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她發生了什么?
林蘇青喉頭牽動,其實他也想有誰來告訴他,到底都發生了什么。
“我比你更想知道真相。”
他將清幽夢從懷中松解,撫摸著她掛滿心酸淚的面龐,依舊精美驕妍,“你別難過,待探查完究竟,我們坐下來慢慢說。你想聽什么,我一概都告訴你。”
她點了點頭,閉目調整了呼吸,再睜開時,眼神重新變得凌厲,說道:“我的傷不要緊。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嗯。”
感謝的話,在他們之間顯得尤其多余,只一個眼神,彼此便全然了意。
妖界有大秘密。如果祈帝遭難的消息被放縱出去,只怕要天下大亂。
他運功替清幽夢療傷,暫時收住了傷勢。她非尋常修行人,只要傷勢沒有持續惡化,便會逐漸恢復。
這一點,同他挺相似。或許是鬼族與魔族的共性吧。他撫胸摁住了體內的那一陣陣試圖沖出牢籠的躁動。方才廝殺太烈,竟險些讓“他”興奮。
“我們去玉泉宮。”他道。
妖界的風忽然裹挾著絲絲腥味,不知是歷來如此,還是只是現在如此。
大千宴他見過的祈帝,靜和如風,那時候的祈帝特地隱了身形前來,雖然只和他簡單交流了幾句,但他足夠能感受出祈帝大約是一位怎樣的尊者。
現如今,這位令三界敬仰的妖帝,正被圍困于玉泉宮中,淪落至被噬魂獸看管…
嗚呼哀哉。
迷谷在身,心之所向,即是方向。
他隨心而行,清幽們則緊緊隨著他。她沒有發問,為何會知道方向。
可當行著行著,他心中對方向的感應突然開始迷茫,仿佛迷谷樹枝犯了困惑,失去了方向。
“怎么了?”清幽們訝異。
“玉泉宮應該就在這附近了。”他抬袖拂過清幽夢的面龐,略施法術給她換上了一張面容,隨即也給自己換上了新面容。
此去必當兇險,而他們兩個的面容都不宜顯露。
他們摸著叢林,悄然潛行,抵達玉泉宮時,遠遠的就看見里三層外三層的看管,所有守衛都全副武裝。
而這些看管的守衛,竟都是妖族。
“果真是有內叛嗎…”林蘇清喃喃低語,在他身側緊貼著他隱匿的清幽夢全然聽了去。
她掃視著那些看管守衛,以內功傳耳道:“全都是高級別的妖衛,叛賊應當出自王室。”
“王室…”他第一個想到了那位投毒的妃子,猛地又想起百鬼稱呼的汐娘娘…
“妖界除了祈帝,有一位最當權勢的王——赟(yūn)王。據傳聞,妖界三十六洞洞主,有一半暗中都聽從岱王差遣。”
赟(yūn)王,當初剛遇上夕夜時,與這個赟(yūn)王有過一面之緣。雖然只有短暫交手,但是赟(yūn)王說帶給他的感覺就不太妙,那可是個狠角色。
“幽夢,這個赟(yūn)王你了解多少?”
“不多,妖界本身就不太外顯,外界很難對妖界有多少了解。”清幽們想了想,忽然想起來,連忙說道:“不過…”
“不過什么?”
“我不知虛實…”
“但說無妨,或許可以作為參考。”
清幽夢猶豫道:“傳聞中…祈帝與唯一的妃子汐娘娘,并不親近,甚至十分冷落。屬于千百年不見一面。而赟王卻與汐娘娘往來甚好,汐娘娘在妖界多承蒙赟王照拂。”
“他們…赟王與汐娘娘他們兩…”
“不好說。”清幽夢冷面道,“沒有確鑿證據能夠證明他們兩個有染。”
要不要告訴她,無腸公子空城臨死前曾經透露…祈帝的妃子向祈帝投毒了醉月雪芽,致使祈帝深中醉生夢死之毒…
這世間無解至毒,是他身邊的妃子說投,而這位妃子…
罷了,多想無益,他觀察著層層疊疊的守衛妖兵,以內功傳耳,肅然道:“看管甚嚴,我們須得盡快找出這些守衛的破綻。”
然而這些層層復層層的看守妖兵訓練有素,幾乎不留空檔。
并且,此間陣法遍布,稍有風吹草動,也會觸動陣法。
妖衛兵眾多,調虎離山是行不通,只會打草驚蛇。陣法布施復雜,亦是層層疊疊,不可貿然去闖。
“聽百鬼所言,祈帝十分虛弱,我們必須盡快尋找到突破口。”
聽出了林蘇清只言片語之中的焦急,清幽夢皺眉擔憂道:“我雖不知你與祈帝有何淵源,但是我…我不贊成你闖玉泉宮。那些都是高級別妖衛兵,個個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手。而且…還有各洞洞主親自加持的陣法…”
“各洞洞主?你是說這些陣法出自三十六洞的洞主們?”
