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員們提包裹和信件之前,考察他們所負責街巷名稱的閱讀能力,都能過關。收件人姓名也標注了特別的記憶方式。
但這幾個人培訓時間終究太短,也沒進行過真正的投遞。
再加上省心、寶根等人年歲甚小,獨立完成第一次投遞很有難度。
于是,就有了結伴出行的情形:兩三個新人在前,一邊匆匆趕路,一邊反復確定他們要投送的目的地和收件人。
而他們身后,則是跟了熟悉投遞流程、并有一定文字基礎的人。就像星輝、星耀和周山這樣的老資格。
寶根和省心最有牌面,他們身邊跟著的,赫然是誠運的大當家顧天成。
顧天成一邊跟著兩個小家伙走,一邊還很有閑心的四下觀望,似乎想找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遇到投向他們這邊的視線時,這家伙還很沒正形的沖人家笑一笑。
對方當然不像顧天成那么沒素質,見顧天成望過來,迅速便把視線挪開。
然后,會低聲詢問身邊的人:“那貨果真是誠運的大當家嗎?”
“應該是吧,”身邊那人很有些不確定,“很多人都看見了,就是這人,出手便打斷了一個練家子的一條手臂,極其兇悍。”
“可是,怎么看起來那么不正經呢?這樣的人也能當大當家?”
同行之人也疑惑起來:“這個,說不定誠運就是這種風格…咳咳,比較有親和力吧?”
“好吧。”大家實在也找不到別的解釋了。
不同的地方,自然有不同的議論內容:
“快看,這幾個送包裹的小子,看著很眼生,不是之前的投遞小子了。”一人說道。
這個時代,能穿統一的服飾,日復一日的在大街小巷奔走,還是很容易被人看熟了的。
一起議論的幾人中,一人嗤笑一聲:“新招的人唄。前兩日流言傳得那么兇,怕是原來的投遞小子怕惹禍上身,便不敢做了…呵呵,大好的營生,就這么讓給了別人。”
說到最后兩句,這人很有點幸災樂禍。
“咱怎么就沒聽到誠運投遞招人呢?若是知道消息,我家小子年齡正好。”
另有人斜著他:“年后便有流言傳出。不用太早,就是兩天前,誠運說他要招人,你敢讓你家小子去嗎?”
前面說話那人立時無語。
前些天,那流言傳的,好似誠運馬上就要關張。誠運做事的人也會被盯上,會跟著誠運投遞行一起遭殃似的。
那種情況下,大家走路都會離坪州投遞行遠一些。誠運門前更是冷落的凄涼,哪有人敢主動上門找事情做?
“唉,咱這是又錯過了啊。”羨慕投遞小子營生的人都是暗嘆。
誠運第一次招人時,知道的人不多。
待到大家知道誠運投遞招收投遞員,還會教導認字。再想去時,人家所需人手已經招齊了。
碰巧進了投遞行的,都可謂是撞了大運。
這次同樣是個機會,是那些不開眼的人主動讓出來的機會。但大家也沒幾個眼明心亮的,依然沒能把握住。
有熟悉投遞流程的人陪在身側,誠運又正處在風口浪尖,處處被人注意。所以這波包裹物品送得毫無波折,極其順暢。
只半天的功夫,誠運和坪州投遞行的名聲再次大噪。
在各種議論和各種糾結中,還沒到晌午,便有人找上門了。
徐志在碼頭那場打斗中也是受了傷的,而且只從外觀上看,傷勢更重一些。
而事實上,坐鎮一個州郡投遞運營的主事人,又是開荒級別的,徐志各方面素質都很過硬。
打斗過程中,他能以最小的傷害來承受打擊。
這時的他青著一只眼,嘴角的傷口也很是明顯,連說話都頗受影響。
即使這樣,徐志依然是日常那種不溫不火的模樣。
這時的他正站在投遞行柜臺后,面無表情的看著進門的人。
店面里,徐志身邊還站著一大一小兩個人。看兩人穿著的天青色坎肩,便是新入行的投遞小子了。
剛剛進門的,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一身藍色麻布衣裳看著還很新,應該是過年置辦的新衣。
年輕人被同樣年紀的徐志看著,很有些手足無措。
尤其看到徐志身邊大小二人,臉上露出極為復雜的神色。但是,目光凝在那個十歲出頭的半大小子身上時,那種復雜情緒似乎又回落了些。
“掌柜的,我…我是…是回來繼續做事的。”年輕人磕磕巴巴,終于把他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徐志冷笑一聲,卻是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帶得臉都抽搐了一下。
但他口氣很冷,說道:“我安排過的,投遞行年后什么時候開門?現在是什么時候了?李占水,哪家買賣能容得伙計不聽安排想來便來,不想來便不來?”
名叫李占水的年輕人,嘴唇蠕動著,低聲道:“我,我以為,以為…”
雖然嘴角牽出了疼痛,依然擋不住徐志的一聲冷哼:“你以為什么?以為投遞行開不下去了,要關張了,是吧?”
李占水臉色更是尷尬。
徐志繼續問道:“正月十五那晚,應該你當值的吧?”
李占水立即來了精神:“我就是來給徐掌柜說這事兒的…”
卻是被徐志打斷:“你不用告訴我十五那晚發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接下來做了什么?”
李占水又是一陣語塞,他做的事,當時看很在情理之中。但現在看來,卻是在拆誠運的臺。
徐志顯然沒打算聽他的回答,只繼續說道:“你沒管投遞行被砸成了什么樣子,反而自顧自的離開,并急吼吼的跑去找投遞行其他人,告訴他們別再回來做事。是這樣吧?”
站在徐志身邊的是石頭和另一個新學員。
聽到徐志的話,再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兩人面上滿是不屑。
看看徐掌柜,再想想后院幾個拼死不低頭的熱血漢子,這個李占水也太孬了些。
而且這人臉皮也厚,做了這樣沒擔當的事,還能舔著臉想要回來。
李占水急著聲的辯解:“徐掌柜,我也不想啊。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兇神惡煞一樣。他們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我告訴其他人不得回來,否則就要殺了我。我若不照著做…”
說到這里,李占水還打了個寒戰,才繼續道,“我若不照著做,他們怕是真要殺我的。”
“既然怕成這樣,你現在是做什么來的?”徐志看著他。
“我…”李占水忽然覺得沒臉說接下來的話。
徐志替他說道:“因為你發現,誠運還能如以前那樣正常運營,說不定以后還會做得更好。
“而你在這里做事,既少打罵,又不用學徒期,上手就能賺足額的工錢。你若是足夠上進,還能繼續得到認字、寫字的機會。
“如此多的好處,又沒了危險,所以你還是愿意回來的,對嗎?”
“是啊是啊,我愿意回來!”李占水瘋狂點頭。
他真的很愿意在坪州投遞行做事。在這里,他認了很多字,街里街坊的人們都說,自從他當了投遞小子,都有點讀書人的氣度了。
無論他,還是他的家人,都很受用這種話。
而且他也的確是個上進的人,在投遞行中,他是認字最多、最勤奮的。眼前這位徐掌柜也挺看重他,愿意給他更多認字的機會,還教他用沙盤練寫字。
投遞行不但教他們認字,還沒有別家動輒兩三年的學徒期。
只要有了雇傭關系,就會無保留的教他們認字,通過考核,便能正式進行投遞。
只要投遞的包裹信件夠多,不出差錯,就能賺得更好的工錢,掌柜和管事的人并不會從中克扣。
這樣的優厚環境,遍尋整個坪州府,再找不到第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