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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O章:喬應甲

陜西西安,巡撫衙門  一陣劇烈的嗆咳之后,陜西巡撫喬應甲先長舒了一口氣,平緩過幾分氣息后才凝神叫道:“來人啊,持本撫的手令,速去把秦布政使、劉按察使、韓都指揮使全都請來。”

  “恭喜東翁,賀喜東翁!有了內閣諭令在此,東翁當可一展所長了。”

  等中軍官持令離去后,屋中一個面容清癯的文士興奮的向喬應甲拱手道賀。

  嗓中再次輕咳幾聲,喬應甲臉上卻并無太過高興之意。

  喬應甲是萬歷二十年中的進士。在京任御史期間,喬應甲得罪了當時的浙黨大佬、內閣首輔沈一貫,被沈一貫調去擔任淮揚巡按。

  萬歷三十年,喬應甲在擔任淮揚巡按御史期間,又因彈劾時任漕運總督的李三才貪腐,而與東林黨結怨。從那起,背后并無黨派支撐的喬應甲,在宦途上變的格外艱難。

  整個萬歷年間,喬應甲雖有數次起復,但更多的時間卻還是賦閑在家。

  天啟四年,喬應甲再次起復擔任南京都察院副都御使。上任后,座位尚未坐暖,喬應甲就連上十幾道奏章,把東林黨從李三才、趙南星到高攀龍、魏大中統統彈劾了個遍。

  喬應甲的這十幾份彈劾奏章,本本條理清楚、本本言之有物,讓朝中正與東林黨爭斗激烈的閹黨,頓感欣喜若狂。

  天啟五年,擊潰東林黨后,閹黨酬功,喬應甲以御史大夫的階位巡撫陜西。

  赴任之初,66歲才終于位列封疆的喬應甲,雄心勃勃的想在陜西任上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作出番名動天下的事業。可喬應甲一貫的做人理念,卻讓他在陜西碰到了巨大的麻煩。

  自進入大明官場伊始,就一直擔任著各級御史職務的喬應甲,對大明官場的各種弊端那是了如指掌。在上任之初,喬應甲就想一舉扭轉陜西官場也是大明官場的各種弊端。

  上任伊始,喬應甲就對陜西官場進行了嚴搜括,清透支,儆官邪,絕賄賂的整風運動,把整個陜西官場搞得是官不聊生。

  從未有過地方主官經驗的喬應甲,有些過于迷信一省巡撫這個封疆大吏職位的權威了。他完全沒注意到,他這個巡撫雖是陜西一省的主官,有著節制陜西三司衙門(布政使司、提刑按察司和都指揮使司)的巨大權力。可具體到巡撫衙門本身,他喬應甲除了擁有一支護衛巡撫安全的巡撫標兵外,卻并沒有真正的巡撫屬官。

  在大明,巡撫確實是可以開府建衙的封疆大吏,但巡撫手下的屬官,卻并不是屬于朝廷的編制官員,而是屬于巡撫自己所雇的吏。這其實就是大明為了限制巡撫的權力而故意所為。

  所以,大多數巡撫的下屬,身上掛的正式官身都是別處的官職,對本省官員并無統轄之權。

  像方才恭喜喬應甲的幕僚趙庚,他本身的官職其實掛的是工部司務,并非陜西的官員。

  也就是說,大明巡撫衙門中其實就巡撫本人是一個真正的官,也只有他才對當地的官員有統轄管理權。

  大明巡撫的真正權力,也更多是體現在對三司衙門的掌控上。若沒有三司衙門輔助,從法理上講,大明巡撫是根本無權直接處理地方庶政的。

  喬應甲上任伊始就對整個陜西官場開展的整風運動,使得整個陜西官場都開始抱團,與他的巡撫衙門相對抗。

  在各級官吏純熟的陽奉陰違之下,喬應甲的巡撫衙門對陜西各處官府的控制力大大減弱。

  天啟五年,陜西大旱,流民日漸增多。榆林鎮參贊軍機的延綏巡撫李云峰上書喬應甲,欲派兵剿殺各地流民。喬應甲認為饑民離鄉是天災所致,不宜動兵,應以安撫饑民為主。但喬應甲想不到的是,他的巡撫令一下,就被陜西的各級官府曲解為,放任流民不管。甚至還有的地方官府不光不管流民,還有意驅趕貧困鄉民離鄉。

  進入天啟六年后,疲憊不堪的喬應甲病倒了,這更讓他的陜西巡撫衙門直接被三司衙門架到了空處。

  像此次白水王二起義和澄縣殺官暴亂,若非喬應甲接到了來自京城內閣的喻令和訓斥文書,至今他依然還渾然不知。

  要知道,這白水縣和澄縣可都是屬于西安府所轄,而西安府本就是陜西的省府。同在一城的西安知府衙門離陜西巡撫衙門,單論距離,可實在說不上個‘遠’字。

  白水王二起義先不說,可像澄縣殺官暴亂這么大的事,至今都發生了近二十天,京城的消息都已回轉,西安知府就更不可能沒接到任何迅報了。可與西安府衙近在咫尺的陜西巡撫衙門內,卻愣是沒接到任何風聲。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喬應甲現在與陜西官場間的隔閡,到底有多么大?

  看出喬應甲情緒并不太高,幕僚趙庚還是盡職盡責的為雇主感到高興:“恭喜東翁,賀喜東翁。東翁此次雖遭內閣行文訓斥,可這區區幾句訓斥,能為東翁換來這一副王命旗牌,東翁倒也不算虧。”

  想到即將到來的場景,趙庚臉上露出笑容,嘴里卻恨恨的念叨:“此番東翁手上有了王命旗牌,不妨找幾個不開眼的立立威,看他們誰還再敢對東翁不敬?”

  看著情緒異常激昂的趙庚,喬應甲心中是非常的理解。進入天啟六年以后,他的身體出現了問題,精神明顯不濟,對政務的處理也明顯出現了懈怠。

  看到他有恙在身,去年還能勉強維持面子的三司衙門,更是有意無意的越來越少。最近這一個多月,巡撫衙門更是快到了門前長草的地步。

  看到這種局面,別說趙庚了,就是喬應甲自己,也難免有些心灰意冷失去了信心。

  喬應甲當然知道三司衙門這樣對他是因為什么?

  可他做人的理念讓他無法放下身段,去與他們同流合污。

  喬應甲終于感到,面對心志一同,腐化墮落的陜西官場,他個人的力量實在是有些太小了。

  既然無法兼濟天下,那他也就只能去做獨善一身了。

  在內閣訓令未到之前,喬應甲已有了辭官歸去之意(前世歷史上,天啟六年喬應甲以南京都察院都御使的位階致仕,天啟七年病逝與家中)。

  連喬應甲這正牌的巡撫都有如此壓抑之感,那只能以巡撫幕僚身份在外間行走的趙庚,受到的壓力那就可想而知了。

  現在終于好了。京城在傳來訓斥的同時,為了讓他喬應甲盡快剿平澄縣暴亂,特意加賜了他一副王命旗牌。

  有了王命旗牌在手,他喬應甲這個巡撫就對七品(含七品)以下的朝廷命官,有了便宜處置的權力。

  趙庚說的不錯,有王命旗牌在手,他喬應甲確實可以找幾個不開眼的立立威。

  可有了一年的經驗教訓,喬應甲并不認為,有王命旗牌他就能扭轉陜西官場的風氣。

  對手實在是太過強大了!

  喬應甲心中長嘆一聲,嗓中忍不住再次嗆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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