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有分二氣,靈山開九華…”
魏昊過了淮水,至一鎮,名曰“九華鎮”,入口有巨大牌坊,據傳是前前朝一位劍仙刻字提名,故而取名“九華”。
九華鎮毗鄰一處寶山,喚作“九華山”,山中供奉有“大孝大愿菩薩”,廟宇恢宏龐大,有宮室三重,有僧眾九百九十九人。
魏昊到了山下,便見一千僧眾早已等候,老方丈上前施禮,然后道:“老僧恭迎魏君。”
“噢?看來那陰間光頭給你們托夢了?”
“正是。”
“既然如此,散了這廟宇財帛,占了多少田畝,也全都還給本鄉本土百姓。至于說身強力壯的年輕僧人,都還俗去吧。”
“是…”
老方丈微微頷首,并沒有什么為難之處。
但是有幾個身強力壯的武僧頓時手持齊眉棍跳了出來,指著魏昊喝道:“我等出不出家,魏施主管得太寬了吧!你是朝廷通緝的…”
砰!!
隔空一掌,魏昊直接將他打死,只見那武僧天靈蓋塌陷,魂兒當場毀滅,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魏某不是來勸說你們的,也不是來講道理的,你們要是不服,要么打死我,要么被我打死。”
言罷,魏昊雙目圓睜,大喝道:“妖孽,你在我面前無所遁形!!”
這一聲怒喝,武僧中有二十余人竟然頭痛欲裂,接著雙手抱著頭顱哀嚎,不多時皮肉破裂,衍生出各種毛發、血肉,面目也無比猙獰。
竟然是二十余個夜叉形象。
“給我死!”
驚雷灌頂,二十余個夜叉,直接被轟成灰燼,這一切來得及快,根本不容反應。
嘩啦。
魏昊手中突然多了一本書,手指一挑,便翻過一頁,其上文字逐漸顯現,乃是整個廟宇一千僧眾的生平過往。
“奸淫擄掠的妖僧,且先受了肉刑,才受人間之苦!”
手中飛刀一甩,又有數十個僧人胯下飆血,竟是被當場閹割去勢。
刀太快,快到他們反應過來痛的時候,命根子已經沒了。
“土地何在!”
“小神在此,小神在此…”
“此四十六個騙奸淫僧,罰他們在此作苦役十年,由你監督警示,凡有脫逃者,即刻托夢本地鄉民,不得有誤!”
“小神遵旨,小神遵旨…”
當土地神冒出來的一剎那,瞬間有百十來個僧人開始逃竄,他們竟然也身懷法器,還練了幾手遁法道術,雖不是鬼仙境界,但也比凡夫俗子強得多。
“不知道天高地厚,在我面前還想逃遁,真是癡心妄想!”
手中又是一枚飛刀,甩出去直接洞穿這百人頭顱。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將這一百二十二劫掠殺人之徒的罪名,送往九華鎮,告知苦主之后,以慰亡靈冤魂。”
一張特殊的狀紙出現,緩緩地飄浮在了魏昊面前,緊接著,一個判官虛影緩緩顯現,領了狀紙離開。
“余眾作奸犯科之輩,自己前往九華鎮如實交代,不要心存妄想隱瞞事實!須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此言一出,天穹風卷殘云,似有冥冥變化。
老方丈原本還神色淡然,但看到座下竟有如此之多惡棍,頓時面紅耳赤羞愧難當。
然而魏昊卻也不理他,手中夕角槊握緊,朝著九華山之巔就是乾坤一擲。
這一擲,貫穿廟宇偶像,波及方圓百里。
與此同時,在陰間的地藏王國之中,三尊菩薩各有傷患,但卻巋然不動,仿佛這人間道場被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地藏王國百姓臣子跟地藏王國休戚與共,自然感覺到了這種人間道統毀滅的危難。
然而地藏王國之主卻是淡然自若,并不放在心上。
“大孝師兄以為如何?”
大愿菩薩面帶微笑,看著大孝老僧。
“府君破除的,皆是能干涉人間的道場,舉凡香火隔絕之所,并無損毀。”
“諸如土地山神,并不游走人間,偶有凡人通神,不過是托夢示警罷了。”
一番交流,三尊菩薩坦然無比,道場道統,沒了就沒了,倘若追求道場道統,這還修行什么?
人心中有菩薩,廟宇中有沒有偶像,已然不重要。
三尊菩薩一聲唱喏,華光血光交替,竟是合二為一,剎那,地藏王國之主竟然邁出了一步。
這一步,是他的覺悟。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地獄空空,亦不成佛。”
于他而言,成不成佛,已然不重要。
成佛不是目的,度己度人而已。
而后,魏昊離開九華鎮,直奔巢湖而去。
只是不等魏昊踏足數百里巢湖,巢湖龍君白辰已經率眾等候。
“賢妹夫…”
白辰一臉訕笑,然后硬著頭皮上前,“我白氏好歹也是歷經…”
然而話未說完,白辰自己縮著腦袋閉了嘴。
魏昊目光掃過巢湖群神,淡然道:“從此以后,不得顯圣顯靈,如有不尊,放逐歸塘自生自滅。”
“那…那‘保家妖仙’呢?”
