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王庭 威嚴圣潔的大殿中,一名白衣少年憑空具現,手中神光閃耀的竹簡迅速暗澹,展露出最原始的古拙本相。
“咦?”
少年身邊的一尊王座上,一名美艷妖異的婦人和她懷里的小貓咪同時抬起頭,一人一貓整齊劃一的眨眨眼睛,好奇盯著這名“不速之客”。
對上她們倆莫名有些呆萌的眼神,趙舜心底的一絲戾氣瞬間消散,嘴角洋溢起溫柔的弧度,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聽說你忙著在魯州殘害忠良,屠戮百姓,怎么有空跑這里來了?”
看著師尊揶揄的嫵媚笑容,趙舜沒好氣的撇撇嘴。
“您聽誰說的?”
“儒家那些人風聞言事,傳得有鼻子有眼,人盡皆知啊。”
抿嘴輕笑,端木穗撫摸懷里的小貓咪,慵懶靠在王座上,漫不經心的呢喃道。
“魯州是儒家大本營,你又是他們最喜歡的那種名聞天下的‘暴君’,小心他們的大儒跑來跟你唇槍舌劍,噴到你道心崩殂。”
說到這,端木穗不屑的勾勾嘴角。
“那群腐儒最喜歡玩這種直言諫君的把戲,把他人當踏腳石,收割威名,成就自己的路徑反饋,哼,一群沽名釣譽之輩。”
聽到師尊不屑的話語,趙舜沉吟片刻,最后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其實,儒家的人已經來了。”
宛如一頭護崽的母獅,端木穗慵懶迷離的性感眼神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凄厲恐怖的兇光。
“一群老狗!竟敢以大欺小!
察覺到端木穗的狀態有點過于激動,趙舜眉頭微蹙,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輕聲安慰道。
“師尊,我沒事。”
“舜兒,你貴為大旻鎮國公,他們當然不敢明面上對你不利,但儒家言靈可怖,最擅長殺人誅心,被他們的唇槍舌劍所傷,雖然肉體靈魂看不出傷勢,但道心卻會受到極大沖擊,甚至有可能從此一蹶不振…”
攥緊趙舜的手掌,端木穗緊張的拉著他左右端詳,連素菱依也跳到他腦袋上急得喵喵叫。
確認他的靈性圓滿和諧,沒有明顯異狀,一人一貓這才松了口氣。
直到這時,端木穗才發現趙舜另一只手里握著一卷古樸神秘的竹簡,嫵媚的桃花眼微微一挑。
“這是什么?”
有資格被趙舜親自帶入這個玄妙空間,肯定不會是什么簡單的東西,再結合弟子剛才的話,端木穗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左傳》,師尊,送給您。”
看著弟子笑盈盈把古樸竹簡遞到自己面前,仿佛就是隨手送出的禮物,端木穗粉唇微張,震驚的瞪大眼睛。
“《左傳》?原本?”
“應該是原本圣遺物,連我在現實中都壓不住它。”
下意識接過愛徒手里的竹簡,端木穗童孔顫抖,用了好幾秒才壓下季動的情緒。
“你怎么把這玩意搶來了?”
“有個不開眼的上來跟我逼逼叨,還說您教徒無方,我一生氣就把他斬了。”
“斬…斬了?”
“嗯。”
看著弟子好似隨手宰了一只雞的輕慢態度,端木穗痛苦扶額,喃喃自語。
“執掌《左傳》的大儒是誰來著?我怎么忘了?對了,廉元緯,幾十年前就名動一方的儒家神話…”
“呃,師尊,有什么問題嗎?”
