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9節 因夢借膽
四月一日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頭一直低著，眼睛不敢和安格爾對視，看上去極為心虛。
不過安格爾知道，他說的應該是真話。
只是，他隱瞞了一些事實。
安格爾：“雖然我們只是第二次見面，但我覺得你不像是會毫無道理闖入治安總署的人。”
“就算你要查失蹤親人的信息，你也可以走正規的程序…”
“不可能的！”四月一日猛地抬頭，可當他看到安格爾那平靜如深水的眼眸，他又下意識的垂眉：“我…我在五年前就向治安廳反應過這件事了，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我每年都會去詢問，但他們都說，沒有任何情報。”
“但這怎么可能？我姐姐是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會突然就消失？”
四月一日低著頭，低聲喃喃：“我們只是毫無勢力的普通百姓，我能做的，只有相信治安總署。但我的信任，換來的卻是一片空白。”
“我實在忍不了了，所以我…就闖了進去。”
四月一日的這番話，內核是真摯誠懇的，但說到最后一句話時，安格爾還是從超感知里，發現了一絲異樣的痕跡。
他說的，都是真話。
但真話如果不說全，也會讓事實偏離軌道。
“你說的很真誠，但…”安格爾輕啟唇，“為什么偏偏是今天？”
四月一日眼神斜著向下盯著，有些結巴道：“沒，沒有理由。我，我的冤怨在內心積壓了很久，今天突然就心血來潮爆發了。”
安格爾靜靜看著四月一日，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有人告訴過你，你其實很不會撒謊嗎？”
四月一日眼神里飛快閃過一絲情緒，片刻后，化為了長久沉默。
空氣寂靜了許久。
終于，最后還是由四月一日率先打破了沉寂：“我沒有撒謊，只是有些事情，我覺得說出來會被先生笑話。”
安格爾：“說說看。”
四月一日：“我…”
四月一日還是很猶豫，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用期期艾艾的聲音道：“我今天好像有點夢怔了。”
“夢怔？”
四月一日點點頭：“我可能是昨天沒睡好，今天醒過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還在夢里。”
“現實中，我的確不敢闖入治安總署，但我想著，我現在是在夢里，這里的一切都是我想象出來的。”
“于是，我膽子就大起來了，于是就闖了治安總署…”
四月一日越說頭越低，因為這個解釋真的充滿了荒誕色彩。
雖然他認為自己現在處于真實夢里，但這里的一切都和現實差不多，甚至人的性格、反應都一致。
之前他就和很多人說過這里是“夢”，但每個人都當他是精神病。
唯一“相信”他的，是面包店的老板。
老板聽完他的夢囈后，立刻宣布：“沒錯，這里是夢，夢中的錢都沒有意義。所以，這周的周薪就算了吧。”
然后，老板連哄帶騙把他給轟了出來。
正因為經歷了這些，四月一日才會覺得，他若是把“真相”說出來，這里的人肯定會把他當成瘋子。
他原本也不想說的，但他實在不想欺騙安格爾。——畢竟，是安格爾將他救出來的。
糾結再三后，他還是說了。
大不了…大不了，就再被罵一次精神病。
四月一日說完后，就像是鴕鳥一樣，把頭深深埋了下去，幾乎就要和桌面平行，一副任意踐踏的模樣。
安格爾笑了。
他原本還想著，如何將話題拐到“夢”上面，沒想到四月一日自己主動提到了。
不過，從四月一日的角度來看，倒也合理。
在現實中，四月一日只是一個普通人，就算借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直接闖入治安總署。
但當他從副本里回到現實后，得知摩登之城副本只是一個“夢”的時候，膽子立刻就膨脹了。
他覺得這里是他的夢，是以“我”為中心，那么他的肆無忌憚，也不用受到制裁。所以，他選擇了闖入治安總署。
不過，就算是“肆無忌憚的四月一日”，也比想象中還溫吞。
他闖入治安總署，只是為了查詢夏迪婭的信息，而不是真的在“狂狷肆意”。
相比某些在夢中為所欲為的人，他還是很克制的。
只是，四月一日并不知道的是，這里雖然是“夢”，但不是他想象中的自己的夢。
四月一日低聲呢喃：“很荒誕對吧？我也覺得很荒誕，所以我剛才，才沒有說…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夢怔了。”
安格爾輕笑：“不，這不是夢怔。這是你‘覺醒’了。”
四月一日身體一頓，緩緩抬起頭。
他以為自己會看到對面青年的嘲笑，但沒有。
他看到的只有一抹淡淡的微笑，以及安格爾眼神里對自己的贊賞與鼓勵。
“覺醒？”
安格爾點點頭：“是的，這就是覺醒。當你察覺周圍一切，都只是夢境的時候，你就已經覺醒了。”
四月一日還是有些迷茫。
安格爾也沒繼續深入這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你知道我今天為何會出現在你面前嗎？”
四月一日茫然的搖搖頭。
安格爾：“你對時尚魔法師有了解嗎？”
四月一日遲疑了片刻，點點頭：“前幾天，我查到了一些資料。”
安格爾：“那我就不用解釋了。”
“不久之前，我通過八卦精的「每日消息」能力，得知了有一個叫做四月一日的人，是個很特殊的人。”
四月一日狐疑的指了指自己：我是特殊的人？
安格爾頷首：“是的，就是你。我當時不知道這個消息是什么意思，于是我決定抽空來見你，恰好就是今日。”
“之前我還不知道每日消息是在意指著什么，現在我明白了，原來你是這片箱庭中的覺醒者。”
安格爾說的也不是謊話，他的確是從每日消息里得知了四月一日的情報。
