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卷簡牘看似平平無奇,本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魏昊翻來覆去,看不出個蹊蹺來。
不過狗子倒是好奇無比,它不認識上面的字…
“君子君子,這上面說的什么?”
“啊吔這不是‘麒麟書院’的汪君子嘛,不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我一個明算科的,怎么可能看懂連汪君子都看不懂的文字?”
呵,明算科的。
狗子面對自家君子的陰陽怪氣,一時無語,這種小家子氣,怎么好意思的。
不過狗子的求知欲一向旺盛,最終還是厚著臉皮問道:“君子是我錯了,我不該鄙夷明算科的…”
才怪。
魏昊一臉得意,抖了抖簡牘,然后道:“這上面的文字,其實我也不認識,但上面賦予的精神,卻傳達給了我。”
于是魏昊就跟狗子解釋起來:“是一個故事,內容并不多,說的是遠古之時,有個英雄將天上的太陽給射了下來,其中有個小片段,說的是那位英雄射日之時,命自己的獵犬,追逐太陽,逼得太陽躲到了天涯海角,退無可退的時候,一箭射出…”
“嗯嗯嗯嗯嗯…”
狗子連連點頭,這故事內容雖然不多,卻留有豐富的想象余地。
搖狗頭晃狗腦,小狗子的尾巴搖得飛起,閉著眼睛琢磨著果然還是有神犬老前輩的,這般厲害。
真好呀,要是我也能逐日趕月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起,簡牘陡然起了變化。
魏昊也是嚇了一跳,以為這是暗藏的機關,渾身“烈士氣焰”瞬間爆發,剎那,卻見一道光影躥出來,竟是一條無比靈活的神犬。
只見它輾轉騰挪一會兒,整個犬身立刻縮小,而后沒入汪摘星的天靈蓋中。
“小汪!!”
魏昊大怒,以為這是什么怪物要戕害狗子,單手一抓,就是要將那一閃而過的虛影抓出來。
只要是靈魂,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然而,抓空了。
不是靈魂!
“嗯?!”
此時魏昊已經冷靜了下來,“小汪,你沒事吧?”
“君子,這是一門神通!”
氣冷抖,拼死拼活直面“太陽神主”,殺了一窩狗奴才,結果神通落在狗頭上?
“不過這神通,我開慧之后,也是有的。”
“呼…”
松了口氣,還好,平平無奇,不羨慕。
“但是比我開慧之后的‘天賦靈犬神通’要強,修煉到高深處,有披星趕月之能。”
不羨慕,但嫉妒。
“練到最后,便能作‘天狗食日’的神通。”
不僅嫉妒,而且恨!
怒搓狗頭!
“你說說你這小狗子,是不是吃飯喝水都能修煉?你啥也沒干,居然就得了一門神通!”
“誰叫君子不修法力。”
狗頭在手掌怒搓之下,變換無數個形狀。
有點小得意的狗子搖身一變,化作一頭大狗,只見一顆小星星出現在狗背之上,原本速度就極快的汪摘星,此刻速度竟然再添一倍。
好家伙!
汪摘星汪摘星,還真是取對了名字。
“讓我變成斑點狗,我寧肯不修法力。”
魏昊說著還觀察起來狗子背上的小星星,發現居然真有星芒蘊藏其中,也就是說,這是真的星辰,就是太過微小,跟真正的星辰比起來,這就是一顆塵埃。
但這樣一顆塵埃,竟然讓狗子的速度提升了整整一倍。
這要是換成自己,實力增加可不是一倍,很有可能是十倍乃至二十倍。
可惜,這星芒也是通過法力模擬而成,自己修煉不了。
委實可惜。
“什么叫斑點狗,我這是披星趕月的神通!”
“行了,快說說,你這神通怎么比自悟出來的‘天地洪爐煉體法’還要成熟?就像是與生俱來一樣,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總之剛才就是多了一種領悟,還有諸多運轉功法的記憶。”
“記憶?”
霎時間恍然大悟,魏昊拍手贊道,“我明白了,這簡牘上的故事,不僅僅是故事,而是一斷記憶。只不過,這段記憶對我無用,對你卻是有大用處。看似平平無奇,毫無特點的簡牘,其實它的確很普通,因為它只是記憶的載體…”
只怕“日月神劍門”從創立到滅亡,都沒有明白這一份簡牘的特殊之處。
畢竟,這份簡牘,跟人族普通史官記錄的見聞,并無二致。
一份記憶而已,能有什么特殊?
