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茫茫一片星宇之中,有仙舟密集穿梭之處,是連綿不絕的鵲橋,這些鵲橋皆由靈光組成,凝聚出一只只活靈活現的喜鵲。
其上往來舟車,皆是浮空飄搖,又祥云纏繞。
仙子嬉戲歡笑,挽手游走;
神童追逐玩鬧,天真爛漫。
鵲橋聯通的地方,皆是浮空的大陸、島嶼,這些大陸和島嶼的中心,則是一顆顆內藏光芒的星球。
有些大陸更是將星球包裹其中,使得星球的光芒,沒有半點逸散到外部。
大陸就像是有了兩個面,一面祥和繁華,另一面更加祥和繁花。
其中有一片大陸,是諸多仙神拼盡法力也難以企及的地方,上面宮殿連綿不絕,神兵更是威武不凡。
就算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神將,張口一吐,
竟然能凝聚出生靈,落地就是鬼仙境界,片刻就能談天說地,這是得天獨厚的稟賦,跟諸多底層天界生靈,有著眾多不同。
十八座特殊的大陸,分成六個陣營,彼此雖有往來,又隱隱有抗衡。
這種對立和統一,產生了天界中的和諧。
只是,此時的十八座大陸之間,于宮室中的溝通,出現了一點點問題。
「現在是我們‘太一天庭,作主!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那魏昊顛倒陰陽,禍亂乾坤,已經證據確鑿,大道認可,三界認可,你們算什么東西!」
「不要自誤!若是現在派遣天兵鎮壓,難保不會出現變數!
現在下凡,未必能全力施為,須知道,魏昊還是府君,陰間之主——」
「不錯!萬一倒逼魏昊提升權能,到時候陰間鬼神的神力,必將大增,一旦發生這等劇變,爭斗將會無比漫長。」
「哼!你們這樣危言聳聽,莫非想要加速三界變數,好提前讓你們‘太微天庭,執掌天界規章?!」
天路極東的特殊大陸之上,巍峨的「太一凌霄殿」內,有五道投影,也在大殿之中。
這些投影,是另外五大天庭的文武重臣。
其中「太阿天庭」的投影中,一個神情虛弱的武將,身著白甲,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
「白虎神君!你傳下三千星光給人間,其中一道,是給了那魏昊吧?現在魏昊是什么狀況,你可能感知?」
白甲武將有些錯愕,但既然問到了他,他還是站出來沖四周說道:「他沒有煉化那道星光,沒有將那道星光打造成自己的兵器。」
語氣中充滿著欣慰,白甲神將的眼神,也變得有了激情:「此人意志堅決,是…」
「呵。白虎神君,一介凡人,豈能拒絕神君星光?」
「他有自己的道。」
白甲神將面色不善,扭頭看著語氣質疑之輩,「你只是地仙境界,不明白其中緣法,也屬正常。」
「你!」
「諸位,魏昊固然有過,但是,他當真罪大惡極嗎?一旦判斷有誤,天界派出鎮壓的大軍不難,可萬一不能全力施為,到時候,怕是要成就他的一番威名。」
言罷,白甲神將看著大殿中武臣隊列,其中有個紅甲猛將很是搶眼,白甲神將沖他說道:「你說是吧,朱厭神君?」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大變,
朱厭神君怒目而視,雙拳緊握,低聲喝道:「白虎!猖狂!」
「我主兵戈之事,亙古皆知,我若不狂,豈能主兵!」
剛才還是神情虛弱的白甲神將,陡然氣勢勃發,在極西的星域之中,更是瞬間出現了五彩斑斕的星辰爆閃。
一瞬間的爆閃,六大天庭都能感受到一種殺氣,這種殺氣沒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只有純粹的殺氣。
「神君息怒,神君息怒…」
伴隨著一個老邁聲音響起,一道人陡然出現,他駕云而來,拂塵一揮,白虎神君爆發出來的殺意,竟是直接拂去大半。
如此,六大天庭中神仙境界之下的仙神,這才感覺舒服了許多。
但白虎神君卻并沒有打算收斂,不怒自威,看向道人:「老君不愧是一代天仙,不過…老君莫不是以為天仙就能穩壓神仙?!」
