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水獺的表現,其余在場的妖精再無猶疑,也不會懷疑水獺是托,實在是水獺在“驚蟄三候”之前,都會一直蝸居,鮮有外出。
這次正月現身,也是因為突如其來的爭斗。
如赤練蛇更是住得不遠,一直冬眠閉關,跟水獺是一起現身的。
所以赤練蛇當下便知道,這“老鄰居”定然是得了機緣。
打消疑慮之后,再加上魏昊在北陽府的口碑確實不錯,赤練蛇也是放下了擔心,大大方方地入座。
一眾妖靈鬼魅也都跟著入座熱鬧起來,數量雖多,但卻并不靡費酒食,大半還是落在魏昊自己的肚子里。
氣氛熱鬧起來的同時,周道海換了一身常服,也不計較諸多非人妖異在此喧嘩,入座之后,先敬了一爵魏昊,時候才道“大象有意放走李墨?”
“總得讓他背后的人熱鬧熱鬧,免得我‘春闈’之時,一個個都藏得太深。”
“哈哈哈哈…”
周道海大笑,拂須點頭道,“李墨若是不走,我還不好判斷他的立場。但他走了,那我就可以斷定,他雖然是九重倉倉監,卻絕對不是內廷的人。”
“他是李懷柔的人。”
撕扯著一只羊腿,魏昊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直接說了出來。
周道海直接麻了,看著魏昊,“可有證據?”
“證據?”
想了想,魏昊將一系列事情都簡要地說了一通,然后又道,“皋陶氏、理官、五刑,這些要素集合在一起,再加上李墨、宮四、李大辟,以及現在的南芒劍宗,那么再怎么不可能,排除掉之后,都只會是他。”
“但這不是證據。”
“我沒打算跟他講證據。”
魏昊繼續埋頭吃喝,吞咽之后,才抬頭看著周道海,“世道如此艱難,知法犯法者比比皆是,這《大夏律》,已經形同虛設。我怎可能迂腐到遵守不可用之法?縣尊,現在的時局,不管善惡正邪,拼的都是實力。”
“不錯。”
聽得魏昊此言,周道海連連點頭,“這時候的對錯,爭辯是無用的。亂世之中,對的不代表就是勝者。”
話鋒一轉,周道海又問“如此說來,汪伏波應該跟大象有所行動?”
“我跟汪相公玩了一招‘偷天換日’,新創一種修煉之法,以《人書·同道》為綱,可使小怪精靈加速修得人性,也可使人類獲得精怪異能。相輔相成、相互促進。”
“啊?!”
周道海大驚,雙目圓睜,“便不懼有人攻訐,而后征討?”
“在五潮縣之野,如何攻訐?”
“嘶…”
仔細揣摩之后,周道海頓時理解了這種操作,不過,風險還是大,十分依賴領導者的能力。
可是周道海轉念一想,現在哪有那么多可以顧慮的,怎么好用怎么來就是了!
“可有名號?”
“第一學堂。”
魏昊沒有隱瞞,“將來若要擴大,會有第二學堂在五峰縣。”
“那五潭縣這里,便置辦個第三學堂好了!”
要是能成功,周道海很清楚根本沒必要再去琢磨什么升官,因為北陽府甚至都可能自成一體,五潭縣的縣令,那就是貨真價實的“百里侯”。
只要這個縣令是自己人。
腦海轉得飛快,周道海知道魏昊、汪伏波不是打算謀反自立,但操作手法,表現出來應該差不多。
不過他也不在意這些,只是琢磨著可能出現的變化。
于是周道海也不顧周圍都是精靈妖異豎耳傾聽,反而鄭重道“以我所見,國運還會進一步衰退。如此,諸多地方府縣,都將失去庇護,或許最后只會剩下京畿之地,還會有國運凝聚。”
“縣尊想說什么?”
魏昊捧著一條肋排啃了起來,然后疑惑地看著周道海。
“歷朝歷代末期,只要地方國運衰退至消失,必將妖異四起,爭奪口食。不過,其中也有不同之處,比如于妖異之間‘賣官鬻爵’、大肆封神,空耗的國運,會加速地方府縣的動蕩。倘若五潭縣國運消散,我再想施展‘乾坤一擲’,憑借的,便不是國運,而是我個人累積的官聲民望…”
話說到這里,周道海特意停頓了一下,讓魏昊思考消化。
魏昊琢磨了一下,便發現了關鍵點,周道海的話中,核心就是一點,人類的力量會突然大幅度衰退,而此消彼長,即便非人妖異什么都沒變,其實形式上還是相對變強。
于是魏昊便聞到“若官聲民望不濟呢?”
“那就只能與禽獸為伍。”
周道海看過無數的典籍,“與禽獸為伍”只是短短一句話,但背后,卻是尸山血海。
率獸食人或許都是比較良善的行為。
見魏昊若有所思,周道海繼續道“歷朝歷代末期的‘賣官鬻爵’、大肆封神,又會加劇豺狼當道的境況。妖魔為三公,鬼魅為九卿,這是發生過的事情。而王朝末期的封神,其實全然沒有威懾,妖魔反而可以大行其道,以正朔旗號行事。所以,大象,若要舉事,于江湖之間,當大張旗鼓;朝廷內外,則悄無聲息。”
舉事?!
魏昊本想說他沒有那種想法,但是心中嘆了口氣,沒有又如何?從做的事情來看,哪一件都是奔著造反去的。
而周圍的妖靈們,則是聽得目瞪口呆,不少弱小精靈是在書院中長大的,當下暗暗道魏赤俠居然有此大志!
再一看魏赤俠腳旁正在啃蹄髈黑狗子,它可是“橘貍國”大理寺少卿…至少曾經是。
果然是有大志!
不然怎敢用大理寺少卿為庭院護衛?
妖精們越想越覺得合理,不少小怪靈智比較單純,便琢磨著,是不是“五百年有圣人出”,魏赤俠是新的人皇?!
帝禹之后,來個帝昊,似乎也不錯?
妖精們想入非非,魏昊則是啃著肋排問周道海“‘第一學堂’這件事情,我想也瞞不了多久。縣尊說‘朝廷內外,則悄無聲息’,只怕做不到。”
“不,大象,‘悄無聲息’,并不是人不知鬼不覺,而是讓外朝內廷認為沒有,那就算沒有。知道還是不知道,其實不重要的。官場,并不看重真相。”
“大象再想想,若是朝廷現在大肆封神,封的全是大象保舉之輩,比如‘桃花湖’的癩頭黿,又當如何?”
“這…”
“德政還是惡政,在這亂世,為我所用即可。”
“有道理。”
“大象此戰,斬殺南芒劍宗十四人,即便是大顯威風的事情,但朝中無人,照樣是悄無聲息。所以,大象要做的,就是于江湖間威名赫赫,使修真宗門不敢造次。如此,五潭縣則安,北陽府亦安。”
一番話說得魏昊大開眼界,很多東西他理解,但如此詭誕的操作,其實從來沒有想過。
明明是惡政,但完全可以不用管它是好是壞,因為它客觀上在運行,那么就要想辦法,從中撈好處。
這時候撈好處的目的,不是為了好處本身,而是壯大自身、己方。
己方的壯大,對自己更大的目標,也是加速實現的一種力量。
想明白之后,魏昊連忙舉杯敬了周道海“多謝縣尊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