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野原下,一條荒涼而隱秘的道路。交雜出現的沙土和枯草一起一伏,潛伏在國境線上的路一彎一曲。漆黑的夜,周天無星。茫茫四野黑的幾乎無法看到任何事物,就在這樣漆黑的夜中,一輛涂裝成徹底黑色的車,正在飛速前行。
這是一輛大型箱貨,貨箱大小接近集裝箱的尺寸。這輛車明顯是經過過了特殊改裝,引擎的轟鳴聲被特別加裝的消音層吸收到幾乎難以耳聞的地步,氣缸內燃料燃燒爆炸產生的熱力也被強大的制冷設備牢牢壓制住,紅外光譜中和地表顏色幾乎相同。而且如此漆黑的環境中,駕駛員竟然完全沒有打開前大燈的意思。那個包著頭巾、一臉亞麻色大胡子的司機一臉冷峻的看著前方,漆黑的夜幕無法阻擋他特別強化的眼睛。
沒有顏色,沒有聲音,沒有熱量,沒有燈光,起伏的丘陵讓雷達信號很難掃描到地面十米高度以下的地方,這是一輛可以說從各種常規探測設備中都幾乎隱形的幽靈車。
這樣一輛車,在任何時候、出現在任何地點,都意味著巨大的秘密。可以說,那巨大的貨箱中不管藏著怎樣驚世駭俗的設備,都不會讓人感到太過意外。
但眼前這一輛車,顯然超出了常識范疇。因為這漆黑又巨大的貨箱,其實只有一個特殊功能——制冷。
沒錯,你沒有看錯,這個大費周章、隱蔽等級幾乎等同于戰時指揮部一樣的超級幽靈車,從本質上來說和拉海鮮運水產送速凍餃子的貨車沒有任何區別,唯一的功能就是制冷!
大胡子駕駛員瞄了一眼方向盤旁的面板,這輛車的制冷機已經全功率運轉了。以這輛車特別改造的制冷設備來說,后面的貨箱里應該已經是零下一百二十度的極低溫。但再看看旁邊的溫度表——零度,時高時低,微微起伏,大體上來說,零度。
車廂內,一半的地方有照明,另外一半卻陷入了奇跡一般的漆黑里。
明亮的范圍中,一個瘦削的青年男子渾身僵硬的站在那里。他先抬頭看了看上面的天花板,不由自主的干咽了一口口水。嘶嘶嘶,好似油煎肉一樣的古怪聲響中,大量水汽蒸騰而起,一滴一滴水從天花板上凝結,于是一根根利劍一般的冰棱快速生成,直指下方。
而后,那些冰棱受熱,又在凝結的同時滴答、滴答的融化。車身搖晃、震顫,冰棱好像隨時會斷裂脫落直插而下。身為一個天選者,青年男子根本不會去害怕普通的冰凌。但頭頂上的這些冰凌中,卻附著著讓人心悸的力量。雖然那力量暫時沒有展露自己的威力,可青年很清楚,一旦那力量暴走,別說冰凌,即便是一滴落下的水都能將他徹底腐蝕成渣。
年輕人低下頭,再看向車廂中黑暗的區域,眼中的驚懼更甚。
雖然他看不見,但他知道那里有一個巨大的水池,這水池本應該在零下一百二十度的低溫中徹底凍結實,可現在,在油煎肉一般嘶嘶嘶的聲音中,大團大團的水汽從那邊飄出來,攜帶著那隨時可能暴走的力量,彌散四周。
那里仿佛有一頭史前巨獸,在不停打磨著自己的獠牙,隨時準備撕碎一切。
滴,一滴水滴在青年的額頭上,讓青年如同受驚的小兔一般差點跳起來。他真的不愿意進來,但他不得不來,因為這是他的任務。
于是青年深深俯首,小小聲開了口:“至高無上的神靈在上,已經快到了。”
嘶——一口長長的吸氣聲中,四下彌漫的白色水霧快速向某個方向塌縮。嘩啦一聲,黑暗中有什么從水池里直起了身子。
黑暗中,睜開了一雙眼睛。
本來沒有聲音,本來是寂靜的,睜眼這個行動本身并不應該有什么大動靜。但當那雙駭人的眼睛睜開的時候,青年只覺大腦轟鳴,頭暈眼花,意識中產生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鳴。
他很難形容那雙眼睛里到底閃爍著怎樣的光,他只知道眼前這眼睛的主人,甚至可以憑借一瞪眼就徹底殺死自己。
恐怖!真恐怖!
