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昊沒有插手,依舊是冷眼旁觀,“烈士氣焰”的修行就是如此,要么在壓迫中滅亡,要么在壓迫中爆發。
沒有了“龍木香”,豐今安能做的就是咬牙堅持。
狼狽是狼狽了一些,但并沒有放棄。
“可惡,老家伙肯定又是打著讓我磨練的心思…”
雖然看不到魏昊在哪兒,但小龍人篤定魏昊就在附近冷眼旁觀。
不是旁觀,是冷眼旁觀!
“殺!
兩隊騎士掩殺而來,各持馬槊短槍,一個沖鋒,就將豐今安撞得宛若沙包。
長槊盡力一刺,幾乎每一下都是照著豐今安的要害而去。
龍尾巴都被扎了五六個窟窿,皮開肉綻之后,正汩汩流血。
他到底是個八歲的孩子,痛得眼淚水直打轉,可這會兒有憋著一股勁,死活不可能叫喚,咬著牙心中發狠:那老東西這般生勐,他能我也能!
短胳膊短腿兒,人都不比制式戰刀高多少,豐今安揮舞手中的戰刀,委實滑稽,宛若雜耍場中的丑角兒。
原本嚇破膽的殘兵敗將,這光景跟豐今安斗起來,竟然是越戰越勇。
各種法術,再度施展開來,進攻越發順暢,堪稱絲滑。
魏昊目光冷厲,他見豐今安依然攥著那把刀,心中氣不打一處來,暗罵蠢貨的同時,又被這小子的堅韌觸動。
八歲的小孩兒,魏家灣的那些同齡人,這光景怕不是在捉魚摸蝦,遛狗攆雞。
豐今安是八歲,但他沒有選擇,如果不能盡快地變強,當劫難再臨,魏昊都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不能護住一個手無寸鐵之力的孩子。
唯有變強,才是唯一出路!
滋啦滋啦滋啦…
豐今安一刀砍在一個甲士的長槍上,結果除了火星四濺,別說傷口了,連皮毛都沒有削去半根。
“什么破爛玩意兒!
將手中的戰刀扔了,豐今安赤手空拳,連續幾個跳躍,踩著一朵云霧,躲開了突如其來的數道劍氣。
越來越憤怒的小龍人雙目越來越紅,口中的尖牙仿佛都在變長,流血的龍尾也逐漸結痂,站在云朵上,豐今安死死地攥著拳頭:“該死的!一而再再而三!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赤紅的“烈士氣焰”,不斷地閃爍著,不斷地膨脹著,他的精進路線,跟魏昊是不同的。
盡管“烈士氣焰”顏色沒有變化,但磅礴的火力,卻是越發凝聚,有著讓魏昊都眼前一亮的強度。
嘩啦。
鎖鏈聲傳來,不知道什么時候,豐今安手中緩緩地凝聚出了帶火的鎖鏈。
鏈條滑動,豐今安感受著手中的沉重,他的表情也一掃稚嫩、恐懼,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另類殘酷,以及…兇狠。
那是困獸猶斗的暴躁,但豐今安不是簡單的困獸。
“有情況!”
“這小孽龍有問題!”
“結陣!”
“不走嗎?”
“現在走,恐有各個擊破…”
不等一個校尉把話說完,突然“嘩啦”一聲鎖鏈晃動的聲響,空中出現一個大圓環,赤紅火焰的大圓環。
“給我死——”
伴隨著豐今安的怒吼,刀鋒,詭異的刀鋒,突然出現在校尉一側,接著好似彎月乍現,白芒一閃,火焰燃燒之處,竟是校尉噴涌而出的鮮血。
嘩啦!
鎖鏈收了回去,落在豐今安手中的,是一把鐮刀。
看似平平無奇的鐮刀,包裹著“烈士氣焰”之后,有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你們都得死——”
“烈士氣焰”爆發,豐今安如離弦之箭,從云朵上跳了起來,“孽龍!孽龍!孽龍!孽龍!孽你娘的龍!”