“嗯。”
“太好了幽夢!”林蘇清猛地一個激靈:“你可識得出分別出自哪些洞主?”
清幽夢無力地搖搖頭,憂心忡忡道:“我只知道陣法出自三十六洞洞主,卻識不出出處。”
她悄悄示意道:“你瞧,那處沖陣,強勁有余,大有金剛不破之勢,是其一;緊覆的那一處,變化縛陣,陰柔多變,凡是入陣者,無論發揮多么強盛的修為,也會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這就能判斷出應該出自不同洞主的手筆。”
原來是依據陣法屬性來區分的…經她提示,林蘇清大致數了一數,登時大吃一驚。
僅僅目前目光所及之處,就有將近十來位洞主的陣法…
與此同時清幽夢也有了這一發現,她冷目道:“如此多位洞主叛變,要說與那赟王沒有干系…哼。”
正說著,林蘇清猛地被一個身影驚住了目光——夕夜!
只見夕夜如履平地,暢通無阻的穿過了重重妖衛兵與陣法,進入了玉泉宮…
“那是…”清幽夢亦是一驚,“那些妖衛兵并不攔他,陣法也沒有反應…”
“夕夜…”
“夕夜?”清幽夢雖與夕夜打過照面,但對他不算熟悉,因而沒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林蘇清心中復雜難以言喻,自大千宴一別,這是他們頭次再遇見。
不怪清幽夢未能一眼將夕夜認出,即便是他,方才那匆匆的一眼,也不大確定。
昔日率真肆意的少年,今下面色如霜,混身散發著一股冷厲氣,宛如換了一個人。
不見的這些年夕夜都經歷了什么?
林蘇清驀然回想起,在初遇夕夜的那日,赟王緊追其后要拿他回去,卻在后來縱他出了妖界。
傳聞赟王與夕夜的娘親汐娘娘關系甚密,那么與夕夜之關系…
“夕夜出入暢通無阻,他定與叛賊有關系。”清幽夢握緊了拳頭,系于腰間的骷髏鬼鞭感應到她的情緒,也微微震顫。
“據我所知,夕夜十分敬仰妖帝。現在疑點重重,我們不能僅憑著蛛絲馬跡就立下判斷。”
玉泉宮守衛森嚴,高等妖衛兵層層交替,每一隊列都有自己來回巡守的范圍,幾乎不留空隙。
而躲過妖衛兵不是太大的難處,難的是怎樣才不會觸及那些陣法。可要想進入玉泉宮…
“等等!那些妖衛兵的步數范圍…”林蘇清驚覺道。
以免自己判斷有誤,他反反復復的數著各列妖衛兵的步數,恍然大悟:“那些妖衛兵的巡守范圍之所以是固定的,是因為…他們的某一隊伍,只能在某一陣法之中。”
清幽夢聽他如是一說,便也開始數著步數觀察。眼見著各隊妖衛兵即將跨過一個陣法時,便立刻轉身巡回原路。
“他們似乎不可以跨越陣法…”清幽夢揣測道,“而夕夜可以完全視若無睹,如履平地。那么他們身上或許有通過陣法的秘密。”
就在這時,夕夜從玉泉宮中出來了,只見他剛邁出玉泉宮,步子便是一頓,視線朝這邊看來…驚得林蘇清與清幽夢慌得往后躲。
不對…他們兩個一直是以內力隔空傳耳,唯有他兩個能聽見。夕夜不可能聽得見動靜…
難道這邊方向還有誰在?
林蘇清不動聲色,運轉手腕于指尖輕描出一只飛蟲,點了它出去探尋四周。
怎料!那只飛蟲在飛出去幾步遠,忽然調轉方向,朝玉泉宮方向飛去…清幽夢不由得瞪大了雙目,忙示意林蘇清制止。
可無論林蘇清如何收法,那只飛蟲就是不化散,并且筆直的朝著玉泉宮而去。
是有誰移花接木了!
此飛蟲已不是彼飛蟲!
可是,這是天瑞院幻術,此是妖界,有誰會天瑞院幻術?難道是…
那玉泉宮內有會幻術者?!林蘇清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我們被發現了?”清幽夢詫異無比,直望向林蘇清尋求下一步指示。
萬萬沒想到,妖界有善幻術者,并正身處玉泉宮中…
“林蘇清!你看!”