不,這個人從前也很恐怖,但自從前幾天突然回到基地之后,忽然變得更恐怖。那不僅僅是力量上的膨脹,更是某種更本質更根源方面的巨大變化。
于是青年趕緊重新垂首,表現出自己的恭敬。
眼睛的主人似乎微微起了些談興,一個低沉中帶著空洞回響的聲音響了起來:“你說,我有什么錯誤?”
青年額頭立刻汗如雨下,猛然雙膝一軟匍匐在地,額頭觸地顫聲答道:“您、您是完美無缺的神靈!您怎么會有錯誤!”
“沒有錯誤?不,本來我是沒有錯誤的,但就是你,就是你們這樣的巧言令色之輩,就是你們這樣的吹捧,造成了我的錯誤!”那聲音漸趨狂躁,讓青年渾身冷汗:“‘崩神替命術’雖然替回了我一條命,但卻永遠的崩壞了我一部分成神的根基,并讓我永遠失去了重要的力量!”
轟隆,似有雷鳴之聲響起,黑暗中的人忽然抬腳邁步。嘩啦、嘩啦,不緊不慢,他淌水而過,一步一步走向了這邊。一邊走,一邊不緊不慢的說著。
“不過,這次的經歷也是個很好地契機。力量的神基容易鑄造,心靈的神基不易獲得。經過了這些日子,我深刻的反省了自己,重新認知的自己,終于發現了自己的兩點錯誤。”
“其一,太狂妄。”
“我不應該在吹捧中飄飄然,變得目空一切,把目標和現狀混為一談。神應該是全能的,但我還不是全能的,所以不應該狂妄的不去徹底了解對手,不該狂妄的不做充分準備,不該狂妄的用自己的短板去拼對方的長處,不該狂妄的——放棄自己最大的優勢。”
“那么我最大的優勢是什么?毫無疑問,我,是風暴的主宰。我的力量,與風暴同在。”
話音一落,噼里啪啦的奇特聲響立刻響起,整輛貨車都肉眼可見的震顫起來。青年驚恐的看向四周,仿佛箱體外有什么上古兇獸正在發出低沉而恐怖的咆哮。
而路的盡頭,一個隱秘的軍事基地中,一個熟悉的人影正皺著眉看著遠方忽然開始張牙舞爪的天空。
“報告指揮官,十六號沙暴來了。”一個士兵沖進了指揮部,對著沉思中的指揮官大聲匯報著:“這一次沙暴的最終等級為二級,看強度并不需要徹底停工躲避。由于氣象處提前檢測到了沙暴的存在,所以工程部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會延誤工程進度。”
而站在指揮崗位的人深深的凝視著那飛速撲來、接天連地的風暴暗影。在那看似毫無問題的自然天候背后,百戰而歸磨練出來的野獸直覺讓她斷然搖頭。“不,拉響警報!”
在鏗鏘有力、不容拒絕的命令聲中,指揮官轉回頭來,赫然是久已不見的芙蘭。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磨練,經過了大浪淘沙一般的大時代洗禮,從前的特種兵王芙蘭如今更加勇猛、更加果敢、更加沉穩、更加氣勢十足。
她的頭發長了,人漂亮了,但那魔人之姿非但未減分毫,而且聲威更勝。
即便只是來自直覺的一個毫無證據的念頭,芙蘭依然將這念頭毫不猶豫的貫徹下去:“紅色預警,最高級別,包括天選者特戰隊在內所有人三分鐘內必須就位,準備接敵!”