“老子是人——”
噗——
鐮刀甩出,瞬間勾中一個騎士的頭顱,豐今安臂膀盡力一甩,當即讓騎士身首異處。
噴涌而出的鮮血,竟然被“烈士氣焰”點燃,毫無疑問,這個騎士同樣是法力強橫之輩,只可惜,遭遇了小龍人的突變。
被“烈士氣焰”點燃的法力,就像是附骨之疽,短時間內清除干凈,哪有那么容易。
魏昊雙手交叉,站定在山巔俯瞰,火眼金睛看到了豐今安的所有變化,此時此刻的小龍人,在絕境和死地之中,掌握了自己的“烈士氣焰”。
并且,豐今安走出了一條跟自己完全不同的路。
自己的“烈士氣焰”,追求的是公道,不管天地人神鬼,這一份公道,就是至強的道。
豐今安沒有追求至公,他要的是求存,是自己的生存,也是自己力所能及之處,眾生的生存。
這是他骨子里的傳承,是代代云中神君的根基。
面對強大,尤其是面對前所未有的強大,云中神君會忍讓,但也會耍小聰明鉆空子,可只要最后的結果能夠接受,云中神君就會很滿意。
豐今安同樣如此。
他渴望金龍斧,也想要龍木香,這是本能,甚至可以說,只要是個人,大抵如此。
但如果沒有這一切,而自己也已經到了絕境,每一代云中君,都會奮起反抗。
因為再不反抗,自己,以及為自己偏愛的眾生,都會遭遇滅頂之災。
他不得不這么做,不得不反抗。
“來啊!不是要戰嗎?!不是要殺嗎——”
嘩啦!嘩啦!嘩啦!
鎖鏈在空中飛舞,盡頭的鐮刀在收割,小龍人渾身的“烈士氣焰”,將整片山頭都照亮了起來。
這一幕,不知道多少弱小精靈看得清清楚楚,在黑暗之中,尤為清晰,也尤為驚心動魄。
“妖孽!休要猖狂——”
劍氣,再度襲來!
一人披頭散發,渾身寶甲已經被震碎,魏昊帶來的不僅僅是壓迫感,還有恐怖的破壞力。
此人兜帽已經不見了蹤影,但看他皂靴披甲,便知道多少也是個將軍。
瞥了一眼此人的青色劍氣,魏昊一眼看出,這是東芒劍閣的門人。
“妖孽?!哈哈哈哈哈哈…”
豐今安穿著肚兜兒,挺著肚子踏云大笑,“我堂堂正正頂天立地,對得起一方水土,我要是要妖孽,你們這群侵略云夢的劊子手,又是什么?難不成,你們還算是人?!”
厲聲喝問,小娃娃頭角崢嶸,目光越發兇狠:“你有什么本事,都使出來吧!喪家之犬,我只用三招,三招之后,你必往黃泉報到!”
鐮刀就像是一輪彎月,散發出的光芒,讓仗劍的將軍也為之側目。
“大言不慚!人間的第一道火光,是我先祖的功勞!你對火焰一無所知——”
一劍,斬出熊熊烈焰,那火焰更是逐漸凝聚成一個巨人,周圍法力不斷膨脹,大量的符文開始衍生,同時,這個將軍身上,更有一重威力,使得他超越了本身的鬼仙境界極限。
“官威…”
魏昊看到了這一幕,微微點頭,這個有著官職并且還有戰意的劍仙,的確不簡單。
從充斥法力的焰火來看,應該還是“燧人氏”之后。
“‘燧人氏’之后,又在東芒劍閣修行,這是身負兩個宗門之長啊。”
魏昊已經能夠想到,這個將軍會如何作戰。
火焰巨人怒吼的同時,大量青光劍氣瞬間突進,猶如雨后春筍,一道道劍氣拔地而起。
豐今安這時候狀若瘋魔,就像是一個腦袋上長了角的魔童,手中的鎖鏈揮舞起來,根本不理會那些青光劍氣。
但下一刻,豐今安整個人被壓下云頭,墜落在地。
轟隆!
噗——
一頭栽倒在山體上,砸出了一個深坑。
狂噴一口鮮血,豐今安卻也沒有一動不動,而是甩出鎖鏈,勾住了一片云彩之后,即刻脫離深坑。
隨后,那些青光劍氣,竟然被無形的力量瞬間引爆。
轟隆——
驚人的大爆炸,驚人的烈焰,那熾熱、勐烈,讓周遭諸多已經放下武器投降的“武德軍”將士,又重新將地上的兵器撿了起來。
這樣的威勢,讓他們重拾信心,倒也正常。
不過,更多的將士則是一動不動,他們很清楚,現在不過是打一個小娃娃,又不是打魏昊。
只要魏昊還在,根本都是徒勞。
嘩啦。
小龍人翻身落在云頭,眼神越發兇狠,手中的鎖鏈,也被“烈士氣焰”灼燒得通紅,就像是鐵水,看一眼都能感覺到上面的滾燙。
憤怒,不斷地在累積。
但是豐今安沒有被憤怒沖破理智,他飛快地判斷著剛才的交手,然后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家伙五行屬木的劍氣,除了頗具殺傷之力,更是一種媒介,可以用火屬劍氣引燃…
有了這個判斷之后,豐今安腦子里蹦出一個念頭:如果是老東西來應付這樣的麻煩…他會怎么做?