幽怨瞪了眼一臉無辜的弟子,端木穗心累的擺擺手。
“沒什么問題,他以大欺小,被你宰了也是咎由自取,自古以來直言諫君翻車的大儒也不在少數…喜歡噴人就得準備好承受相應的代價。”
說到最后,端木穗幸災樂禍的抿抿嘴,隨后又目光復雜的看著手里的竹簡,白皙豐腴的指頭摩挲上面晦澀難懂的篆文,仿佛在端詳什么珍貴的寶物。
“但屠殺‘賢良’的暴君可是要承受天道因果,除了魔道那些倒行逆施之徒偶爾會宰個大儒助助興,正經人都不愿跟儒家為敵,噴又噴不贏,殺又不敢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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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端木穗話音一頓,用古怪的目光盯著趙舜。
“我倒是忘了,除了魔道,就屬你們武夫殺儒生殺得最多,被噴急眼了根本不顧因果報應,一言不合就把人家大卸八塊,搞得儒家神話以下看到你們武夫就繞著走,還美其名曰,不愿與粗鄙之徒為伍…”
聞言,趙舜頓時面色一黑,感覺風評被害。
“師尊,我可不是粗鄙武夫!”
“你看著這《左傳》再說一次。”
“還說不是被噴急眼了?”
媚眼如絲的瞪了趙舜一眼,端木穗無奈搖搖頭。
“本來你的名聲就不好,這下子更是徹底沒救了,就怕儒家圣人攜萬民愿力,對你出手…”
說到這,一人一貓都憂心忡忡的看著趙舜,兩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散發著迷離波光。
聞言,趙舜卻滿不在乎的笑道。
“眾生于我如浮云,師尊,我不在乎。”
聽著弟子漫不經心的輕笑,端木穗莫名一陣激靈,白玉般的肌膚上浮起大片大片雞皮疙瘩。
她能清楚的感應到,弟子并非在逞強,而是發自內心的看不起這個世界的一切生靈。
甚至,包括世人眼中至高無上的圣人!
更可怕的是,他不僅是從心理上看不起,連那玄之又玄的因果愿力都嗤之以鼻。
那可是連世界都能篡改,自己都要敬畏恐懼的力量!
無法理解他這種極端的傲慢從何而來,但端木穗卻詭異的沒有絲毫違和感,仿佛他生來就該高居于云端俯瞰這個世界,睥睨眾生。
緩緩吐出一口香氣,端木穗用水潤到拉絲的眼神盯著弟子一眼,童孔中散發著復雜惆悵的情緒。
“你現在長大了,貴為大旻鎮國公,有些事,不能再憑著喜好隨意而為,要顧慮好分寸。”
“更不能為了一時痛快,就亂殺…”
用手里的竹簡輕敲弟子的腦袋,端木穗忽然動作一凝,眼神更顯唏噓。
“我又忘了,你們武夫最受不得委屈,只要念頭不通達,連皇帝都敢拉下馬。”
聽到她頻繁的‘忘了’,凝視她眼中異乎尋常的嫵媚水潤,趙舜心臟卻是勐然一緊。
“師尊,您…”
看到萬事波瀾不興的弟子面色勐變,端木穗心頭一暖,輕笑搖搖頭。
“在帝都待太久了,神性有些躁動,現在回了凌云宮,感覺好多了。”
“而且,有了你這個奇特的領域,我隨時可以和依依,小憫見面,一點都不會寂寞了。”
柔荑輕撫頭頂,感受著腦袋上的溫暖,趙舜卻面沉如水。
師尊的神話病越來越嚴重,這種內源性的變化自己暫時還束手無策…
無論瘋狂還是理性,都是她存在的一部分,如何才能將它們與人性平衡?
看到徒弟沉重的表情,端木穗嬌嗔蹙眉,用力揉亂他的頭發。
“一個小屁孩,成天皺著個苦瓜臉,小心變成丑八怪!”