偏偏在其中,最不為人看中的,恰恰又是最重要的記憶。
記憶進入狗子的神識,就好比是醍醐灌頂,它這次瞬間領悟,純粹是前輩將所有的修煉過程都囊括了其中。
狗子要做的,就是坦然接受這份記憶,而且這份記憶非常純粹,就是一條狗如何追逐太陽,直至它的滅亡。
“難怪‘日月神劍門’會保留它,應該也是想破解其中的奧秘,可惜,空有寶山而不自知。”
滅了門也要嘲弄,給邪神做狗奴才,早就失去了人類應有的權利,這些簡牘,怎么可能輕易地為非人之物破解?
“真是聰明的想法,在那樣的時代之中,居然想到了這種樸素的傳承方式。”
任何一條狗都可能是有緣狗,汪摘星很幸運,但也理所應當。
因為,只有奪回了簡牘,才能重新看到過去的記憶。
魏昊從劍囊中又摸出了一枚“江簡”,對比了之后,發現“日月神劍門”收藏的簡牘,跟“江簡”風格果然類似。
不過還是有些不同,“江簡”是竹簡,但手中的故事,卻是木牘。
同時進一步觀察,發現這些木頭,居然是桑木。
這讓魏昊想起了之前那個被自己陰掉的地仙,雖然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估計是“日月神劍門”的門主之類,他手中握著的,便是一根桑木杖。
“桑木…扶桑樹?太陽金烏?”
魏昊不由自主地聯系起來,但想了想,可能有些牽強附會。
而這光景,獨角鬼王已經將數百鬼魂全部捉拿,一個個套上了枷鎖,牛頭馬面們也是耀武揚威很是神奇,今天這是混了個大案子,數百逃脫陽壽的重犯,全部捉拿歸案!
跟著帶頭大哥獨角鬼王混,果然有前途。
“大王,微臣已經將這些案犯都捉拿完畢,現在要返回地府,特來跟大王告辭…”
“這就要走了?”
魏昊連忙喊住了牛馬鬼卒,然后道,“差點兒讓你們吃虧,這樣,我剛好得了幾顆桃子,你們現在吃的話可能會魂飛魄散,帶回地府,擺放起來每天聞聞桃香,能提升你們的修為。”
果然!
好些個牛頭馬面互相給了個眼神,干活兒什么時候應該勤快麻利?
老板在的時候!
“大王,這、這怎么好意思…”
獨角鬼王一臉不好意思,嘴上情不自禁就客氣起來。
“那就算了。”
魏昊掏出一顆桃子,又揣了回去。
獨角鬼王一瞬間仿佛感應到手下們要造反的意味,鬼軀一震,趕緊道,“大王大王,再商量,再商量…”
“以后跟我說話,直接一點,要什么說,我給不給會根據你們的情況來看。”
“是是是,大王言之有理,大王教訓的是,是微臣矯情…”
一眾牛馬鬼卒松了口氣,剛才那一瞬間,它們是真的想剁了帶頭大哥獨角鬼王。
不給兄弟們謀福利的老大,不砍死留著過年不成?
鴉鳴國不缺一個新魙。
總算,還是得了兩顆桃子,聞聞香味也就夠了,等到修為差不多,再把桃子吃了,效果更好,也不怕魂飛魄散。
“微臣叩謝大王!!”
獨角鬼王已經想好了,兩個桃子,一個給兄弟們供著,每天聞聞桃香;一個自己揣了,跟判官們分一下,誰也不吃虧,雨露均沾。
換成是以前,秦廣大王還在陰間的時候,這倆桃子必須黑了。
分給小弟是對自己鬼王地位的不尊重。
但魏大王不一樣,魏大王待孤魂野鬼都不錯,陰間路鬼皆知,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犯下大錯的,都有茍活于世的權利。
因此這次出勤,功勞是大家的,它獨角鬼王就是有功勞,那也不過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
很慚愧,所以,兩個桃子不能全黑了。
至于說牛頭馬面們,原本想著咋地不能嘗嘗鮮?
等看到桃子之后,頓時明白過來,它們修為低下,果然是無福消受。
不過就算如此,魏大王也是指了一條明路,現在不能吃,但能聞聞味道,多少也能提升修為。
“行了行了,我說一萬遍不是什么大王,你也不會聽。不過以后要是還有合作的時候,記得我這份人情就行。”
“是,是…”
獨角鬼王千恩萬謝,這才離開。
浩浩蕩蕩的陰兵帶著一眾修為高深的悍鬼,逐漸身影暗淡,消失在了陽世。
被獨角鬼王這么一打岔,魏昊突然也沒心思去研究“日月神劍門”這里的藏書到底有什么蹊蹺之處。
繼續收拾的時候,突然一愣,他想起來在糾倫宮中,好像隱隱約約查到過一些東西,不過當時還不知道“神主”之類的玩意兒,他是要琢磨怎么去“龍墓”。
其中的確是提到了一些旨意之類,也就是像“帝誥”一樣的東西。
但“帝誥”是什么?是一種文字形式。
承載“帝誥”文字的材質,又是什么?
