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刨根
“糧價降了！糧價降了！”
“油價也降了！”
“鹽也變便宜了！”
近日的臨波城內，受苦于物價飆升的老百姓忽然驚喜的發現，各種生活用度的物資一夜之間就回到了正常水平。
積累的怨氣頓時得到釋放，隨之而來的就是好奇與不解。
不是說武安君好大喜功，把海量的錢財都投入到了奇技淫巧上，導致物資短缺，大家吃不上飯嗎？
咋一夜之間物資又充足了？
居然比平常還稍微降了一點點價？
而順應著民心，官方的宣傳機器也在悄然運轉，并通過無數骨干向民眾傳達真相。
“可惡啊！居然是那些世家豪門聯合哄抬物價，把我們當牲口一樣壓榨宰殺！！！”
啪的一聲將報紙拍在桌上，恢復熱鬧的茶館里人聲鼎沸，一名黝黑精壯的漢子憤怒而起，恨得咬牙切齒！
“怪不得前幾天城里那些貴人們全都遭了殃，我還以為是武安君殺雞取卵，原來另有深意！”
“不止！你看前段時間來劫掠的倭寇居然也是他們招來的！”
“世家豪門居然在暗地里豢養倭寇？！！！”
“不對啊！這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呵呵，這你就不懂了吧？劫掠的錢財三七分賬，控制鹽場向老百姓征‘鹽稅’，壟斷沿海貿易，好處數不勝數啊！”
“天吶，這也太壞了吧？”
“要不然怎么說那些老爺最喜歡天災人禍，沒有災禍，哪兒來的人賣田賣地？哪兒來的人賣兒賣女，給他們做牛做馬？”
“這算什么？沒有災禍也可以人為制造災禍嘛！最歹毒的就是這次他們聯手制造糧荒，以鹽糧榨取我們的財富，逼得我們破產，等到我們餓死一大片，易子而食的時候，這些世家豪門就能用他們囤到發霉的糧食輕輕松松收割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子女，生生世世給他們為奴為婢，做牛做馬！”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畜生！簡直是畜生！”
義憤填膺的茶館人心沸騰，在這個信息匱乏，所有既得利益集團默契封鎖民智，互不揭短的年代，某個樂子人毫無顧忌的將臺面下的骯臟攤在了陽光下。
并把剝削、壓榨、階級等概念悄無聲息植入到了大眾腦子里。
“對了，老哥您真是見識廣博，居然把這些陰謀詭計講得如此通透，連我們這些大老粗都一聽就懂，來，我請您吃茶！”
叫來茶博士換上好茶和點心，一群人同仇敵愾的咒罵世家地主，而被他們簇擁在中央的青年人摸了摸隱藏在外套下的鮮紅徽章，輕聲笑道。
“其實，這些見識多看看報紙就能知道，另外武安君開設了很多免費夜校，反正現在也沒有宵禁，沒事兒就去聽聽唄，能明白很多以前不懂的道理。”
“夜校？是學校嗎？不要錢？”
“嗯，不要錢，還能教人識字呢，如果表現出某方面的資質，說不定就會被老師舉薦，培養成超凡者，從此平步青云…”
“這，聞所未聞啊！武安君到底圖什么？”
聽到這話，青年不著痕跡的摩挲徽章凹凸紋路，喃喃自語道。
“因為他說過，他來了，就不會讓我們再吃苦吧…”
此言一出，眾人陷入短暫的沉默，隨后感慨萬千的議論紛紛，有些人想起傷心事，不由自主就紅了眼眶。
“武安君，真是個好人吶！”
“嗚嗚嗚…我娘當年就是因為我餓得受不了，挖了地主家一個薯偷偷給我吃，結果就被那些畜生活活打死了！明明那些薯就是喂畜生的，他們寧愿丟在地里爛掉，然后眼睜睜看我們餓死，都不準我們挖一個活命！”
“唉…我們家也是啊，那一年災年，我娘和幾個弟妹都餓死了，兩個姐姐被賣給地主家換了兩袋米，一家子就剩下我和我爹，可現在想想，那一年風調雨順，哪兒有什么災？就是地主老爺勾結官府，把我們家里的口糧全給搶走了！”
“我也是…”
“我家親戚也…”
一提到這種身邊事，眾人頓時心有戚戚焉，瞬間就有了共鳴。
“老哥不用傷心，武安君既然來了，那些世家豪門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我們一起追隨武安君，殺光那些畜生！”
“對！殺光那些畜生！”
