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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徑山茶禮

  走出大殿,晁勇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殿中伺候的都是江南女子,聽著呢喃吳語,不由自主的便想起方百花來。

  他帶兵南下了,但是佳人卻已經香消玉殞了。

  越往南走,天氣就越熱。

  湖州衙門中的花木還是郁郁蔥蔥,但是晁勇卻是意興闌珊。

  正信步走著時,卻聽得身后親兵報道:“童貫男爵求見。”

  晁勇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童貫在遠處候著,點頭示意親兵放他過來。

  童貫此時已經六十多歲,但常年領兵,身子倒是十分硬朗,皮膚黝黑,頷下幾十根胡須,看上去倒和沙場老將一般,絕不似宮中閹人。

  到的跟前,童貫就作揖道:“童貫拜見太子。”

  晁勇點頭道:“免禮,有什么事?”

  童貫小心翼翼的道:“現下城中有三千兵馬是小人先前的親軍,他們都是西軍jing銳,若是和其他兵馬一樣解甲歸田,未免有些可惜。因此小人斗膽請太子繼續讓他們在軍中效力。”

  晁勇點頭道:“這個我知道,過幾i浙江路就會征兵,如果他們愿意繼續在軍中效力,可以去應征。”

  童貫原本是想讓親兵直接跟著太子建功,聽得太子這般說,不免有些失望。但是他也不敢再多說,只好道:“謝太子恩典。”

  晁勇沖童貫點點頭,便又漫無目的的走起來。

  童貫此來其實也不是為自己爭兵權,他今年已經六十七歲,可以說是顯赫半生了,和他一起弄權的蔡京、梁師成等人都已被大梁斬殺,而他不但逃得xing命,還得了個男爵。他也不敢要求更多了。

  只是放不下那三千親軍,這些兵士跟隨他多年,除去廝殺,別的也不會了,若是解甲歸田,只能坐吃山空,淪為盜匪,然后被大梁官兵剿滅。因此不得不走這一遭,雖然只是換回一個可以繼續應征的恩典。但也不錯了。否則那些親兵年齡都已超過大梁征兵的范圍,無法參加征兵的。

  前段時i大梁邸報剛剛公布大梁兵制,入伍三年退役,都頭以上官職才可繼續在軍中效力,但是退役將士若是愿意去懇邊的話。每人給邊境良田一百五十畝,比懇邊的百姓要多五十畝。

  現在需要懇邊的是寧夏路和青海路,雖然這兩路對多數人來說是邊遠之地,但是對出身西北的人來說卻不算遠。他們回了西北也得不到土地,倒不如去寧夏路和青海路。不會做農活可以學,只要有土地,從來沒有餓死的漢人。

  晁勇漫無目的的走了半天。偶一抬頭,看到石寶和方杰在遠處張望他,看樣子是來尋他的,就揮手讓他們過來。

  二人過來見過禮。便又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晁勇也猜到一些,揮手道:“說來聽聽。”

  石寶和方杰對視了一眼,石寶示意讓方杰說,從方百花算來。方杰還算晁勇的晚輩,說來總要方便一些。

  “南宋已滅。太子就要領兵掃滅呂師囊了。他雖然在睦州集結了三十萬兵馬,但也不過是螳臂當車,一定會被太子勢如破竹的掃滅。呂師囊殺害姑姑,罪該萬死。只是還有一些教中兄弟不明真相,所以我和石寶哥哥想去告訴他們真相,讓他們不要自蹈死地。”

  晁勇點頭道:“好,那你們小心行事。他們可以做我大梁的官兵也可以做我大梁的百姓,但是今后禁止傳播摩尼教,違者殺無赦。”

  “是”

  兩人也知道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得了令就告退而去。

  晁勇發現處理事情的時候,可以讓他暫時忘記傷感,當即讓人去請宗澤。

  宗澤來到衙門時,晁勇正在讓人沏茶。

  湖州的茶很有名,茶圣陸羽就是在湖州著的《茶經》,湖州長興縣的顧渚紫筍被陸羽評為上品,成為了唐朝貢茶。

  因其鮮茶芽葉微紫,嫩葉背卷似筍殼,故而得名紫筍。因為顧渚紫筍茶的品質優良,還被朝廷選為祭祀宗廟用茶。當時的皇室規定,紫筍貢茶分為五等,第一批茶必須確保“清明”前抵達長安,以祭祀宗廟。因為發芽、制作到進貢時間都很緊,所以第一批進貢的茶就被稱為“急程茶”。

