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9 虛空的記憶【其四】(7)

　　“不要走神，不要跑題，給我仔細聽好。”邦邦邦，索菲亞翹著桌面，那氣勢好似要敲腫亞當的腦袋，顯然準備一鼓作氣的把東西說完。

　　“第一，我在泰伯利亞之心的表層中找到了一片穩定的地帶，長寬厚就是我告訴你的數據。即便稍有空間波流，我也有能力穩定，所以安全性上有保證。”

　　“第二，我們不需要一次性就把所有東西建設好，可以在統籌設計之后一塊一塊的搬運至超空間內。同時，材料學和工程學方面我們也在不斷提高與突破，前期投資不需要很大，所以可行性上更是很有保證。”

　　“第三，經過我的仔細研究，超空間有一種地球空間完全沒有的特性。不管是極地、太空、還是外星球，都比不上那里。那是我能找的到的最好的研究環境和試驗場所，幾乎所有的研究都要比地球上的進展快得多。不僅僅是我自己，其他人進入其中也有相應的提升。所以，必要性上無需再說。”

　　“若有疑問請提問，我統一解答，并只回答一次。”

　　亞當沉默了，他松垮垮的坐在一把椅子上，低著頭撐著下巴，呼吸急促。隨著他的思索，這急促的呼吸漸漸深長、漸漸沉重，也漸漸激昂。半晌之后，亞當抬頭。陰影中能看清那雙眼睛之中亮如刀光、寒如劍影：“我就問一個問題。”

　　他沒有再談成本，也沒有再聊可能性。這個漸漸有了家主氣勢的亞當，此時問出的問題出乎索菲亞的預料。

　　“在超空間中建設的實驗室，能使用多長時間？有沒有三十年？”

　　根據記憶中傳來的情緒，索菲亞對這個問題感到相當意外。

　　可楊綺心中立刻明白，這亞當之所以問使用時間，就是想奠定一個萬世不拔的基業。只要有了穩定的超空間實驗室做后盾，扎德家族完全可以無視行業規矩，徹底以掠食者的姿態撕咬整個地球。

　　再說了，超空間實驗室的初心雖然是建設一個研究部門，但實際應用起來卻不好說了。

　　一個長寬一萬八千米、隨時能夠聯通從地球到月球任何一處位置的神話建筑，它的功用如果完全展開，將是不可抗力級別的、甚至是命運級別的力量。一個能夠隨意出擊又根本找不到的戰爭堡壘，將會比外星人入侵地球更讓人絕望，更讓人無法抵御。

　　可以說，如果能夠全面利用超空間的能力，在超空間內搞建設的扎德家就能夠輕松地稱霸全世界。所以莫說是三十年，要擱在楊綺自己身上，三年五載也愿意，傾家蕩產也愿意。

　　“不知道，還需要具體測算，因為我也沒有在超空間環境下測試過大體積建筑的老化速率。”索菲亞搖搖頭，然后又篤定道：“但三十多年是肯定沒問題的。根據以后的技術進步，十年、一兩百年、三五千年，都有可能。”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楊綺立刻舉手想要發言：首付？不不不，請務必讓我全款，我要立刻簽合同，喜提泰伯利亞實驗室一套！

　　“好！”此時此刻，亞當身上涌起了一種吞天噬地一樣的龐大氣勢。這種威風凜凜、舍我其誰的絕大霸氣，只有那些開創時代的王者身上才能找到。他豁然起身，再也不計其他：“你說得對，以后這個地方就是個勤雜基地，甚至只是眾多勤雜基地中的一個。真正的泰伯利亞實驗室，必須建在超空間里面！”

　　索菲亞立刻開心的笑了。

　　她想不太懂亞當的考量，她只是覺得亞當再一次耗費巨大的成本支持了自己的研究，心中便很是單純的開心著。

　　但楊綺看著眼前的畫面，卻有一種復雜的感慨。

　　眼前這場景或許就是泰伯利亞實驗室真正的起源吧。沒有多少不得了的儀式，沒有什么大人物的觀禮，就兩個人，在一個還沒裝修好的房間中，聞著涂料味兒就定下了這一切。

　　不過偉大往往發源于微末，江河必然來自于溪流。回看天下無人，也同樣成立于一個掉著墻皮彌漫著泡面味道的廉租房里。第一人稱看著這些，楊綺感覺仿佛見證了歷史，又仿佛回溯了時光。好像在享受一曲激昂奮進的交響，但又似乎在聆聽一首凄婉哀傷的挽歌。