“是!”沒有任何猶豫和疑問,士兵啪的一個軍禮之后快速奔去。刺耳的警報聲響起,這個沉睡的軍事基地快速復蘇,槍炮上膛。這個基地是國家重要計劃的一部分,是新時代的破局一招,即便豁出性命也決不能讓這基地受損。
十公里外,兇猛的沙暴狂奔著,鼓吹著,席卷著,夾帶著,瘋狂的前行。而在那沙暴之中,黑色的車輛若隱若現。車廂內,黑暗中的人影繼續前行者,自黑暗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同時說出了第二句話。
“其二,太小心。”
“過于狂妄的對待敵人,又過分小心的對待自己。明明擁有了超凡入圣的力量種子,明明這些力量威力無窮、潛力無盡,卻因為種種自認為‘謹慎’實則怯懦的念頭而裹足不前。‘擔心全新的力量壞了自己根基’、‘擔心力量反噬傷及自身’、‘擔心基礎不牢損傷潛力’等等,其實是屁,都是屁,說穿了,是我自己信心不足。是我的氣量,不足以容納、掌控一切。”
“從前我不明白,為什么自然教主、星界漫游者、還有那個女人,好似對我不屑一顧,好似沒有把我放在眼中。但現在我明白了,我悟了,是我的覺悟太過淺薄。”
“毀壞了,說明弱小。反噬了,說明弱小。損傷了,說明弱小。一切都因弱小,弱小才是原罪。能被毀壞的,那就讓它被摧毀。能被反噬的,那就讓它被反噬。能被損傷的,那就讓它被損傷。優勝劣汰,摧毀舊有的、弱小的,創造全新的、強大的。讓吞天噬地的氣量,將一切種種全部容納。”
嘎吱,車子停了,呼啦啦的狂風自后面吹響前方,無窮的沙塵卷著荒狂的電光遮擋了一切。大胡子身邊,一個美國佬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他用力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到那軍事基地的輪廓。
然后那美國佬倨傲的開了口:“已經到地方了,讓他好好干,摧毀一切,向老爺證明你們的價值!”
在他眼中,這些泥腿子除了出力賣命,沒有其他價值。身為一名姓扎德的人,雖然不是現在的主脈一系,但也足夠他俯視世界上絕大多數人。
可那大胡子司機卻沒有搭理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美國佬一眼,然后麻利的打開車門翻身而去。美國佬不明所以,愣愣看著那司機快速奔進了風沙的深處,好似在躲避著什么。
忽然之間,美國佬背后寒毛倒立,一種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夠感應到的奇特立場自后面的貨箱中爆炸一般的膨脹開來。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忽然明白了剛剛那大胡子司機眼神的含義。
“不——”
轟隆!!
巨大的轟鳴聲中,后面的貨箱徹底爆炸開來,變成了無數崩飛的碎片。呼嘯的狂風為這一刻而歡呼、咆哮,劈斬的雷電為這一刻而慶賀、發狂。
“不要瞻前顧后、不要禁錮束縛、不要畏首畏尾!我要成為神,神的眼中當熔煉一切、萬物皆虛!自今天起,絕對、絕對,不會再限制自己——咆哮吧,風暴!!!”
轟隆隆,海量的暴風能量如同遭遇黑洞一般被無窮無盡的吸納進去。噼噼啪啪的猛烈響聲中,他瞬間拉伸成十米高的巨人,而且還在不停變得更高更壯。骨斷筋折一般的劇痛沖擊著他的神經,但他沒有停下,而是在這劇痛中仰首怒吼,并將一切推向了自己的極限。
十五米!
紅光繞體,血流如河!
轟隆,大地炸裂出了一個巨坑,十五米高的巨人騰空而起,一秒鐘后伴隨著狂風如同流星一般轟然砸在了基地正中間。
“毀滅吧!!”
張嘴大吼,音波如武器,將包圍圈中的士兵全部碾成肉糜。
“這是什么玩意兒…”芙蘭愣了半秒,然后重新變得堅毅,果斷下令:“開火!!”
暴風起。
以色列的邊境,今夜絕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