“緣分止于本代,往后再有機緣,唯‘神隱’不得相見。”
除了巢湖群神,曾經的大巢州數十萬“保家妖仙”都是神色暗淡,他們多的是鳥獸魚蟲、花草樹木,跟主家關系已經十分親密,有些鳥兒精靈,更是看著主家添丁進口,小孩兒從哇哇落地慢慢田間撒歡。
現在魏昊卻殘忍地剝奪了這份浸潤了許久的情感,讓他們毫無道理地放棄,沒有問過他們的意愿,也沒有問過阡陌人家的意愿。
可是,“保家妖仙”們都遵從了魏昊的安排。
法外容情,在這條鐵律之外,“保家妖仙”們還能跟主家完成最后的一段情誼。
從此以后,再不相見。
門前的桂花樹還會再開花,但卻少了桂花樹的歡笑聲;屋檐下的燕子還會再來,但只剩下嘰嘰喳喳;井中的魚兒還會打轉轉,但不會再跳入打水的桶中又跳出來。
從此以后,人們只會夸贊禽畜聰慧如成精,但卻未曾成精。
精靈也會是傳說,神靈同樣如此。
白辰感受到了變化,他搖身一變,化作一條巨大白龍,騰云駕霧到了岸上市鎮上空,人們抬頭看去,有些孩童嘻嘻哈哈喊道:“你們看你們看,那天上的一朵云像不像一條龍?”
“興許是巢湖君出行哩。”
“哇,真的很像龍啊。”
“活靈活現…”
這些歡快的言語,落在白辰耳中并不好聽,甚至還覺得刺耳。
我就是龍!
白辰有些難過,有些悲傷,然后人們拔腿就跑,捂著腦袋嘻嘻哈哈。
原來是下雨了。
一場雨,突如其來的一場雨。
端坐在云頭發呆,白辰默默流淚,他咬著牙對面無表情的魏昊說道:“魏大象啊魏大象,你怎么這么狠…”
“早晚都有這一遭,長痛不如短痛。你越來越像人,總有一天會愛凡人愛得死去活來,等你舍不得凡人的時候,再讓你離開,你更加難以決絕。到時候,我不得不殺了你。你清楚我會這么做,而我也一定會這么做。”
“你究竟是不是人?你有沒有人的心?你有沒有人的感情?你真是個…”
咬著牙的白辰想到了無數種咒罵的詞語,但他終究沒有罵出來,“你真是個畜生,人不可能像你這樣無情!”
“如果你覺得咒罵有用,只管罵,但想要重新拿到人前顯圣的權力,這是不可能的。”
“將來要是又有‘濟水龍神’禍害人間呢?誰來拯救他們?!”
他們是誰?他們是人。
白辰越來越像人了。
“不會有的。”
魏昊抬頭看著天穹,天界之中,瑟瑟發抖的仙神都知道他踏上天路會做什么,他們現在要聯合起來,防備著他的突然出現。
“以后有洪水,他們會自己救自己的,不需要神仙。祖先就是這么做的,祖先也沒有神明搭救,而是自救。”
言罷,魏昊抬手一指:“不要太難過,有些事情,其實不會改變。”
順著魏昊所指,白辰看到一個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將落地的小鳥重新捧回鳥巢之中。
“那只雛鳥被人摸過,大概還是會死,但惻隱之心不會消失。”
殘酷又溫暖的話,讓白辰覺得前所未有的矛盾。
“好好在此練兵,天路之上,多多益善。”
白辰的怒火依然沒有釋放出去,他覺得魏大象根本就是瘋魔,難道他以為自己還會跟著去戰天斗地嗎?
會的。
自己會的。
他娘的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心甘情愿為凡人而戰?
咚、咚、咚…
是心跳聲,白辰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
人心大抵如此吧?
很快,他又聽到了腰鼓聲。
龍君廟前很是熱鬧,舞動白龍的隊伍在追逐著什么,看熱鬧的都是笑得開心,因為都看懂了舞動白龍的故事。
那是一條白龍舍命相救的畫面,一個個畫面,猶如昨日。
白辰潸然淚下,咬著牙道:“魏大象,你真是不得好死…”
他舍不得這些人,但正因為舍不得,所以必須舍得,所以必須告別。
這大抵上,又是那些人間英雄的風范,出征前的殘酷決絕,不過是因為喜歡到了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