興奮的怒吼聲傳遍整條街道，茶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個進城采買的奴仆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眼底全是濃濃恐懼。
這些泥腿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不要命了嗎？
但在內心深處，面對著足以點燃整個大地的星星火光，他雖然不懂什么高深理論，也會本能感受到那如洪水般洶涌的憤怒。
只不過以前這些憤怒爆發的絕望抗爭在世家豪門面前須臾即滅，無組織的行動毫無威脅，一次又一次被血腥鎮壓。
時間久了，泥腿子就只能麻木認命的接受現實，如行尸走肉般活著。
而當這股怒氣被組織團結起來，爆發出的力量恐怕就會徹底摧毀他所依附的體系…
不行，得盡快回去告訴老爺，臨波城這些賤民是要造反吶！
擦干頭上的冷汗，衣著光鮮的奴仆一溜煙竄出茶館，很快消失在街頭的人潮里。
“民心可用。”
矗立在窗邊，遙望城市上空蒸騰不休的氣，趙舜滿意點點頭。
在他身后，周柔捧著厚厚的文件安靜等候在角落，漂亮的臉蛋上一雙黑眼圈格外明顯。
“這幾天沒睡好嗎？”
回身看著這位親手提拔上來的秘書，趙舜輕笑調侃道。
“需要清點的財產太過龐大繁雜，另外…也確實有些睡不著。”
“呵呵，無需憂慮，你眼中天神一般的世家聯合體，在我眼里只不過是一群蟲豸，覆手即滅！”
手腕輕輕一翻，溫柔的大手落到周柔肩頭，趙舜順手拍了拍自己的秘書，與她擦肩而過，坐回自己的位置。
而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周柔臉上的表情緩緩變化，最后凝結成了一抹堅定的決絕。
就算君上與整個世界為敵，我也要不擇手段幫助他完成愿望！！
回頭凝視著少年俊美的側臉，周柔在心中暗暗呢喃道。
伱的意志，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嗯？怎么了？”
察覺到某種玄妙的情緒變化，趙舜不解的看著她。
“沒什么，君上，這是最近統計清點出來的資料，請您過目。”
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周柔將手里厚厚的文件遞給趙舜，等他一邊翻閱，一邊匯報。
“我們一共抄查了城內大大小小27家豪族，所得的貨幣總價超過700萬大金圓，另外還有數倍于此的金銀珠寶，大藥，神兵利器，天材地寶等奢侈品，只不過這方面估價不易，大規模變現也很困難。”
“沒關系，以后開個拍賣場，慢慢賣總能賣出去，實在不行賞賜給有功之人也可以…”
將趙舜隨口說的話記錄下來，周柔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道。
“除了直接的財富，地契和他們囤積的物資才是大頭，現在臨波城周邊地界九成以上可耕作田地都在我們手上，城內超過一半的商鋪地契也在我們手上，全都是最繁華最好的鋪面，剩下一半邊角鋪面的營業額恐怕不及我們手里的三分之一。”
翻頁的動作微微一頓，趙舜幽幽抬起頭，看著一臉嚴肅的秘書，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九成？一半？”
“是的。”
恍惚間，趙舜眼前閃過到達臨波城第一天，帶兵前往軍營路上所看到的畫面。
那綠油油的肥沃田地里，是一個個衣衫襤褸，身形佝僂，眼神麻木空洞，宛如行尸走肉般的農民。
現在，他似乎有些理解他們的麻木了。
土地不是自己的，耕作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償還地主老爺的欠債，一個他們永遠也無法還清的巨額債務。
而這債務的起點，可能只是活不下去時一袋發霉的糧食，甚至是父親爺爺輩流傳下來的“傳家寶”！
不僅是他們，連他們的子女后代都會被禁錮在這一層層的枷鎖中！
生生世世，永遠，永遠，永遠看不到希望！
被浸泡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里，人如果不麻木，恐怕就已經瘋了吧…