清幽夢的聲音猛地在耳邊驚起,他連忙看去,只見那只飛蟲在即將觸及陣法布設之處時,猛地化散,如一縷薄煙,輕易不被察覺。
幻術說幻之物,除非施術者化散,否則必是受到了致命攻擊。而此時此刻的飛蟲,并未遭受攻擊。
“是暗示…”他低聲道,他方才想著,倘若飛蟲能穿過陣法與妖衛兵去往玉泉宮宮內,那么幻術即是突破手段。可誰知道飛蟲在即將觸及陣法時便被接管者化散了。
于是,他立刻又于指尖幻化出一只飛蟲,指向玉泉宮方向,卻在飛出去之際,剎那間又感應到飛蟲被移花接木,并且在即將觸及陣法之時被化散。
緊接著他再次幻化出一只,一當感應到飛蟲被接走,他立刻又掌控回自己手中,指令飛蟲飛向玉泉宮。
如是再三,飛蟲依然被另一股力量控制并化散。這股力量明顯強盛于他,他無法始終操控飛蟲。
眼見著他如是操縱幾回,清幽夢忍不住問道:“如何?”
“玉泉宮內,有善幻術者掌控了我的飛蟲,想來是在暗示我們,宮內情形更為兇險。”
“暗示?”清幽夢從開頭就不了解情形,此刻更是一頭霧水了,“玉泉宮中有你的舊友?卻不是夕夜…那還有誰?”
“祈帝…不過我只是猜測。”
“祈帝?你認識祈帝?”清幽夢說著暗自嗤笑自己,道:“你認識祈帝也不足為奇,畢竟你們連容貌都近乎一模一樣。”
“這個說來話長,往后我會一一說與你聽。”
林蘇清無力,當如何與她解釋,我的幻術師承天瑞院,而天瑞院的掌院先生乃是子夜元君,這位子夜元君是丹穴山的太子殿下,丹穴山是鳳凰之所,朱雀故居。所以這幻術么…或許正源自祈帝。
“祈帝知道我們來了。”他肅然而道,“他此舉,是示意我們莫要貿然闖宮。”
“聽聞祈帝已經毒入膏肓,徒留一縷游絲。我想,若非其中十足兇險,他不會強撐著提醒我們。”
“那又如何。”林蘇清眼神凜冽泛著刀光,“他擔心我們危險,我也擔心他的危險。我來,就是要闖宮!”
“好。”清幽們目光堅定,一致望向玉泉宮宮門,“我陪你。”
有這一句話,仿佛陽春三月一朵桃花正好在眼前綻開。
“你…”
“你別跟我提什么兇險不兇險,休要把我清幽夢當成小白兔對待。我可是幽冥界清幽夢,有什么兇險擔不得!”
“既是如此…”林蘇清無奈一笑,璨然道,“唉,誰讓你是清幽夢呢。我實在拿你沒辦法。”
“你就直說吧,需要我做什么。如果你不說,我就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林蘇清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罷了,便道:“你我分頭行動,彼此照應。此行,我動,你靜。我尋找突破口,闖宮救祈帝。你伺機以待,見機行事。”
“好。”
“如有情況,一切聽我安排。”
“好。”
“如有兇險,你務必先走。答應我。”
“不可能。”
“你…”
“磨嘰什么,搞快點,別耽誤時間。”
“…”林蘇清不禁嘆了一口氣,“雖然你是幽冥界未來的女帝,可這里是妖界,一入妖界,便無關從前是何身份。”
清幽夢冷眼瞥向他,以內力道:“需要你來告訴我妖界的規矩嗎?”
“我這不是擔心你么,畢竟你現在是我的女人了。我雖然允許你隨我犯險,但是你…”
“你再啰嗦一句,我就立刻觸動陣法,咱們同歸于盡?”
“別!別沖動!都聽你的,都,聽,你,的…”他偷偷觀察她的神情,方才冒起來的無名火仿佛消下去了許多。
他摸了摸耳朵才松了一口氣,而后正色道:“我去了。你照顧好自己。”
他從懷中取出隨身的迷谷樹枝,作為發簪卡入她的發髻之中,道:“迷谷樹枝,必要時有用。”
不等她說什么,他的身形突然匿去,不見了蹤影。
“混蛋!”氣得清幽夢錘著自己的大腿罵臟話。
說好的互相打照應,他卻猛地不見了蹤跡。逼得她只能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她想起發上所戴他方才所贈之物…
“迷谷樹枝,心之所向,即是方向…”她心中自語,“這是…還是叫我先逃啊…”
一時間,心中五味陳雜。
正是擔憂他,腦袋突然嗡地一聲,渾身一震,如雷灌頂:“迷谷樹枝,他是丹穴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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