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京城,魏忠賢居所 “督公,信王車駕已到大興。現正與衛國公及一眾世子前往毛紡廠盤桓,不日即可入京。”
報出最新得到的消息,崔呈秀頗為緊張的望著魏忠賢。
自天啟皇帝病危,朝堂上魏公公的聲勢猛然間大減。兵部尚書王永光的倒戈一擊,在分裂閹黨內部的同時,也吹響了反攻閹黨的號角。
自王永光以王恭廠天變為由上書后,整個朝堂上王恭廠天變之說塵囂直上,就連素為中立派,一向信奉不結黨的御史王業浩(心學宗師王陽明的玄侄孫)都開口認可了天變的說法。
在王業浩洋洋灑灑的論證下,王恭廠大爆炸是來自人心郁氣淤結的天變說,給了閹黨致命的一擊。一時間,滿朝都是要求去詔獄、減稅負的巨大呼聲。
若非皇帝病重,只怕朝臣都會有催皇帝下罪己詔的想法。
面對洶涌澎湃的反對聲浪,閹黨明顯陣腳大亂。內閣首輔顧秉謙幾日內連上數道辭呈,求去之心甚是堅決。新入閣臣施鳯來和張瑞圖左右觀望、拒不發聲。馮銓雖不贊成去詔獄,但對減稅負卻是異常的熱心。就是最受魏公公欣賞的黃立極,面對如此沖擊也遲遲拿不出應對之策。
百官之首的內閣如此,朝廷職權最重的六部中,也一樣如此。六部中兵部因王永光的上書早已亂做一團。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王紹徽也出現了明顯的動搖傾向。王紹徽可是《東林點將錄》的編撰者啊,連他都開始發出贊同去詔獄、減稅負的言語,可見閹黨內部已混亂到了何種程度。
若單單是外廷如此也就罷了。
天變一說俞演俞烈,讓最信輪回報應的宮中內侍,也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動搖。像讀書最多的司禮監,最近幾日連續告假的各級內侍可不在小數。若不是魏公公盯著逼著,恐怕就連李永貞也會請假修養。
如此繁雜混亂的局面,讓崔呈秀怎能不緊張,怎能不膽戰心驚?
不過,就算再心驚膽戰,崔呈秀也還是堅定不移的站在魏公公身邊。因為崔呈秀知道,離開了魏公公,他什么都不是。
其實,此次風潮的起因,崔呈秀心中那是非常的明白。這根本就是大明士紳對魏公公打壓東林黨,不擇手段收斂稅賦的強烈反彈。
就依他崔呈秀過往的所作所為,他已無法再回到大明傳統士紳行列。一旦魏公公倒臺,那他崔呈秀只怕只能落個死無葬身之地。他已無法回頭,只能跟著魏公公一意向前。
“督公,信王即將回京,我們還…”
看魏公公久久不語,崔呈秀忍不住小聲詢問。
眼中疲乏之色一閃而過,魏忠賢仰倒在躺椅之上。
這十幾天可把他累壞了。
病重的天啟皇帝身邊,魏忠賢根本不敢隨便離開。看護病危的皇帝累,可朝廷爆發這么大的反對風潮,讓魏忠賢的心更累。
面對滿朝的反對之聲,若皇帝康健,魏忠賢還能嘗試一下鐵腕壓制。可現在皇帝病危,魏忠賢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應對之法了。
沒有皇帝首肯,不光京營和五城兵馬司的軍兵魏忠賢無法調動,就是受太監節制的御馬監和內操軍魏忠賢也無法輕易調度。
新任御馬監掌印太監譚敬是個死腦筋,若無皇帝的命令,譚敬根本就不會理睬魏公公這位東廠督公的命令。
東廠現在倒是已完全在魏忠賢控制之下,可單靠東廠根本無法對付滿朝的朝臣。其實,別說只有東廠,就是再加上錦衣衛現在也無法對付滿朝的朝臣。
東廠和錦衣衛能輕松緝拿朝臣,完全是因為他們背后站著的是大明皇帝。沒有皇帝在身后撐腰,東廠和錦衣衛敢去拿誰?
想當年,錦衣衛都指揮使馬順不就是犯了眾怒,被朝臣們活活打死在朝堂之上。
在大明,沒有皇帝鎮壓,大明朝臣可根本不怕東廠和錦衣衛。
矯詔?
說什么胡話。
真當朝臣干不出清君側那種可怕的事情來。
皇帝現在病重不省人事。信不信,他魏忠賢前腳矯詔,后腳勛貴和朝臣就會起兵把他碎尸萬段。到那時,只怕連太監譚敬都會帶領御馬監和內操軍,興高采烈的來殺他。
他魏忠賢真的只是天啟皇帝的一個家奴。大明的太監也完全沒有漢唐時期他們前輩那么牛叉。離開了皇帝,他們真的什么都不是。
半閉著眼睛躺在躺椅上,魏忠賢心中好一陣波動。
魏忠賢也知道,朝臣敢突然發動如此大規模的反對風潮,就是看準了天啟皇帝命不久矣。
自摔傷不省人事以來,天啟皇帝不進飲食已近10天,每天只是靠灌服一點參湯來續命,現在隨時都有駕崩的危險。
對天啟皇帝駕崩,這些天來魏忠賢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惜,陛下沒能留下個子嗣啊!”
躺在躺椅上,魏忠賢微閉的雙眼滑出兩滴眼淚。眼淚順眼角而下,把滿是皺紋的皮膚打濕一片。
這幾天過去,魏忠賢原本異常激憤的心情已消,心中只剩下難以言喻悲痛。
若無奇跡出現,陛下恐怕已再無回天之力。
陛下與信王一向親近,若是臨走連信王都沒能見上一面,那老奴可就真的是罪該萬死了。
心中激憤已消,魏忠賢對他過早散布出天啟皇帝病危的消息,感到異常的后悔。
當時,他還總覺著天啟皇帝還能醒來,心中是萬分不愿讓信王迅速趕回京城。為此魏忠賢寧愿把皇帝病危的消息散布出去,也要延緩信王回京的時間。
不過,魏忠賢是真沒想到,信王會冒著風險從海路趕回天津;又從天津輕騎趕往京城。
當信王半路遇襲的消息傳到魏忠賢耳中,魏忠賢真的是有些后悔不迭。
天啟皇帝無子,天地間,除了他的親兄弟信王,再無他人與皇帝血脈相連。若是皇帝駕崩,那信王絕對就是天經地義的繼承者。
磨滅了心中的激憤,魏忠賢才發現,就算從他的角度出發,也再沒有比信王更合適的繼承者了。
這幾年中,他與信王在開中、拍賣田地等事,展開了一系列的合作。相互間還算合作愉快。信王的脾氣,合作中他也能摸到一二。
按信王的行事風格,只要他能伏低做小,信王至少能給他一個善終才是。
伏低做小,不是他們家奴的本分嗎?
能得個善終,不也是他夢寐以求的結果嗎?
那他還在遲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