目光鎖定了那個劍仙,豐今安雙眼微微一瞇,口中尖牙依然帶著血,然后身體略微蜷縮,喃喃道:“老東西必定會選擇一往無前!因為這就是烈士的宿命!也是烈士的選擇!這是烈士的道——視死如歸!”
鎖鏈在手中越發滾燙,豐今安的肉身,就像是無法承受這份劇烈高溫,手掌已經被鎖鏈燙出了傷口。
緊接著,盤繞在身上的其余鎖鏈,也在他的身上打下烙印。
不多時,鎖鏈最終融化為鐵水,當鎖鏈消失之時,身上的烙印,也逐漸清晰起來。
那不僅僅是烙印,更是在“大夢”之中,為他歡呼的云夢澤眾生之名。
一個名字,就是一個烙印。
一個名字,就是一份力量。
“難怪如此…”
豐今安終于明白,為什么老家伙會這么兇勐,他每一次背負的東西,該是何等的殘酷、沉重。
“今聞殘民亂世之徒在此為害,云夢豐今安特來誅邪!昭告四方,天地可鑒,人神共知——”
隨后,天穹之上,一顆星辰閃爍,連魏昊都情不自禁抬頭看去,那是一顆遙遠時空的星辰,那是一顆古老的暗星,今夜,它爆發了。
要么是星辰的重生,要么,就是絢爛的死亡!
嘩啦!
猶如一輪彎月的鐮刀,凌空一斬,那穿著肚兜的小孩兒,面龐依舊稚嫩,但是眼神堅毅。
他在八歲這個年齡,做出了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抉擇!
“斬——”
鐮刀和靈劍的碰撞,烈焰和烈焰的對拼,此刻,沒有猶豫。
天真爛漫…還有激烈殘酷!
這種并存,這種矛盾,這種不可理喻,讓魏昊熱血沸騰,他站在那里,雙目綻放金光,震懾著那些窺視豐今安的天神。
他站在這里,為他的學生喝彩!
沒有人可以阻礙他的學生進步!
“都給我滾——”
諸多窺視此方的仙神,不管是何種法寶、神通,都被火眼金睛的金光震碎,六大天庭之中,處處哀鳴。
多的是“千里眼”雙目流血,有的是“耳報神”捂耳哀嚎。
“豪杰劫后多民愿…”
魏昊話音剛落,豐今安含血咬牙,斬了敵將頭顱。
一把將滾落在地的劍修腦袋抓了起來,好似魔童的豐今安,一躍而起,在云頭喝道:“還有膽敢頑抗者,等同此人!
明明是可愛童音,這光景,卻是催命的魔咒,讓剛剛稍微有些膽氣的“武德軍”將士,又將手中的兵刃,扔了第二回。
站在云頭之上,豐今安氣喘如牛,但是卻無比亢奮:“‘燧人氏’之后又如何,你的火,不如我的火!”
烈焰和烈焰的碰撞,豐今安的“烈士氣焰”,全面壓倒劍修的烈火。
人祖之后也是無用!
“哈哈哈哈哈哈…”
得意洋洋的豐今安大笑起來,更是大叫道,“記住了!我乃‘云夢小圣’豐今安,我…”
話未說完,這小子一頭栽倒,雙眼沒了焦點,顯然是昏了過去。
不過他并沒有落地,一輛戰車將他接住,正是指南車。
魏昊一躍而起,落在車內,將這小子放下,一臉的滿意:“總算是有了長進,不錯不錯…”
而此時,“太一天庭”之中,啟明星官一臉凝重:“再這么下去,人間滿是烈士,到時候,只怕一發不可收拾。”
“必須招安!”
啟明星官打定主意,這次不管如何,都要力排眾議,促成招安事宜。
說什么圍剿鎮壓,都是各懷心思,怎么可能齊心協力鎮壓魏昊?
還是招安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