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巧珍雖然生氣,卻還知道惦記著她的點心鋪子。
她木著一張臉,從后街回了后廚。
吳掌柜很盡心的兩頭照應著,連巧珍從后門進到廚房,吳掌柜剛走到門邊,正打算去前面門店。
聽到身后有開門聲,吳掌柜忙停下腳步轉身:他們東家這臉色…和誠運那女子交鋒,敗下陣了?
吳掌柜心中猜測,面上一點沒敢顯露,忙回身站下:“大奶奶回來了?”
這不是廢話嗎!
日常的問候,聽在這時的連巧珍耳中,分外覺得不耐煩,沒來由的呵斥差點兒出口。
定了定神兒,又掃了一眼做活兒的廚娘和學徒,連巧珍才淡淡說道:“我今日有事,要早些回了,門店和后廚事務要吳掌柜多操心。”
“是。”吳掌柜嚴肅應下。
他們這位東家難伺候的緊,他若答應得不夠痛快,東家會以為他做事不盡心。
若表現的太順暢,沒準兒東家會以為他別有企圖,一定得小心應對才行。
連巧珍又瞥一眼面案上剩余的食材面坯,緊了緊外衣的領口,扶著青蓮的手臂離開了。
吳掌柜不敢怠慢,門店那邊的事稍稍放松了些,只盯著后廚。
有之前幫廚婦人偷竊生坯和引子的事,他至少得看著面包生坯都送進烤爐,他才敢如常做事。
回了自家租來的院子,連巧珍進屋就歪在里間的榻上,很是順了半天氣,才感覺好些。
迷迷糊糊還小睡了一會兒,一直聽到外間房門有開闔聲,她才從朦朧中醒來。
再看隔著窗欞麻紙照耀的日光,已是正午時分了。
她欠身坐起,探頭往外間屋看去,果然見康豪身影出現在門口。
康豪看起來很有些風塵仆仆,像是剛趕路回來似的,臉上和藍色袍服似乎都蒙了一層塵土。
這樣子,就是個給人跑腿的閑漢,偏他又不聽人勸,每日都是這個樣子進出,一點兒身份都沒有。
連巧珍心下有些厭煩,勉力支應著說了聲:“回來了。”
康豪打量她幾眼,見一切都好,便也應酬的問了一句:“可是身子乏了?今日回來的比往日早一些。”
“嗯,有點。”連巧珍再應一聲,把身子歪了回去,疲憊的閉上眼睛。
近七個月的身孕,她身子每日都是乏的,這還用問嗎?
康豪在門口怔怔的站了半晌,聽到房門再次被推開,他才回頭。
只見青蓮悄無聲息的進門,把一個銅壺放在臉盆架旁邊,便退了下去。
康豪默默走過去,從壺里倒了水,擦過手臉之后,便坐在外間飯桌旁,一時沒了動靜。
連巧珍是閉著眼的,但康豪在干什么,她卻聽得到。
這樣靜了好一會兒,連巧珍終于沒忍住,睜開眼說道:“今日又跑遠路了吧?把外袍換下吧。”
康豪坐著沒動,很平和的答道:“我進門之前已經仔細撣過了。”
連巧珍張了張嘴,強忍著,才把那句“狗肉上不得臺面”的話咽了回去。
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即使康豪沒看到,他也能想象出連巧珍此時的神情,一定又是那種隱忍的失望和厭煩吧?
貧寒百姓之家,沒有進門便要洗漱、換外衣的習慣。大家勉強能吃飽飯、有件衣服穿就不錯了,壓根兒就沒有多余的講究。
連家他也去過多次,就算家境稍好一些,依然是尋常百姓之家,同樣不講究這些。
但他媳婦就是這樣的,嫁過來時,陪嫁衣裳當然會多兩套,她便有這種進門換外衣的習慣。
如今來了通州,便開始對他也這樣要求。
康豪知道,大戶人家的確有這樣的講究,但康豪自認不是大戶人家的主子,著實講究不起來。
康豪的視線落在臉盆架旁的銅壺上,那是剛才青蓮送進來的。
他媳婦已經很快適應了有人伺候的生活,這幾天已經在念叨,家里應該再添兩個丫鬟和婆子了。
而他呢,還只是個衙門里的雜役,這讓他怎能心安理得的享用這些。
康豪疲憊的把手支在桌上,用力揉了揉額角。
他能感覺到連巧珍對他的失望,還有掩藏在失望之后的不耐煩。
之前,信誓旦旦相信他會有出息,說他一定會做出一番事業的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