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聲辭舊歲。
除夕夜一場熱鬧,過了子時,已然是新年初一。
五小鬼終于散去,再也沒有了蹤影,累倦了的孩子們也終于消停了下來,集中在魏昊家中睡覺。
畢竟也怕萬一還有變故。
持戒骷髏大將跟魏昊聊到了天明,這才返回枯骨山,叮囑了魏昊小心之后,便又沒入枯骨山中。
初一的第一縷陽光出現時,五峰縣縣令王守愚帶著人馬再度出現,不過看到巨大的怪獸尸骸之后,他倒是沒有犯蠢,跑去爭搶功勞什么。而是組織人手,查看災情,功勞先放一旁,苦勞可以先撈起來。
又點了師爺去請厚生司的人,關鍵時候,賑災就得看銀子。
一通忙碌,王守愚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魏昊:“大象,這妖魔,正月里應該不會出來了吧?”
“縣尊,這世上哪兒有那么多妖魔,放心吧。”
“呃…”
王守愚自然不信,他見了“夕獸之子”的尸骸有些害怕,繞到魏昊一旁,眼珠子一轉,小聲道:“大象,本官忝為五峰縣令,知健兒降妖除魔而不賞,實在是不稱職。少待返回衙署,本官自會命人勒石立碑,銘刻除夕故事。”
“縣尊放心,任大的妖怪都死了,小妖小怪自然不會冒出來。殺雞駭猴,效果好得很。”
“哈,也是、也是…”
連連點頭,但王守愚本著小心無大錯的心思,打算過一會兒回了衙門,勒石立碑的事情還是得搞起來,然后魏家灣的兩個村口,都豎起牌坊。
別人都是貢士牌坊,鮮有舉人牌坊的,但這個舉人不一般啊,“赤俠舉人”降妖除魔庇護一方,夠資格不說,還更特殊。
有人一看舉人也好意思立牌坊,定會嘲弄蹊蹺,等走近一看,才會心悅誠服。
他王守愚在上面留個名兒,沾沾光,也算是美談啊。
尤其是王守愚篤定魏昊定能“春闈”大放異彩,搞不好還是明算科的狀元榜眼探花,到時候自己再讓人豎牌坊,又能蹭一下。
橫豎都是縣衙的錢,又不是自己掏錢,何樂而不為?
于是王守愚打著哈哈,留下兵丁衙役們幫忙收拾魏家灣的廢墟,自個兒告了個辭,立刻返轉縣城,找來了能工巧匠,準備正月里就設計幾套方桉出來。
飛檐斗拱就算了,“赤俠舉人”威名赫赫,一根木頭都不要用,直接石頭。
原本工匠們都是叫苦不迭,好好的新年,居然還要加班干活,真是…太棒了!
沒辦法,大老爺給錢爽快啊。
小工三兩半,大工五兩,記錄在冊匠人都是十兩起步。
掐指一算,忙個十天半個月就行了,還有除妖人這種實力強橫從旁幫忙,這錢不賺,不是傻么。
魏昊自是不知道那么多花活兒,他正忙著整理夕少君血肉頭角。
給夕少君一通按摩之后,神獸之子的血肉堆滿了冰面,冬天有一個好,不怕肉突然就壞了。
雖說是被魏昊打得跌落境界,但也是地仙神獸的底子,不處理一下,普通人吃了,當場暴斃。
好在有白妹妹在,這些夕肉都是做了處理,之后風干一下,吃個幾年不成問題。
至于夕少君骨骼頭角,魏昊則是琢磨著打造兵器。
尤其是那個角,有冰封冰凍異能,煉制之后,肯定是個神兵利器。
咣!咣!咣!
青木河之畔,魏昊帶著狗子鍛造“夕角”。
魏氏天工造物法比較特殊,加工溫度比較高,上去就是一通白色帶藍的火焰,捶得“夕角”火星四射。
狗子拿夕少君頭骨當火爐,自己則是朝著其中吐火。
一人一狗,于是正月初一就開始了打鐵作業。
“君子,這‘夕角’可真是不簡單,捶它居然會降溫。”
“畢竟是自帶的天賦神通,其中只要還遺存能量,就會繼續施展威力。我們只需要耗光最后一點能量就行。”
打鐵并不需要急切,狗子很有節奏地噴火,堪稱是狗形風箱。
魏昊則是成了無情的打鐵機器,夕角在一次次鍛打錘煉之下,終于釋放出來的寒冰越來越微弱。
當再無寒冰冷氣冒出來之后,整個夕角都變得透明。
“差不多了。”
魏昊運轉氣血,包裹著不再躍動異能的夕角,然后就察覺到兩個很微妙的特性,一是能夠感應到“掌中都城”中那些徹底蟄伏下來的小夕獸;二是這夕角原來除了冰封冰凍的異能,竟然還有一種能力。
很微弱,但還是有。
這夕角竟然能遲滯外物,哪怕只是一瞬間,但也的確有。
狗子口吐焰火的時候,魏昊控制夕角,就發現狗子的焰火突然一瞬間減緩了熊熊燃燒。
雖然是一眨眼的功夫,之后依然是熊熊烈焰,但魏昊卻是大喜過望:“小汪,這夕少君真是個心善的,知道我們缺少好寶貝,特意給咱們送了一個過來。”
“君子又有發現?”
“你加大火力試試。”
“會不會過頭?這夕角可是已經不再釋放冰凍冷氣。”
“你試試就知道了,加大火力。”
“好嘞!”
狗子張嘴一吐,能夠點燃法力的焰火,直接噴涂到夕角上。
然而火柱快要接觸夕角的一瞬間,竟然明顯地看到了火柱的遲滯,它就像是做了個慢動作,沒有以原本的速度沖擊。
狗子看到之后,立刻閉嘴,然后大驚:“好險!這‘夕獸之子’原來還藏了一手!”