  到了宋朝,氣溫比唐朝略低了幾度,顧渚紫筍的發芽也推遲,第一批茶就很難趕上清明祭祀了。所以宋朝的貢茶成了更南邊的建安茶。

  趙子偁建偽宋后,建州被呂師囊占據,偽宋的貢茶又成了顧渚紫筍茶。

  可見這天下貢茶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皇帝也要因天時地利委曲求全。

  偽宋建立時間不長,但是童貫在皇宮伺候幾十年,倒是把皇宮中的很多章程都像模像樣的建立起來了,不是方臘、田虎等草頭天子可比的。即使大梁奪取了東京,但因為晁蓋xing子粗豪,大梁的禮儀制度也比不得偽宋繁縟。

  茶用的是顧渚紫筍,但是手段卻還是建安茶斗茶的法子。

  建安斗茶的風俗可以追溯到唐朝后期,最早只是茶農們斗茶,等到建安茶成為貢茶,斗茶也就從建安鄉下傳到了京師,受到達官貴人、文人sāo客追捧,繼而風靡全國。

  趙佶更是喜歡斗茶之藝,撰《大觀茶論》二十篇,興致來了,就親自烹茶賜宴群臣,蔡京在《大清樓特宴記》、《保和殿曲宴記》、《延福宮曲宴記》中都有記載。

  如《延福宮曲宴記》寫道:“宣和二年十二月癸己,召宰執親王等曲宴于延福宮,…上命近侍取茶具,親手注湯擊拂,少頃白u浮盞面,如疏星淡月,顧諸臣i:此自布茶。飲畢皆頓首謝。”

  禪林茶宴最有名的則是徑山寺茶宴。徑山寺位于天目山余脈徑山,建于唐代,到了宋朝就有“江南禪林之冠”的譽稱,每年chun季都要舉行茶宴。品茗論經,磋談佛理,形成了一套頗為講究的禮儀。

  晁勇對僧人沒什么好感,但是給他表演茶藝的就是一個光頭和尚。

  趙子偁和童貫決定歸降后,就挖空心思的討好晁勇,衣食住行都是jing心安排,為太子烹茶的人都是專程從杭州徑山寺請來的僧人。

  徑山寺住持大惠禪師聽得是為大梁太子烹茶,也就不顧身份,親自跑來烹茶了。

  他們雖然是出家人。但是卻永遠無法真正出家。不但要渡己,還要渡人,似乎和傳銷發展出下線才能賺到錢有異曲同工之妙,渡的人多了,寺廟的香火也就多了。不過佛家渡人傳說還可以立地成佛。

  趙佶尊崇道教,冊封自己為教主道君皇帝,立道學,修《道史》,置道階26級、道官26等,頒發《御注道德經》,詔太學置道教各經博士。在各地修建神宵萬壽宮,每處撥土地上千頃。

  這些年,仗著趙佶撐腰,道教把佛教壓的喘不過氣來。很多寺廟都破敗,寺中的和尚不是還俗就是改作道士。反正拜佛求道給的香油錢都是一樣的,無論是佛祖還是道祖都沒法力帶走那些香油錢,最后便宜的都是他們。既然道教香火旺。他們改信道家也無妨。

  到了宣和元年,趙佶直接下令天下和尚改作道士。蓄發頂觀,寺廟直接改為道觀,信奉道教,銅佛都要送到官府。更是讓佛教大受打擊,徑山寺雖然是江南禪林之冠,但也不能例外。

  住持無畏維琳禪師接到縣衙傳來的公文,不愿改信道教,但是又不敢公然違抗皇帝圣旨,否則皇帝要砍頭的時候,佛祖也保佑不了他。傳說給佛祖護法的都是什么天龍八部,但卻是斗不過真龍天子。佛祖似乎也不敢施法力直接渡化真龍天子,只能在佛界看著他的信徒掉腦袋。可能這是對信徒的考驗,怎么也得八十一難,不過一般和尚沒有孫悟空護法,一刀下去也就歸西了。不知道一難都沒過去的是否有資格去西方極樂世界,也許墜入地獄也說不定。

