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長河和一起的船工打了招呼,當先跳下船。
“怎么了?可是菜沒賣出去,還受了委屈,等爹回來給你做主的?”袁長河笑著和女兒打趣。
“切!”袁冬初囂張大氣,“開什么玩笑,您女兒我這么能干,怎會整出那么不靠譜的結果?”
“哦——那就是賺了錢啊,”袁長河拉長了音,“真是這樣啊?爹的女兒這么能干,這事兒可得慶祝一下。一會兒咱去買些韭菜,家里攢的雞蛋也拿出來幾個。今兒個咱們吃雞蛋韭菜餡兒的蒸餃,犒勞犒勞咱家冬初。”
他這里說的蒸餃,其實是把較細的雜面,用開水燙了,和起來之后下劑子搟皮,然后包成略大的餃子,蒸熟了就是所謂的蒸餃。
之所以要把面燙了,并不單單為了口感,主要是,不燙的話,雜面沒有黏性,根本無法搟皮。即使燙過了,增加了雜面的黏性,蒸餃皮也搟不薄,挺厚的。
這樣的蒸餃,絕對沒有現代蒸餃或者水餃的口感。但在這里,對于貓兒巷的住家來說,雜面做的蒸餃吃,絕對是改善生活。
“嗯嗯,爹您先去忙,我等您。”袁冬初也是樂呵呵的答應,沒多做解釋,他爹的活兒還沒做完呢。
袁長河回去和同伴把船上的事料理完,時間已經過了兩刻多鐘。
和同伴告別,袁長河背起袁冬初撿來的那捆柴,父女二人往小鎮的集市而去。
傍晚的集市不如早晨那么熱鬧,但固定店鋪依然經營著,也有零星小攤,擺著一些自家出產的菜蔬或者小用具,指望晚飯前能再做點生意。
離開碼頭,袁冬初把話題扯到他們要買的東西上:“爹,咱買半斤肉,再買幾斤面,今晚咱吃餃子吧。”
她側臉看向袁長河。
袁長河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回答也有點躊躇:“這個…要不,等爹轉行做了中人,日子好過些,咱再吃餃子行不?”
袁冬初就知道是這樣,她樂呵呵的攤開手掌,在袁長河眼前一晃,不由分說,把小元寶塞進他手中,說道:“用我今天賺的錢買,算是女兒孝敬您。”
她那一晃太快,袁長河完全沒看清那是什么。但塞進手中的觸感,明顯就是…銀子?
驚詫之下一看,果然就是一個小小的元寶。
“哪兒來的?”袁長河驚詫莫名,瞪著掌心的元寶,感覺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是買野菜的貴人賞你的?你這野菜…怎么賣的啊?”
本心里,袁長河其實不認為野菜能賣錢,漫山遍野瘋長的東西,窮人家都咽不下去的東西,有錢人又不是傻的,怎會花錢來買?
只不過怕掃女兒的興,他沒說而已。
可是,女兒現在拿出來的,居然是一兩銀子,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對于袁長河的反應,袁冬初得意非常,她眼神睥睨,嘚瑟道:“就那樣賣的啊,我跟船上下來的采買婆子說,用薺菜和馬齒莧炒雞蛋、炒肉片肉絲、炒雞片雞絲,做肉包子、排骨湯。”
她攤了攤手,更加嘚瑟:“然后她們就照做了。然后,他家主子吃的高興,就賞了銀子。”
“…”
袁長河良久無語,之后才嘬著牙花子,喃喃嘆道:“你這出的什么主意啊?這不是糟踐東西嗎?”
肉絲肉片、雞絲雞片、肉包子排骨…和野菜混一起,想想就覺得好可惜啊…
袁冬初表示不滿:“什么叫糟踐東西?若不好吃,人家會賞銀子嗎?”
袁長河無語,有錢人的喜好,他一個窮人,還是真不懂。
念頭轉動之間,忽然想起今早和袁冬初一起出去的秀春和小翠。
“貴人賞了多少銀子?你和秀春、小翠是怎么分的?”袁長河問道。
“菜錢是她二人的,賞錢…”袁冬初講了她們三人的收入分配,讓袁長河大感欣慰。
她家閨女長大了,也聰明了。不但能做事,還能把方方面面都處理的周到。想來以后就是嫁了人,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行,咱買肉買面,今晚吃餃子。”袁長河渾身是勁兒,感覺腳底都要生風,又把小元寶塞回袁冬初手中,“咱冬初自己會賺錢了,這錢你自己留著,等出嫁時,看喜歡什么,給自己添置什么就好。給閨女吃頓餃子的錢,爹還是有的。”
這幾日他用心尋摸中人的路數和規矩,看來得抓緊時間了。閨女小小的動了個念頭,就賺了八兩銀子,他這當爹的可不能混吃等死。
他這邊信心滿滿的給自己打氣,沒防住他家寶貝閨女順桿兒就爬了:“那行,咱再買只雞,燉了明天午飯吃。”
“…”袁長河瞬間無語,好想收回剛才的話怎么辦?
當天晚上,袁家父女兩人著實改善了一頓。胖乎乎的餃子,肉多菜少,蘸著醋送到口中…那個香啊,袁冬初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這么久,她終于吃了頓像樣的飯。
院子里的雞籠,還關著一只從集市買來的老母雞,只等明日一早宰/殺,燉了午飯時吃。
冬初家養著三只母雞,但那是養著下蛋的。
嚴格說來,這個時代的雞,都是養著下蛋的。除了有錢人,通常情況下,人們吃的雞都是已經老得不下蛋老母雞或者公雞。
冬初家也曾有過老的不下蛋的母雞,還有捉來的小雞養大了,發現是公雞的,卻也沒舍得殺來自家吃,都是合著攢的雞蛋,一起拿去集市賣了換錢。
在袁長河的觀念中,他家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給女兒攢嫁妝。
這種老母雞分外耐燉,沒一個時辰根本就燉不爛。但這樣燉出來的雞也分外美味,即入味又有嚼頭。
買肉、買面和買雞的錢,在袁冬初的堅持下,還是用的那只小元寶。
買白菜時,袁長河曾提議,用家里的薺菜或者馬齒莧試試,說不定真的很美味。
結果被袁冬初斷然拒絕,理由是:那種吃法不是窮人家吃的,等她家有了錢再那樣吃。
開什么玩笑?短短二十幾天的時間,她被野菜洗禮的腸胃都有記憶了,無論薺菜還是馬齒莧,無論有多高的營養價值,味道多么鮮美,她都不稀罕。
她現在迫切的想吃紅燒肉、吃燉排骨、吃燒雞燒鴨,反正怎么油水足、怎么沒品位,她就饞著怎么吃。
她現在是窮人,人生從未經過的吃野菜經歷,把眼睛都吃的閃綠光了好不好?
還吃野菜?!
才不!
袁長河倒也不堅持,肉、雞、還有精貴細膩的白面都買了,一顆白菜而已。
待到把分量十足的餃子送入口中,袁長河也著實感嘆,肉多菜少的餃子,吃起來果然美味滿足。
父女二人一邊吃一邊感嘆,勁道的白面、肉餡抱團的水餃,絕對比蒸餃美味。若是和雜面餑餑相比,那就更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閑談之際,袁長河忽然說道:“我今日在縣城碼頭遇到連家閨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