白嫩手指強行在趙舜臉上扯出勉強笑容,端木穗話鋒一轉,重新將竹簡遞到他面前。
“對了,你還是把這《左傳》還回去吧,不然儒家可不會善罷甘休。”
察覺到她眼里的一絲不舍,趙舜不由分說的搖搖頭。
“師尊,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笨蛋,這是儒家修注多年的圣物,其他路徑的人根本不可能窺探其中的力量,連我也…”
話音未落,趙舜伸手在竹簡上輕輕一點,原始古樸的簡書瞬間解體,爆散成一片一片的木牘懸浮在空中,遍布其上的玄妙篆文開始散發出絢爛圣潔的神光。
在一人一貓呆滯的眼神中,木牘上的篆文由虛化實,具現成一個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文字,緩慢膨脹,逐漸充斥填滿廣袤無限的舊日王庭。
端木穗目光閃爍,對上任何一個不斷變化蠕動的神性篆文,無窮無盡的知識洪流就灌入靈魂,讓她產生醍醐灌頂的充實愉悅。
到了她這個層次,已經有資格觸類旁通,借鑒其他路徑的道。
然而,同樣的,這個層次的道都是每個門派的不傳之秘,蘊藏在最核心的圣遺物傳承中,如果沒有特殊的機緣,根本無法一窺端倪。
但現在,她根本不需窺探,趙舜已經把《左傳》的“外殼”暴力碾碎,露出了從上古時代至今,無數大儒不斷打磨,修注其中的至高大道。
最珍貴的內核毫無保留暴露在自己眼前,就連端木穗這樣的存在也不由得眼睛一熱,心臟勐跳。
環顧滿天星辰般閃爍的晦澀篆文,端木穗思緒翻涌,用盡全力才壓下季動,媚眼迷離的看著趙舜。
“你…這是怎么做到的?”
暴力捕捉儒道圣物并非不可能,從古至今各種經典都曾因為戰亂或其他原因遺失,但最終它們都會重新回到儒家手里。
因為旁人破解不了其中的奧秘,而這種證道級的圣物又是不朽不滅的,神話級的大儒很輕易就能感應到它們的存在,兜兜轉轉,最后始終會回到儒家手里。
但今天,趙舜的這一手,讓端木穗開始懷疑自己牢不可破的“常識”。
道真的是不朽不滅嗎?
那為什么在自己徒弟手里就像玩具?
任憑他搓揉捏扁,變換出各種姿態?
眨眨眼睛,一人一貓都好奇盯著白衣少年,卻只見他疑惑歪頭,好似理所應當的兩手一攤。
“這不是有手就行?”
端木穗:
素菱依:
沉默了許久,小貓咪率先開口。
“師尊,小師弟目無尊長,我能咬他嗎?”
“可以,你左我右。”
趙舜:“啊?”
幾分鐘后,看著自己左右兩只手滿滿的牙印,趙舜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但看到一人一貓眼神亮晶晶的盯著漫天篆文星辰,他又無奈的嘆了口氣,輕打一個響指。
剎那間,漫天神性篆文收束坍塌,縮回一片片木牘,隨后木牘整齊收縮合攏,重新化作一卷神秘古拙的竹簡,緩緩落在端木穗的掌心。
“師尊,您喜歡就看著玩,我再去幫你把其他經典都找來。”
聽到徒弟的話,端木穗渾身一顫,連忙制止。
“別!一卷《左傳》已經夠我參悟很久了,你千萬別亂來!”
不置可否的微微頷首,趙舜環顧一人一貓,露出柔和笑容。
“那你們慢慢修煉,我去處理一下現實中的手尾。”
“那你…”
話音一頓,端木穗遲疑片刻,最后無奈嘆息。
“去吧,別逞強,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訴我。”
“師尊,我現在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旻鎮國公,不是小孩子了。”
“噗還未及冠的小屁孩,裝什么成熟?以你現在的修為和年齡,只相當于一個嬰兒!”
心念一動,看著自己2700多年的壽元,趙舜悲憤握緊拳頭。
我還有五六百年就成年了!
等我發育起來…踏馬的上次不是只剩四百多年了嗎?
怎么成年時間反而越來越長了?
認識到自己“電表倒轉”的逆生長過程,趙舜在心里暗自垂淚。
可惡!
五百多年啊!
孫悟空都從五指山下放出來了!
我要這鐵棒有何用?
悲憤咬牙,白衣少年的身影瞬間虛化消散,意志從舊日王庭抽離,重新回到現實世界。
睜開眼睛,廉元緯依舊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呆呆凝視虛空,但空洞的童孔中已經失去了焦距。
不過,純粹由神凝結的劍意僅僅抹去了他的真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構成他的肉體和靈魂甚至都還沒有死去。
然而,構成廉元緯這個存在的本源烙印卻消失了,他又確實死了。
可就在趙舜心生感慨之際,一道沉重的低語在身邊響起。
“屬下無能,請君上責罰!”
李岳戎半跪在少年腳邊,愧疚的低下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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