  皇帝給的只有信道或者掉腦袋兩個選擇,不過無畏禪師走出了第三條路,召集他的徒弟來座前給他送行。眾人都到齊后,無畏維琳說著偈語就坐化了。

  是坐化,不是畏罪自殺哦。

  一般畏罪自殺都需要毒藥、匕首什么的,家里實在沒有的話,找根繩子也行。都不行的話就只能去外邊了,跳崖、投井什么的。但是坐化絕對不需要,這是一門佛家神通,事先絕對不需要吃藥吞金什么的,而且不一定非得壽終正寢,什么時候想去見佛祖了,坐下就去了。

  或許趙佶是被無畏維琳禪師的坐化嚇住了,怕無畏維琳禪師把佛祖請來,沒過多長時間就把讓和尚改信道教的詔令撤了。

  寺廟不用改道觀了,但是無畏維琳禪師也回不來了,所以大惠禪師就做了徑山寺住持。

  大惠禪師和無畏維琳并沒有師徒關系,徑山寺采用的是十方住持制。過去徑山住持也是師徒相傳,到了宋朝才改為十方住持制,從十方選拔高僧做住持。

  相比師徒相傳,十方住持制更利于朝廷對寺廟的管理。

  徑山寺的十方住持制還是由大詩人蘇軾提倡的,蘇軾在杭州任官時,三上徑山,自認是徑山常客,他覺得以前的制度傳承有弊端,就改做十方住持制,前三代十方住持就都是由蘇軾選的。

  水滸傳里魯智深在六和寺圓寂后,宋江就親自去請徑山寺住持大惠禪師來為魯智深下火,也就是火葬,誦經的則是五山十剎禪師。

  其實此時還沒有五山十剎的說法,五山十剎是南宋寧宗時,才定了江南禪院等級,五山地位最高,十剎為次。

  五山:

一、徑山寺杭州臨安縣徑山二、靈隱寺杭州錢塘縣靈隱山三、凈慈寺杭州錢塘縣南屏山四、天童寺明州鄞縣天童山五、阿育王寺明州鄞縣阿育王山  十剎:

一、中天竺寺杭州錢塘縣二、護圣萬壽寺湖州烏程縣道場山三、太平興國寺建康上元縣蔣山四、報恩光孝寺蘇州吳縣萬壽山五、雪竇寺明州奉化縣六、江心寺溫州永嘉縣七、雪峰寺福州侯官縣八、寶林寺浙江義烏市云黃山九、靈嚴寺蘇州吳縣虎丘山十、國清寺臺州天臺縣天臺山  五山十剎之首就是徑山寺,到了明朝五山十剎衰落后,才有了佛教四大名山的興盛。(山西五臺山、浙江普陀山、四川峨眉山、安徽九華山)

  徑山寺也有一任住持法號大慧禪師,不過大慧宗杲是宋高宗紹興七年才住持徑山寺的,兩宋交替之際,徑山寺一度變作他用。寺中僧人也多流散。在大慧禪師的治理下,徑山寺才又重新成為江南禪林之冠。

  水滸中的大惠禪師十有仈jiu原型就是這位大慧禪師,不過此時這位大慧禪師還在各地到處拜師學習佛法中。

  (本書還是取水滸中的大惠禪師,以免晚上大慧禪師來渡化我。如果本書突然不滅教了,那就是被渡化了,否則就是佛祖把我當做螻蟻了)

  到了大梁建立,趙佶這個教主道君皇帝自然是做不成皇帝了,沒了皇帝之位,比趙佶“道行”高的道士多的是。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誰愿尊趙佶做教主。何況趙佶成了亡國之君,道教巴不得開除他的道籍呢。

  大梁滅宋后,廢除宋朝冊封的所有道官,下令拆毀各地神宵萬壽宮。天下人都知道新皇不信道教了。佛教和尚也都想渡化這真龍天子,大興佛教。

  東京相國寺的主持就多次求見晁蓋,想要“渡化”晁蓋,不過大梁的疆土每時每刻都在增加,各地事務也不斷,晁蓋并沒時間和僧人詳談,何況他還有個天神兒子戰無不勝。哪用求佛祖什么。