“不,它自己應該也不知道,這應該是夕獸隱藏在血脈中的天賦本能。只是夕少君成為五萬載地仙之后,再沒有認真審視過自己的資質。我們常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要知道自己缺點和優點,是同樣很難的。比如夕少君,它的對敵利器,其實就在身上,它卻不知道,這就是典型的不知己。”
魏昊說罷,回想起“上古夕皇”的眼神,“難怪‘上古夕皇’會在意,恐怕不是擔心夕少君這個兒子,而是擔心血脈神通被人收去。”
“想想也是,‘年歲夕’三神獸,其實都跟時光有關,有這樣的神通,倒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施展定身法之類的法術,不也差不多?”
“我不修法術,根本不懼,怎么定我的身?倒是這種天賦神通,頗有玄妙,我猜測可能暗合某種規則,而‘年歲夕’三神獸興許能借用一下。就像我‘背負眾望’,論起來,也是借用了規則。人們在那個時刻,極其強烈地想要求生,它們弱小的個體做不到,但集合愿力托付給我,于是就出現了‘眾望加身’的偉力。”
魏昊想了想,對狗子道,“夕角,或許也是這種情況。畢竟‘除夕’的傳說,已經歷經無數個時代,夕角借用時光、傳說中蘊含的力量,也不是不可能。”
“那會不會有人顛倒時空,逆轉光陰?”狗子舉一反三,發現了這種可能。
“或許能,但肯定沒那么容易。再者,或許即便能改變,改變的也是神獸自己的時間。世間有多少個生靈,就有多少自己的時間,說不定,會有無數個世界,無數個你我呢?”
“唔…”
狗子抬起狗爪撓了撓頭,“要是我能穿梭時間,我一定要乖巧一些,免得挨打,然后第一時間來五峰縣找君子你。”
“令尊對你這么嚴苛的嗎?”
魏昊一愣,狗子的親爹是拿退休工資的邊軍勐犬,而且應該頗有靈氣,否則也不會有汪摘星這樣的兒子。
“那老狗下嘴無輕重,但有懈怠,便是咬住后頸狂甩…”
提起這個,狗子下意識就哆嗦了一下,狗生無常,狗生無常啊。
“老狗…”
這稱呼要說也沒什么問題,但從汪摘星嘴里說出來,總感覺多少帶著點仇。
待夕角徹底冷卻之后,逐漸縮小到了兩丈大小。
握著已經完全透明的夕角,魏昊愛不釋手:“這剛好就是個長矛,份量也夠,很是趁手。”
掂了掂,份量居然是浮動的。
氣血充盈其中,份量直線攀升;單純只是握持,約莫兩千斤上下。
單手持矛,朝前一戳,角尖頓時綻放一道寒芒,冰雪瞬間釋放。
“好寶貝,不過還能修改修改。”
魏昊很是歡喜,打算將這夕角一截為二,一丈八拿來當作馬槊,剩下的二尺,將它跟祖傳寶刀一起煉了,如此長短兵器,也都有了,免得每次看到對面有長兵器,還得把寶刀旋上。
一直忙到了夜里,等到吃飯的時候,忽然見城皇廟來了一支車馬。
魏昊見是城皇出行的儀仗,便知道是秦文弱到了。
正打算上前寒暄,卻見秦文弱在馬車上連連招手,卻不說話。
魏昊知道有事情,于是上前等車。
見車門關上了,秦文弱這才急急忙忙說道:“昨天晚上發生了大事!”
“‘上古夕皇’的兒子夕少君,已經伏誅。”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秦文弱此時額頭上竟然詭異地出現了汗珠,“昨夜我原本在黃泉劃船往五峰縣趕,結果黃泉突然起了風波,這風波的方向,便是‘大野澤’。當時有幾十個城皇,都看得真切,本該前來地府的陰魂,居然被人用手段掠去,我當時便知道,這‘大野澤’的生死簿,肯定除了問題!”
“‘七萬二千’的枉死鬼?!”
“正是!原本地府也不管陽間的事情,但有賞善罰惡,也是跟陽間愿力有關,可還是要看人間君臣的意思。橫豎陰間就是收攏亡魂就是。”
秦文弱接著道,“但這次的問題,便在于‘七萬二千’枉死鬼,居然被人劫走,我也不敢打探,有兩個城皇仗義執言,居然被人殺了。我思來想去,還是找你商量,地府只怕出了大問題,那新來的五閻王,肯定有問題!”
“等等!‘大野澤’已經死了人?!”
魏昊忽然反應過來,之前已經知道“大野澤”被人勾了七萬二千枉死之人,但是魏昊并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現這種變故,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大大?!
“縮地成寸…現身五峰…水猿大圣…”
再想到自己跟“大野地仙”有過節,如此串起來,魏昊突然覺得,會不會是水猿大圣的“地魂化身”,跑去收了“大野澤”的七萬二千枉死之人,得手之后,立刻殺來五峰縣,畢竟時間很充裕,有縮地成寸之能。
只不過被持戒骷髏大將給阻攔住了。
“秦公,你跑來告知我,沒人知道吧?”
“我都不敢劃船,專門帶著儀仗出行,就是怕被人盯上。”
秦文弱也不是傻的,他生前有堵決口的膽量,那是有信心堵住;現在擺明了陰間苗頭不對,他要是還不顧一切跑去尋釁,落一個魂飛魄散都算好的。
“還請秦公之后就在城皇廟不要亂走,這次禍害,怕是水猿大圣,單打獨斗,不是它的對手,一定要保重自身,不要輕易犯險。”
連連提醒叮囑,秦文弱應下之后,這才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