殺氣竟然再度卷來,猶如浪潮一樣,一波接著一波。
那種殺意,壓得朱厭神君竟然身軀一顫,而天仙級數的道人,竟然也無法散去這浪潮。
「哈哈哈哈哈哈…好!干得好!老白!我相信你的眼光!」
一道霞光自南天而起,伴隨著一聲唳叫,赤色火光震蕩南天,星象陡然就起了變化。
「兩位又是何必…」
大殿中,一位神將嘆了口氣,手中長槍輕輕一點腳下玉石,
龍吟震蕩,將火光和殺氣,都壓了下去。
「大青蟲,你真是沒意思!」
火光散去的同時,白虎神君也是收斂殺意,然后不再說話。
整個大殿中的文武仙神,這才松了口氣。「青龍神君風采依舊啊。」
道人落下云頭,到了大殿之中,沖各方行禮,又跟身披青色戰甲的神將打過招呼,這才上前手持拂塵,行禮道:「陛下,不如先行派遣天使,探探那魏昊的虛實。他固然是引發了陰陽沖撞,但是其中變數,還未到乾坤顛倒的地步。老臣擔心,天道判他一個‘有小錯,無大過,,如此,只怕天譴威能不足,大軍前往,也難以發揮出無邊神威。」
有些新晉的仙官,這時候也豎起了耳朵認真聽,老天仙話語說的不多,可內容卻是讓新人開了眼界。
「天道?變數?天譴?」
尤其是對那些天界「氣化而生」的仙神而言,「天道」這個詞,他們以前聽都沒有聽說過,這次,是第一次聽說。高座之上,神光閃爍,看不清其人面目,這是「太一天庭」的統治者,這一方星域的至高主宰。
「以卿之見,莫非想要招安了那魏昊?」
「陛下。」
老天仙不急不躁,開口道:「這魏昊若是身死,便是地府府君,自然不可等同視之。如今他還沒死,還是凡人,那終究是三界生靈中的一個,此生前程,皆有緣法…」
話語意味深長,眾神也是心中有了計較。
魏昊是魏昊,府君是府君,這不能等同。
就好比仙神的分身、報身、應身…在不同洞天福地、空間世界中顯靈,跟本尊不能說全無干系,但關系其實不大。
而且有些事情,即便是尋常仙神,也是聽說過的。
六大天庭的帝君,也是有分身轉世,遍游人間之舉。
只不過,轉世成什么模樣,又在哪個人間游戲,那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有諸多仙神,這光景便琢磨起來,想著那魏昊,是不是某個天君轉世?
甚至有些仙神直接看向了大殿中的一位形貌魁偉大神,此神手持七星劍,自有威嚴,一身正氣更是讓左右同僚深感安全。
感覺到神念目光,這大神頓時喝道:「那魏昊同我全無干系!」
大殿陡然被這么一聲大喝,倒是氣氛輕松了不少。
連五道投影中的仙神,也都不禁莞爾。
「太一武曲星君,我等并無此意…」
幾個仙神連連致歉,又沖寶座霞光躬身行禮,「陛下明鑒…」
有了這么一個小插曲,原 本沖突的氛圍,終于消散了不少。
寶座中傳來聲音,那聲音感覺就在十丈之內,然而仔細去聽,又仿佛在萬里之外,捉摸不透,感覺不到,實在是玄之又玄。
「傳三萬六千‘耳報神」前來問對。」
「是,陛下。」
老天仙點了點頭,手中拂塵一揮,不多時,星空中有三萬六千顆小星星在閃爍,它們迅速地化作流星,只是并不墜落人間,而是奔著更高處而去。
片刻,三萬六千道星光匯聚一處,星光散去,露出三萬六千個身影。
他們原本存在的星空,對應的人間方位,便是神州江尾道、江淮東道…
「宣‘耳報神」上前問對——」
「宣‘耳報神」…上前問對…
傳訊聲悠揚綿長,其實早就有了感應,也聽得清清楚楚,但這一番宣旨,倒是讓原本忐忑的三萬六千小神,更加地拘謹小心,唯恐在這里邁開步子都是錯的。
鵲橋將他們接引到「太一凌霄殿」,到了大殿,這些小神更加拘束。
三萬六千個神明,本該極為擁擠,然而到了大殿,才發現他們站在一起,也占不住一塊地板的面積。
左右文武仙神,每一個在他們眼中,都是浩瀚巍峨,一個上仙的形象,其規模就遠遠超過他們三萬六千個。
大殿中每一個仙神的袍服之上,仿佛都有祥云旋轉,但仔細看清楚之后,才發現那并不是什么祥云,而是一個又一個旋轉的星系,其上有諸多星辰存在。
跟這些仙神相比,三萬六千「耳報神」顯得極為渺小。
這三萬六千「耳報神」忽然又想起了凡間,只怕整個凡間,都能輕易地被這些上仙大神托在掌中把玩吧?