　　只因為，站在時光下游的她很清楚，這一切美好終將煙消云散。

　　這種心緒一起，楊綺便明顯的感覺到，源自于虛空深處的意志更加明晰。雙方在逐漸接近，慢慢靠向某個真正可以互相接觸的限度。而隨著靠近，記憶傳輸的速率也不停加快。

　　或許是為了防止記憶過載，或許是因為別的某些冥冥中的原因，虛空的記憶開始加上了動態模糊的特效。就像一條流量上漲、漸漸湍急的河流，船上的人不再能細細觀摩每一朵浪花。走馬觀花一般的省略細節，只能在心緒激蕩的時候，才掬起一把最為五色斑斕的水。

　　記憶的演進加快了。

　　這種感覺具體來說，就仿佛我們自己去回憶往昔。那幾十年的歲月在心中匆匆閃過，但只有最鮮明的記憶能夠被準確調閱。其他那些對別人來或許很不得了，但對自己來說不值一提的東西，就這樣化作若有若無的線條一閃即逝，無法再觀察過多細節。

　　自己當初得過多少次第一名？這種小事誰會費心去記啊。大概那個萬年老二才能記得清清楚楚，你去問他吧，總之我一直是第一名就對了。

　　就是這種感覺。

　　如此這般，98年自眼前匆匆流過。那些震驚世界的科技成果，那些一個又一個被徹底折服的小弟小妹，那日漸龐大的第四組，這些東西都只是一閃而過而已。這段時間里，讓索菲亞稍有印象的事情不過有三件。因為這三件，亞當都有跟她好好商量。

　　第一件，正式組建了泰伯利亞外圍公司，負責人員招募、物資供應、成果變現。亞當自領了公司董事長和總經理的職務，并且一直在忙著什么。公司規模眨眼之間突破了兩千人，向著一萬人瘋狂推進。而那公司的風格，在嚴肅、緊張的基礎上，越發層級森嚴起來。另外，帕克彼得森，轉任泰伯利亞后勤保障室主任。

　　第二件，從前打過交道的那個奸商桑迪亞哥，趁著亞當發大財的機會很是賺了一筆錢。當初亞當落魄第一次組建公司的時候，這個很有料的雜貨店老板是絕無僅有的注資人。現在他聞著味兒跑上門來抱大腿，為了這份危難之時伸把手的情面，亞當也捎帶手的帶他飛一把。桑迪亞哥瞬間身價倍增，從區區奸商開始向投資市場的風投大拿轉行。

　　第三件，就是土建土建土建、不停的土建。索菲亞親自設計了第一批次送往超空間的建筑設計圖，用料比較大膽，造價相當科幻。但尺寸比較保守，大小大概是一棟普通六層居民樓的樣子。為了保守秘密，亞當決定在勤雜基地的地下進行建造。

　　在頭頂上已經存在大重量建筑的情況下再打洞造房子，這是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工程。不過，賽博坦小組拿出了全新的工程設備，一些實驗性材料也被應用到其中。地球上第一個泰伯利亞地下大空洞，就在此處建成。

　　索菲亞每天帶著安全帽在工地上巡視，拿著圖紙訂正著建筑謬誤。她全身心的投入到如火如荼的建設中，沒有察覺到，每隔一段時間，工地上就有三五人徹底消失。沒有察覺到，工地工人們日漸噤若寒蟬、唯唯諾諾，尤其是在亞當扎德巡查的時候。

　　索菲亞不知道，亞當已經發了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工程的絕密，決不能讓自己的霸業在第一步就露了行藏。后勤保障室主任深刻領會大佬精神并且嚴格貫徹，黑活狠手連連施展，將整個大空洞籠罩在白色恐怖之中。

　　這些事情索菲亞都不知道，她此時反而很高興，因為每天亞當都會很認真的和她商討工程進度，破解工作難題。雖然亞當依然不太容易跟上她的思維速度，但索菲亞很享受這個過程。她感覺，亞當和自己越來越默契。兩個人在同一個事業上同心協力、互相支持的感覺，要比任何浪漫的話語更讓人沉醉。

　　大空洞的建設，一忙就是九個月。

　　期間，洞井坍塌、水層倒灌、漏漿漏氣等事故層出不窮。甚至還遭遇了一場地震導致完全停電、供水管道破裂，滔滔大水像瓢潑大雨一樣把黑漆漆的地洞淋了個透。到恢復供電時，水已經淹到了人的大腿。鼓風機停運之下，氧氣無法輸送，眾人差點被憋死在這密閉的地洞中。..

　　為了維持施工，亞當真的是砸鍋賣鐵拼上了一切。局內局外的無窮困難，弄得他心力交瘁疲憊不堪。每次乘著鐵盒子一樣的電梯深入大空洞的時候，都給他一種下地獄一樣的感覺。

　　但好在，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所有的痛苦，終將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