  相國寺住持渡化不了皇帝,徑山寺住持卻想渡化太子。

  大惠禪師看大梁太子都到了江南了,也就巴巴的跑來了。

  i本的茶道就是來源于徑山茶禮,甚至茶具都是跟著宋朝用建州建窯生產的建盞。北宋時建窯的瓷器和福建的茶葉就是對i貿易的重要商品。到了南宋時,建安黑釉兔毫盞茶具的燒造技術也傳入i本。以后,就沒以后了,偷師學藝成功了。不過時間久了。茶禮還是會失傳一些的,他們就自己填補一些程序。或許當初也就沒學全,總之i本人也自己填補了一些,最后就成了i本茶道了。

  南宋嘉定十六年,i本人加藤四郎左衛門氏隨道元禪師來中國了,學習陶瓷燒制五六年,回i本后,他在尾張獺戶開辦陶瓷業,制造黑釉名器,直到后世,i本稱這種陶瓷還是“懶戶物”,稱加藤四郎為“陶祖”。

  大惠禪師一面表演著徑山寺的茶禮,一面道:“顧渚紫筍雖說也是上品,但是宋朝不用它做貢茶以后采摘制作也就不嚴格了,采摘制作沒做好,小僧再jing心也很難點出好茶了。早知這湖州沒有好茶,小僧也就為太子帶一些我寺的徑山茶了。我寺的徑山茶也有近四百年歷史了,唐朝時,開山國一大師就在徑山種茶,以茶供佛,以茶待客,以茶講禪。雖然不敢說是天下第一,但也絕對可稱上品了。今年清明時分,小僧還親手采摘制作一一些茶葉,再用我徑山茶禮,必是難得好茶。太子若是有暇駕臨徑山寺,小僧當親為太子烹茶。”

  晁勇笑道:“軍情緊急,恐怕沒有時間去叨擾了。而且我就是個粗人,也欣賞不了茶禮。在我看來,只要有好茶、好水、好茶具,自然不難出好茶。住持的茶禮當是高雅之人閑來無事賞玩之物,我就是一介武夫,住持給我表演茶禮,好比對牛彈琴、焚琴煮鶴,糟蹋了,糟蹋了。”

  其實晁勇很想說茶禮就是無聊人士閑的蛋疼玩的,如果給他表演的是一個美女的話,或許他還有些心情欣賞,而趙子偁偏偏給他弄來一個男人,還是他現在最討厭的和尚。

  看著一個和尚在你面前鼓搗來鼓搗去,最后就是弄出一杯茶來。晁勇是真心沒感覺到什么美感。

  大惠禪師看太子似乎不喜茶禮,手上動作又快了幾分,笑道:“太子過謙了…。”

  晁勇不解道:“禪師的茶禮不需要靜心嗎?”

  大惠禪師也不是愚蠢之人,聽出太子嫌他呱噪,為了不觸怒太子,只好閉上嘴巴,專心烹茶。

  少頃,大惠禪師便烹出一盞茶來,湯色青白,茶香撲鼻。盛茶用的正是建州黑盞,因為斗茶先斗色,最好的湯色就是純白,其次青白、灰白、黃白。為了黑白分明,所以時人愛用黑盞,而最好的黑盞就是建州兔毫盞,色澤紺黑,紋如兔毫,其坯微厚。

  大惠禪師搖頭道:“若是用我親手制作的徑山茶,當能烹出純白湯色來。”

  晁勇端起兔毫盞,品了一口,點頭道:“好茶,再好一些我也只能吃出是好茶來,其中優劣卻是品不出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外面親衛就來報宗澤求見。

  晁勇沖大惠禪師點頭道:“有勞禪師了,明i我就要帶兵南下杭州了,回頭我會讓人送禪師回山。”

  大惠禪師聞言,忙道:“小僧也正要去杭州,不知有幸和太子同行否?”

  晁勇也知道大惠禪師打的什么主意,搖頭拒絕道:“行軍不得帶無關人等。”

  大惠禪師看晁勇這般說,也只好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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