是紙張嗎?
的確,給土地公土地婆蓋的章,用的的確是紙。
可很顯然,曾經并非是用紙。
承載文字的不同材料,有著不同的效果。
最好的材質是什么,魏昊其實已經知道了,而且已經拿到了手。
酆都大帝的一塊眼皮,這就是書寫“帝誥”最好的材質。
“死不瞑目”,哪怕是肉身的滅亡,也要鑒察陰間,這就是酆都大帝的大意志力量。
除了酆都大帝的眼皮,“江簡”也是極品材質,在糾倫宮中,魏昊也找到過“江簡”的一鱗半爪記載痕跡,在過往的歲月中,天界仙帝為了下達重要的旨意,也會用“江簡”來承載意志。
“江簡”的誕生不是憑空出現的,需要文明興衰,需要人族的共同人心愿力,最終得到了所有人族的認可,認可“江簡”的權威、神圣、公正。
在“江簡”之前,則是“河圖”,但“河圖”更為罕見,因為“河圖”是星河中的獸皮為材質,傳入人間后,便不再以星河為主,而是承載大河時期的人心愿力。
在“江簡”之后,則是“淮牘”,乃是效仿“河圖”制作而成。
以材質品級來看,首推“河圖”獸皮,其次“江簡”斑竹,再次“淮牘”桑木,此三種,上天下地的至尊,都樂意用來承載自己的金口玉言。
魏昊想到了在糾倫宮看到的這些雜談知識,便有了諸多想法,起了些微的懷疑:“莫非,這簡牘,就是‘淮牘’?”
如果是“淮牘”,那就跟淮水有關,一提到淮水,魏昊就想到了大水猴子。
“他娘的,哪兒哪兒都有水猴子,這貨真是到處布局啊。”
倘若沒有這個猜想,魏昊不會去琢磨大水猴子參與其中的可能性,但只要有一丁點兒聯系,魏昊就篤定它有這等安排。
無關乎什么真相,他不在意真相,他只是要把大水猴子往最壞的情況再惡意揣測十倍的壞。
“唔…‘河圖’、‘江簡’、‘淮牘’…”
魏昊隱隱約約,又感覺自己抓住了什么,似乎是一個很重要很關鍵的線索,但是現在,就是找不到頭緒,總差那么一點兒感覺。
“君子,你看我又多了一顆星!!”
“我在想事情,你先自己修煉。”
盤膝而坐,魏昊篤定自己剛才抓住了一個很重要的訊息,他必須重新梳理一切線索,不是現在的,也不止陰間的,跟不止洞庭湖的,還要更久遠,要包括他開始通過人心所向不斷超越自我的那時候起。
他經歷了那么多次磨難、戰斗,留下了太多有效的訊息,現在結合在一起,或許就能推算出,一些幕后黑手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布置。
人有所求,仙神亦如此,那么,就能從行為邏輯,反推他們的目的。
魏昊現在有些羨慕袁君平了,掐指一算,連神仙都能算盡。
可惜,他不懂術數推衍,只能盡可能地從蛛絲馬跡中找到痕跡,然后不斷地假設,最后找到真相。
“至少跟‘江簡’聯系得上的地方,其實并不多…”
排除掉諸多場景,就縮小了范圍。
而其中戰斗最艱難的,不是跟“朱厭”,而是在大巢州,面對濟水龍神的無上神威。
四只龍爪就能封鎖一州之地,數百萬生靈隨時都能化作魚鱉之食。
“是了,難怪‘隱龍’就是它,它就是‘隱龍’,這是有道理在的。”
魏昊在不斷的回憶中,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他穿越前知道“河圖”的同時,必然有一樣東西跟“河圖”并存,那就是“洛書”。
然而問題來了,大夏朝現行的傳說中,“洛書”并沒有誕生。
如果把“河圖”“江簡”“淮牘”排列起來,“洛書”的誕生,豈不是補全了傳說?
而大夏朝的人間“河圖”,已經不全然是星河有關,跟人間黃河也是緊密相連。
于是,黃河、長江、淮水…再要加一個的話,按照“四瀆龍神”的組合,應該是加上濟水。
可是,“河圖洛書”并列,顯然不是“河圖濟書”,也就是說,濟水沒有列入其中。
“莫非,將會誕生第四種承載文字的特殊材質,上天下地的至尊,將會以這種新的材質,來承載自身的意志?”
“如果是這樣的話,將會是非常重要的事件。”
“那么…‘濟水龍神’這條老泥鰍,其實真正想要爭奪的,是位列其中的機會?”
“這樣來講,很多離譜的行為,全都合理了起來。”
魏昊睜開雙眼,決定接下來要打聽的事情,便是這份獨特的材質,會花落哪條名川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