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夜宴,于大人晌午時候就命府中管事給北疆鎮守大將軍府上遞來請帖。
華燈初上,北疆大吏于大人的府上,大門可用宏偉來贊嘆。兩邊各掛兩盞紅燈籠。
下轎,陳將軍從自家府里特意調配來給丑婦使喚的丫鬟,伸出手來,小心翼翼扶著丑婦下轎。
丑婦滿門子黑線,她又不是弱質女流,真不用被這樣捧著小心翼翼,就怕摔壞的。
但,沒轍,自她煉鹽有功之后,陳將軍一改之前輕視的態度,非但是派給她兩個丫鬟,一個嬤嬤,居然還配了一個越騎校尉給她當保鏢…換做這里的說法,是叫做護衛!
堂堂越騎校尉居然給她一婦孺當護衛!
也難怪那青年的漢子一路上沒給他好臉看。
丑婦偷偷覷了一眼身后跟隨著的青年男子。
隨即跟在南宮塵和陳將軍身后邁步進于府。
于大人全名于桀。
人如其名,此人在丑婦印象中卻是桀驁不馴。
此刻于府上下,華燈初上,人影綽綽。稍微一打量,竟然入眼之處,全是男子。
南宮塵笑盈盈,腳下卻慢了陳將軍半拍,等到丑婦來時,卻輕聲在她耳邊耳語兩句:“今日來人都是此地官員和豪紳,你切記,別給本官惹禍。”
哦…原來這廝是故意落后陳將軍幾步的。
丑婦淡淡笑著,點頭應“是”。
她是什么人?不過是一個鄉野村姑。若不是煉鹽有功,陳將軍絕對不會帶她同來的。所以,既然是順帶的角色,當然是要越低調越好了。
今日的夜宴,是在于府的后園里舉行的,于府的后園寬敞得很。有一人工挖掘的湖泊,湖泊中假山林立,給偌大的湖泊畫龍點睛。四周又栽了各種草。
對于草,丑婦還是認識一些的,這些草,可不便宜啊。
沒有過多寒暄,于府的下人們各自引著來客落座。
顯然,于府的下人們全都是有眼力見的。知道今日所來這些人中,誰的身份高,誰的身份低。誰坐在哪個位置。絲毫沒有引錯位置的。
給丑婦一行人引路的小廝,恭恭敬敬地把陳將軍和南宮塵引到最前面靠主人的位置上。
卻看丑婦,有些猶豫。最后躬躬身,言語恭敬地道:“大娘子請隨小人來。”卻是把丑婦引到了最末尾。
陳將軍是忙著和人寒暄,不曾注意到這一景況。
南宮塵眼角掃到,卻故意撇開。
丑婦只笑,身后只帶了一個丫鬟。也是目無表情。
那位充當臨時護衛的越騎校尉,洛浩眼中閃過一抹幸災樂禍。
丑婦依舊淡淡,隨了那小廝到了最末座。
落座之后,稍作打探。
嗯,不錯,這著實是個不錯的位置。
遠離前面的喧嘩。躲在微光的暗影中。
安靜,卻能將前方每個人的表情都映入眼底。
閑下來的陳將軍輕咦一聲,問一旁的南宮塵:“南宮小子。大娘子人呢?”如今陳將軍稱呼丑婦叫做“大娘子”,算是以示尊敬了。
南宮塵眼神瞟向遠處陰影中:“喏,不就在那里?”
“你怎么讓人把她帶那里去了?”陳將軍質問南宮塵,后者卻漫不經心,只回答:“將軍以為本官該以什么理由留她在前座呢?”
一句話。叫陳將軍閉嘴不語。
說她煉鹽有功?…這是可以,可難道叫他和南宮塵這樣身份的人去向一個下人解釋原因?
他們骨子里的高貴不允許他們這樣做。
丑婦不知這些事情。手捧著茶杯有一口沒一口的輕啜。她好像是被人嫌棄了呢?
身邊的座位沒人做。就是剛才于府的小廝引著個大肚腩的男人,那男人也拒絕坐在她旁邊,當然,用的理由很正當:男女大防。
于是,那大肚腩的男人就隔了一張桌案,坐在丑婦的隔壁的隔壁。
你說這大肚腩的家伙是不是吃飽了閑著,他耍他的威風吧,還時不時用眼角掃視她一眼,再是不是嘲弄的冷哼兩聲,擺譜地高傲抬著他的下巴。
丑婦好一陣無語…這,真是吃飽閑著慌的…
她垂下睫毛,只當沒看見,繼續喝她的茶水。
那大肚腩的男人顯然已經相當不滿丑婦的淡然,一股火氣直沖頭頂。
卻在那火氣要撒開的時候…
“哈哈哈…”一個張狂的聲音響徹宴會場:“本官沒讓眾位久等吧…本官來遲,自罰三杯。”
丑婦不用抬頭,就知道這討人厭的聲音出自那位于桀于大人。
這人著實讓她沒有好感的很。
耳邊響起各種對于大人拍須溜馬的聲音。一股膩煩感油然而生。
于大人自罰三杯之后,竟然一句廢話都不多說,直接進入了主題!