跟仙神相比,凡人更加的渺小,甚至到了微不可查的地步。然而這一次,在「太一凌霄殿」上,問對的事情,卻是一樁又一樁的小事。
上仙大神們想要聽的,就是某個片段,某個畫面,某一句話…
「那魏昊反夏,欲震蕩神州,他返鄉之后,做了何事,說了何言,盡數道來…」
「遵旨。」
「遵旨!」
「遵旨…」
三萬六千「耳報神」縮在一塊大殿玉石地板上,接著爭先恐后地回應,不多時,一個個「耳報神」化作一縷縷青煙,演化出來的,便是他們不久之前看到的聽到的。以前想要窺視魏昊,極為困難,會被魏昊一個眼神震懾。
但是現在,他是大夏反賊,也就有了可能。
一縷青煙開始沉淀,出現了畫面,畫面中,一個身形健碩的壯士,正在某個鄉野村社說著什么。
「…今年的‘邊餉,,我在江北已經見識到了,五雉縣,魚米之鄉,我想去過的叔伯兄弟也都清楚,一年到頭,是不可能餓到前胸貼后背的,可現在那里征繳得越發厲害,連當地的大頭兵,都餓出了面黃肌瘦,這不是好兆頭,早晚是要輪到我們的…」
「…我魏昊也不是說逼著大家跟我一起造反,日子還能將就,我看就不要了,家里獨生子的,也還是散了去。不是到了絕路,不是沒了盼頭,不要跟著我做提頭的營生…」
「…今年這個捐那個派的,連王守愚這樣吃相難看的縣令,都覺得要出問題,那自然是已經出了大問題。我們魏家灣還好,孤兒寡母雖多,可敢拼命,你們吳家灘、牛市街還有李王莊,敢掀了李舉人的祠堂嗎?我看是不敢的吧!」
「但是,今天我魏昊就敢掀了李舉人的祠堂,不但掀了他的祠堂,連他的天靈蓋,也一并掀了去!」
「什么這個紅白雙契,什么租子,什么欠條,什么賣身契,老子一把火給 他燒了!」
「…這個該死的朝廷,已經完全指望不上。前年不救江淮,去年不救江淮,今年,自然還是不會救的!」
「可江淮沒了,江北還有嗎?」
「江北沒了,江東還有嗎?」
「現在我們不去拼一把,去斬妖除魔,去救一把江淮…
不,哪怕只是一個淮陰,將來,誰來救五雉縣?誰又來救五峰縣?」
「…大家都是鄉里鄉親,你們肯定會想,這一將功成萬骨枯,你魏昊是威風了,說不定還要改朝換代,還要做皇帝,你是風光了,但是我們呢?」
「將來的事情,我看我先不夸海口,我就說這春耕夏糧,只要我魏昊還在五峰縣,還在北陽府,還在江尾道,去年租子是多少,今年砍一半,哪個地主哪個財主不同意,我親自去跟他們談一談,談不攏,那就不要租了,直接分田!我說的!」
一縷又一縷青煙冒了出來又散去,這是「耳報神」看到聽到的畫面、片段,展現出來給大殿文武看過之后,五道投影之中,白虎神君目光灼灼,也不知道有什么心思。
很快,又一縷青煙散開,又是一副畫面,這里,卻不是魏昊跟普通百姓在說話,而是一個個江湖野怪、山丘精靈…
「…我知道,讓你們為了不相干的人族拼命,實在是有些過分,也委實有些失了厚道…」
「但是!如果現在你們不拼一把,將來江淮的妖魔,一定也會來到這里,它們難道會跟你們講同為非人妖異的情分?還是說看你們如此孱弱,直接張嘴就吃個干凈?我想,哪個可能性更大,你們也是心中有數的。」
「….幫凡夫俗子一回,未必會有什么好報應,畢竟凡人之中,有感恩圖報的,也有忘恩負義的,只要一次所托非人,這血也該冷了,心也是涼的…」
「….可是,如果不守住這里的凡夫俗子,這山山水水,又怎么可能讓你們安心住下?是妖王心地善良,還是魔頭寬宏大量?他們占了山林水澤,還會有你們尺寸之地嗎?江淮妖魔的修行,就是吃人,人吃沒了,就靈,直到吃得干干凈凈,它們也不會停下,會互相殘殺,然后人間變地獄…」
「幫凡夫俗子,就是幫人間,就是幫你們自己!」
一個又一個畫面,讓大殿中的文武仙神都是一陣錯愕,而其中,朱厭神君反應最為激烈,這些畫面,仿佛自己在陰間已經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