“我從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這群蟲豸，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兇殘到如此地步！”
幽幽的嘆息聲中，周柔仿佛聞到了讓她無法呼吸的血腥味，莫名的興奮與戰栗支配身體，讓她恭敬的低下頭顱。
“君上，倉庫里的糧食足夠臨波城以及周邊地界所有人吃上三年，好多都快要發霉了，需要進一步打壓糧價嗎？”
“不，谷賤傷農，讓糧食維持在一個合理的區間就行了，吃不完的進行深加工，釀酒、喂牲口都可以。”
“遵命。”
五指有節奏的在桌面上敲擊，趙舜沉吟片刻，低沉肅穆的說道。
“另外，制定《鎏陰封國土地改革法案》，剝奪所有世家、地主、豪門的土地財富，理由嘛…就是你之前整理的證據。”
說到這，俊美的白衣少年戲謔冷笑。
“既然他們這么喜歡聯姻，那就別怪我喜歡牽連九族…”
瞳孔微微一震，周柔這才明白，眼前這位看似人畜無害的絕美少年是多么深謀遠慮的狠辣存在！
這是要拔出蘿卜帶出泥，把郡內的世家豪門一網打盡啊！
“剝奪的土地無償分配給無地，缺地，少地的農民，免除他們的一切債務，但這地本質上屬于封國，他們只有使用權，不能交易買賣。”
“對了，土地優先分配給參軍的士兵及其家屬，還有加入龍的骨干人員。”
“是！”
小心翼翼記下趙舜的每一個字，周柔細細咀嚼，越品味越是心驚。
這不是要一網打盡，這是要刨了世家的根啊！
“之后，我們要把獲得土地的農民組織起來，形成農會，由龍的干部掌控引導，打倒壓迫他們的土豪劣紳，粉碎地主階級對國家基層的控制…”
渾身不受控制的微微戰栗，周柔眼中神光愈發閃亮，如獲至寶的將每一個字記錄下來。
學到了！學到了！
原來還能這么搞！
“龍的觸角必須延伸到封國的每一個角落，我們的控制力必須深入到最底層！”
“只有調動激活全部的力量，我們才能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立于不敗之地！”
“這里有一本我抄…咳咳，我寫的調查報告，你以此為指導，組織律法方面的專家，好好研究一下土地改革法案。”
“是！”
顫抖的雙手恭敬接過少年遞來的稿紙，迎面就看到了幾個漂亮的大字。
《福南（劃掉）臨波農民考察報告》
像是捧著什么至高無上的寶物，周柔小心翼翼的退出書房，很快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就走了進來。
“參見君上！”
“嗯，這幾天辛苦你們了，傷亡如何？”
“擊斃了幾百名負隅頑抗的護院武夫，我軍一共陣亡17人，另外還有近百人受傷。”
忽然想起面前的偉大存在也是一名武夫，湯鴻達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連忙岔開話題。
“另外，有51個人觸犯了軍法，還請君上定奪。”
將一份文件送到趙舜面前，湯鴻達佇立在一旁，忐忑不安，連大氣都不敢喘。
翻開文件一目十行掃過，發現里面大多都是私藏財物，只有幾人情節特別嚴重。
“那么忙的晚上，他們居然還有功夫奸淫婦女？真是好興致啊”
聽著君上似笑非笑的話語，湯鴻達咽了口唾沫，額頭上冒出牛毛細汗，低著頭不敢看他。
“我可以容忍他們弱，我可以容忍他們蠢，但我不能容忍他們壞！”
合上文件，趙舜語氣不帶絲毫波瀾，悠悠低語道。
“私藏財務者，收繳非法所得，逐出軍隊，永不復用。”
“奸淫婦女者，公開審判，當著全軍將士的面處決！”
說完，少年看著湯鴻達的眼睛，深邃眼眸宛如深不見底的古井，散發著莫名寒意。
“湯鴻達，我希望打造一只偉大的軍隊，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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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