留仙。”

  汪城隍端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陳劍臣吃驚得把剛含在嘴里的一個大葡萄囫圇吞了進去,差點沒噎著——這是怎么回事,怎得說著說著就繞到自己身上來了。

  他不是笨人,收了汪城隍的陰陽暖玉,受邀而來就知道事情不會簡單。在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前提下,他沉默是金,絕不輕易發表看法。可眼下汪城隍居然說要將城隍之職讓給他,事情發展的趨勢就有點詭異了。

  陰司乃死人陰混的世界,簡單地說等于另一個時空。這時空和陽間一樣,同樣的等級分明。階級清楚,而城隍之位。差不多等同于知州了。算得上一方封疆大吏,舉足若輕。如今汪城隍竟說要讓位給陳劍臣。開什么玩笑?

  廣寒聞言臉色一沉:“你說讓便能讓的?”

  汪城隍哼聲道:“我可以先讓留仙去考城隍。以他的才華,還不是手到擒來?”

  廣寒忽地哈哈一笑,話題一轉:“我倒想起以前你考城隍時的情況,那時候考題為‘一人二人,有心無心’吧。”

  汪城隍不答。

  廣寒繼續道:“你當場回答‘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端是妙句,難怪能一舉考中。”

  說起以前的光輝史。汪城隍便得意地手擼三縷胡須。

  廣寒忽而話題一轉:“但如果這個題目讓留仙回答,只怕別是一番模樣。”轉面望著陳劍臣,問:“留仙可有答案?”

  那邊汪城隍同樣把目光注視到陳劍臣的臉上,有些迫切的意味。

  陳劍臣微一沉吟,張口道:“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這一句,和汪城隍那一句明顯觀點大不同——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懲。”

  此言的意思就是說如果人有心地去做善事,不管做多少件,都不該有什么獎勵;而一個人無心之間所犯下的罪惡錯誤,不管程度如何,都不該受到懲罰。

  這般主張,自有奧妙,只講究本心動機。

  可陳劍臣引用的回答:“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主旨卻是側重結果,有心也好,無意也罷,不講究這些,而講究事情的性質如何。如果是好事,哪怕很有功利性地去做,也是善人;如果是壞事,就算是無意犯下的,可一樣要承擔后果,譬如說你錯手殺了人,就算無心的,然而殺人就是犯了罪,必要的懲戒不可避免。

  此論點,當為治世的基本觀點之一。

  廣寒笑道:“老鬼,依你之見,留仙這答案可能考得上城隍?”

  汪城隍甕聲道:“主考的是判官,我怎知道。”神色卻懨懨了下去,心里亮堂堂的,陳劍臣有書生意氣,根本做不來城隍。

  陳劍臣問:“到底是怎么回事?”覺得廣寒和汪城隍都是神神化化的,幾乎把他繞糊涂了。

  廣寒笑道:“某城隍老爺近期信徒大減,收集不到足量的香火,故而要破罐子破摔了。要找個替罪羔羊,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陳劍臣訝然,心想:你讓我當我就當嗎?

  ——對于當這城隍,他還真沒什么興趣。

  汪城隍一翻白眼:“牛鼻子莫要顛倒黑白,什么叫替罪羊,多少人要打破頭搶著當城隍而不得呢。”

  他這話倒是實話,在陰司中,城隍一職權勢不小,典型的肥差。真要他讓,說不定還會依依不舍。

  陳劍臣沉聲道:“汪城隍,還是說正事吧。否則道長不走,小生也要告辭回去了。”

  汪城隍一伸手:“正事就是請你們來幫忙呀。”

  “幫你收香火?可我連香火是什么都不大清楚呢。”

  汪城隍道:“事已至此,我就坦白和你說吧…”當下一五一十將事情概要說了出來。

  聽完,陳劍臣才明確到“香火”這個名詞概念的真實涵義和作用。

  所謂“香火”,在陽間指的是百姓拜神所用之物,但在陰司,卻是一種無形的念力——香火念力。

  念,就是信念信仰的意思。

  百姓們拜神,虔誠恭敬,無二心,許以愿望,就會產生一種念力,被稱為“香火念力”。掛香火之名,但不是說燒的真正的香火越多,念力就越強大,而是要拜神的人信念純潔干凈,才能產生出來。