不過，無論是八卦精，還是每日消息讀出來的能力，都是祖尼加的。
安格爾只是講述的時候，刻意模糊了主語。
同時，倒果為因。
就有了剛才的說辭。
這番話哪怕是在薇拉的心流中說，或者在祖尼加的心靈憩所里說，都不會被認定為謊言。
“箱庭？覺醒者？”四月一日有些發愣：“這些是什么意思？難道，你也是覺醒者？你也發現這里是夢？”
安格爾搖搖頭：“不，我不是覺醒者，我是一名天外之人，或者說挑戰者。至于箱庭是什么，你可以理解為沙盤里的城市…”
安格爾簡單的講述了一下摩登之城的副本情況。
不過，他把副本說成了箱庭，把副本規則說成了沙盤規則，把副本的一些任務說成了沙盤推演。
而他們這群“天外之人”，則是被放入這個沙盤，推演世界走向的挑戰者。
至于“覺醒者”，則是貫通現實與夢境，在箱庭里有了現實中自我認知的人。
“那這一切，你所說的這些箱庭、夢境、沙盤，又是誰造的呢？”
安格爾聳聳肩：“誰知道呢，或許是擁有更高權能的神明，又或者是夢界意志所創造的？”
四月一日聽得迷迷糊糊，隱約覺得懂了，但深思又覺得一切依舊很模糊。
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很多超凡知識都不清楚。
安格爾：“你其實也不必太懂。你只要知道自己是特殊的，能夠在現實中，以及在這個箱庭里，保持自我認知就行了。”
“其他的，知道太多對你而言，也不一定是好處。”
四月一日輕聲自喃：“只要記住，我是特殊的？可我真的是特殊的嗎？”
四月一日顯然有些自信不足。
安格爾想了想，道：“當然是特殊的。你仔細想想，這個箱庭的所有，都是偉大意志所創造的，完全投影了現實中的一切。”
“換言之，對你來說，這里可以實驗你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
“就比如說，你今天所做的這件事。你在現實中查不到你姐姐的情報，于是你想到了在夢里查。”安格爾：“雖然你的手段有點魯莽，但我也能理解，畢竟你沒有認識到這個箱庭的本質。”
“不過，你通過箱庭中的情報，來解決你現實中的困境，不失為一種優秀的對策。”
“你甚至可以在箱庭中，找到成為魔法師的方法，然后在現實中進行實踐。他給了你人生新的選擇。”
“這還不能說明你的特殊嗎？”
四月一日聽得很懵，那些畫的餅他完全沒聽到，他只聽到了一句：
“所以，我真的可以在這里找到姐姐的情報？”
安格爾點點頭：“當然可以。甚至，你如果答應我一個小忙的話，我可以現在就幫你尋找你姐姐的下落。”
“作為天外之人，我們的手段還是很多的。”
安格爾的話，立刻讓四月一日想到了他之前提到的他就是靠著時尚魔法定位到了自己的特殊。
那么，說不定他也能通過類似的方法，定位到自己的姐姐！
四月一日：“我幫你的忙！什么忙都可以！”
四月一日并不在意安格爾的幫忙。
對于一無所有的他而言，哪怕是要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哪怕是和惡魔進行交易，他此時此刻都會眼睛眨也不眨，直接同意。
安格爾原本還想著要不要多費點口舌，說服四月一日。
他也只能靠“說服”，用魘幻催眠的話…頂多控制副本里的四月一日，他在現實里醒過來后，沒辦法控制的。
所以，只能想辦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他主動幫忙。
但沒想到，四月一日這么上道，他甚至都還沒擺出條件，四月一日已經投誠了。
看著用迫不及待眼神看向自己的四月一日，安格爾凝思片刻：“你就這么相信我？不怕我蒙你？”
四月一日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什么都沒有，就算再失去，我也不會比現在慘太多。”
已經是廢墟了，再怎么轟炸，頂多是變得更廢墟罷了。
這也是為何，四月一日完全不質疑安格爾的原因。
此前，無論是安格爾說箱庭、覺醒者、挑戰者，他雖然心有疑惑，但并不提出來，就是因此。
無論這些概念是真是假，對于沒有退路的自己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
姑且認為是真的吧。
就算是假的，安格爾這樣一位神奇的魔法師，愿意花時間編織一圈謊言來騙自己，那也值了。
安格爾深深看了眼四月一日。
他看出了四月一日的心中所想，只是越是看清，就越是疑惑。
四月一日無論是從性格、想法、行為，都只是一個普通人。但他為何偏偏成為了“夢見”NPC呢？
而且，最讓安格爾好奇的是，四月一日的思維，比起其他夢見NPC更加的清晰。
要知道，烏利爾也屬于夢見NPC，但他一旦進入副本內，就會變得恍惚。
而四月一日就不會這樣。
他清晰的記得現實與夢的邊際，在副本中，他對自我的認知程度，也遠超烏利爾。
而且，烏利爾下線后還會轉變為普通的天賦子民，但四月一日下線后，副本就不會有他的身影。
總總情況都足以說明，四月一日的特殊。
稱呼他為“覺醒者”，并非調侃。
但這種特殊的源頭，安格爾目前卻是看不出來。
安格爾：“我不會讓你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我只需要你幫我尋找一些資料。”
“資料？”四月一日楞住。
安格爾點點頭：“是的，我需要一些現實里的資料。”
四月一日臉上閃過疑惑：“現實里的資料，不是能在這里找到嗎？”
安格爾：“我之前提到過，這里只是一座封閉的箱庭，是被設定了預演的沙盤，能找到的資料是有限的，很多資料是找不到的…”
四月一日聽到這，表情明顯有些急了。
安格爾懂他的意思，安撫道：“放心吧，找不到的資料多與摩登之外的其他城市有關，或者與世界背景有關。”
“而你姐姐的資料，只要是在摩登之城，就不會是缺失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