“呵呵呵,南宮大人,朝廷運來的軍鹽,可否交給本官了?”于大人沉聲問,丑婦有些驚異于此人的直來直去。
但凡官場中人,多少都會繞著彎子。
要是別人要軍鹽,總得先講一講北疆缺鹽到什么程度,來鋪陳一下。這位倒好,直奔主題啊!
要么是這人向來狂肆,要么就是這人一開始就知道南宮塵沒帶軍鹽來北疆,干脆就不想浪費時間寒暄。
然,此人是北疆兩大巨頭之一的北疆大吏,怎么可能不清楚南宮塵沒帶軍鹽來北疆的實情?
所以,這人定然也和那批被掉包的軍鹽案有關系!
只是喝了一盞茶的時間,丑婦想通很多實情。
對于這位于桀于大人,她實在喜歡不起來。她很樂意看著南宮塵和陳將軍狠狠踩踏此人。
南宮塵抬眼掃一眼于大人,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盞,雙手于空中“啪啪”拍了兩聲。
隨著清脆的拍掌聲響起,于大人的后園里遠遠傳來一陣騷動聲。
眾人屏息,這騷動聲太也不尋常。
于大人沉聲喚道:“南宮塵…”
南宮塵卻平靜打斷于大人:“于大人稍等。軍鹽這就運來。”
果然,下一刻,后院口整齊地走出一大片官兵。
“南宮塵,你想要造…”反嗎…
“于大人,軍鹽如期交到。請于大人親自查收。”
主座上的于大人頓時眼中一頓,有一絲恍然。隨即,他很快躍下來,幾步走到園口。
那運鹽的官兵也聰慧,立刻就掀開一個大木蓋子,于大人抓起一小把鹽。送進嘴里嘗。
隨后皺眉…
南宮塵笑問:“怎么?大人對這批軍鹽不滿意嗎?”
于大人不理會南宮塵,又自己隨意挑了一個木桶,掀開蓋子。又嘗了一遍那鹽。眉頭皺得更深。
“于大人真的不滿意這批軍鹽?”南宮塵又問。
于大人試了好幾個木桶,這才不甘心地放下手,看南宮塵:“不,本官…很滿意!”
“于大人滿意就好。塵此行沒辜負陛下所托。”南宮塵向于大人拱了拱手。
于大人此刻有千百個問題想問南宮塵,但人家不給他機會問啊。
他無奈至極。眼角一掃,居然…
那女人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的…
可憐丑婦沒聽到這話,想這于大人可是萬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兒…
要讓他覺得眼熟的都得先是美人,不是美人那也得是清秀佳人…
丑婦實在與上述那兩條件差太遠!
所以說,于大人能覺得她眼熟。不是這位于大人太幸運,就是丑婦今天太悲催,居然被這廝記住了!
于大人一拍腦袋:“哦…本官想起來了。那女人是昨日南宮大人向本官推薦的吧?”
這話太有歧義。一個男人向另一個男人推薦一個女人…
這個,很容易想歪的嘛!
眾人的眼睛全看向丑婦了。丑婦滿門子的黑線吶!她都夠低調了吧!要不要把戰火燒到她這里來啊!
你大爺的于桀!
丑婦咬牙切齒吶!
居然還說這么曖昧的話,喂喂,別毀壞本姑…本大娘子的名節啊!
還好,于大人又說:“對了對了。本官剛才還看著眼熟吶!”于大人走到丑婦面前,“哦。南宮大人怎么說的來著?你能把鹵鹽變成食鹽是吧?”
這下不是尷尬,而是不可思議!
剛才已經惹了許多好奇的視線了。這會兒這些視線有志一同地露出不屑來,仿佛是看白癡。
丑婦再次咬牙切齒,你大爺的于桀!我和你有仇啊!為嘛我要被這么多人當做白癡來看啊?
丑婦無奈,看一眼南宮塵向她遞來的暗示眼神。
忍著怒火,站起身,微微施禮。
“是,民婦確實可以將鹵鹽變成食鹽,變廢為寶。”
“大言不慚!”最先發言的當然是于大人,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眾人只覺得于大人說完這話,又愣了一下,突然又改口:“咳咳,…本官的意思是,大言不慚會叫人笑話的!你確實能把鹵鹽變食鹽嗎?”
這回沒等丑婦回答,不知從哪里來的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俯首在于大人耳邊說了什么。
于大人終于露出驚詫的表情,看著丑婦,滿臉不可思議。
“咳咳咳,各位!”于大人道:“本官近日事忙,居然不知位大娘子真的可以把鹵鹽變食鹽。還好本官的大管事剛才已經把這件事稟明了本官。這批軍鹽,就是用這位大娘子傳授的煉鹽之法練出來的食鹽。”
此言一出,滿堂震驚!
也把丑婦推向風口浪尖。
丑婦抬眼覷了一眼南宮塵:南宮大人,你就這樣看著民婦被人圍觀?
南宮塵同樣回以一個鼓勵的眼神:你可以使用本官給你的承諾。
丑婦憤恨瞪一眼南宮塵:做夢!
于是南宮塵抱著雙臂,作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