  俗話說“佛爭一炷香”,爭得就是信徒的意思。

  這香火念力,在陰司中的重要性和意義,等同于陽間的靈氣。修者吞納靈氣以提高修為,陰混們則要吸收念力才能升級。相比之下,就顯得陳劍臣的正氣獨辟蹊徑,需要斬邪而得益。

  在天統王朝,陰司創建不知多少恒久歲月,日子一直過得很滋潤。事情發生的變化從釋家西來開始——

  無它,因為釋家修煉的法門,同樣要吸取香火念力,需要用念力來筑金身。

  如此,雙方便注定了要成為死仇。

  由此延伸出來,天統王朝一向不待見釋家,其中或者有許多陰司的手腳干涉。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外來個搶飯碗的,誰愿意?

  說白了,這是資源之爭。

  這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一直以陰司為勝利者,不料從去年開始,正明帝政令大變,大舉弘法,在十八州府都展開了盛大的弘法大會,請和尚念經,于短短時期內就獲得眾多信徒的支持。

  在各地,各類供奉羅漢菩薩的廟宇如同雨后春筍般冒出來,每天都有無數百姓前往跪拜,捐獻香火錢,以及,奉上香火念力。

  相比之下,陰司這邊的勢力則節節敗退,就說江州城,自從那崇陽寺建立后,城隍廟的香火日見衰減,不見了四、五成。

  如此情形,正應和了那句老話:“外來的和尚好念經”,而本地神祗不給力。

  造成這般局面的原因很多,一方面陰司地方勢力的表現不盡如人意,那些土地山神之類,為了掠奪香火,往往使出許多卑鄙手段來,久而久之,便會失去民心;另一方面釋家經卷齊全,著說自成一家,理論水平非常高。講起經來,再用上雷音法術,簡直就是口綻蓮花,說得天花亂墜,頑石都會點頭,何況平民百姓?

  昔日江州的弘法大會,陳劍臣沒有親身經歷,可聽王復說過,一場經念下來,那些百姓都是情緒高昂,大叫要皈依佛門的。

  非常狂熱。

  那時候好在王復聽了一場,覺得腦袋發疼,便再沒有參加,否則多參加兩場的話,只怕他也會度化過去了。

  由此可見釋家的影響力。

  本來呢,道家是對抗釋家西侵的一大力量。問題在于道家講求逍遙無為,和釋家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于是并沒有做出什么大的對抗手段來,大部分道士依然關門閉戶修煉,不問世事。

  當下,百姓們都到釋家寺廟里拜佛燒香了,他們的信仰念力自然都跟著跑了。在陰司方面看來,簡直就是在自己碗里搶肉吃,而且很多肉都已經被搶走了,哪里還按捺得住?頓時頒布急令下來,要各地城隍勵精圖治,重新把香火爭回來,完成不了任務的,依律降罪。

  汪城隍感受到了上頭沉重的壓力,苦無對策,便請來廣寒和陳劍臣,希望他們能助一臂之力。

  理清楚來龍去脈后,陳劍臣若有所思,但還有不少疑難沒有得到答案,結合前世的知識記憶,如果真得重疊在一起的話,這么說來,莫非當初陰司便是釋家的大能者所建立起來的?故而彼此修煉功法門有太多的相似,而閻羅王等名詞都是釋家梵文翻譯過來的。

  或者可以這么理解,最初釋家西來,建造了陰司,后來因為某些原因釋家勢力又退出了中土,而留下的陰司便自主運轉發展,又衍生出別的變數,隨著時間流逝,陰司的頭頭們再不愿受釋家控制,要出來,自成一家…

  不過這些都是他個人的猜測,目前難以證實。畢竟許多傳說神話,因為年代久遠,早已失真。所謂真相,大都為捕風捉影的考經據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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