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9 苦海無邊,一橋通天(上)
“啰啰嗦嗦這么多，最后還是手底下見真章。”楊綺晃了晃手腕，她手臂骨骼上還一些細微裂紋沒有愈合，但這不能阻止她的斗心。對面兩個和尚不是弱者，感覺上比那個虛有其表的老道士更難對付，所以必須拿出點戰斗的樣子。
呲啦兩聲，她撕下了被剛剛獅吼功弄得有些破損的袖子，露出一對白皙纖細但力量感十足的手臂。從褂子變成無袖衫，這打扮倒是接近當初在擂臺上打黑拳的時候。她輪了輪拳頭，右手對前面招了招，眼中如同進入沙場的角斗士一樣放出野性的光來：“來來來，開打！”
“阿…”苦兮兮念出第一字，楊綺已經自原地消失了。
“彌…”苦兮兮念出第二字，楊綺已經幻影般出現在了他身前上方虛空中。
“陀…”苦兮兮念出第三字，一條腿便如同一把亂世狂刀一樣斬了過來。宛如不需要時間，狂龍一樣的一腳便抽在了他的頭上。
“佛…”苦兮兮的第四個字沒有人聽清，因為只聽咣當一聲巨響，宛如有巨靈神投擲巨巖猛砸東皇鐘一般，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徹天上地下，震蕩的巨響讓遠遠近近的人全都耳膜亂顫。經歷過金剛門之戰的天下無人妹子們都有心理準備，但百八羅漢猝不及防間就像聽到虎嘯的兔子一樣，無不心中犯怵，手上更是軟了軟。
轟隆隆，少林堅固的青石地面瞬間被苦兮兮踩下去兩個深深的腳印，咔嚓嚓的裂紋更是遠遠擴散出去，如同巨大的蜘蛛鋪展的蛛網。
苦兮兮身軀只是微微搖晃。但他的臉色，更苦了。
這重擊，實在是超乎他的相像。
“好！”楊綺攻擊未完，在一個極端的時間內，借著第一腳的力量凌空轉體。滴溜溜如同凌空而舞的芭蕾。但這芭蕾之中實在是帶著無與倫比的力量與美感，嗖嗖的光影一閃而過，第二腿如同掄圓的鏈球，帶著呼嘯聲和熾烈的熱風瞬間飛了出來，正正踹在和尚合十的雙掌上。
咣當——嗡嗡嗡，沒有人用音功。但整個少林寺的大鐘都似被激發起共振的鳴音。狂風亂流，猛力翕張，苦兮兮兩個袖子瞬間爆裂成飛散的棉線。
他雙臂上金光閃閃，顯然同時也把金剛掌、金剛臂的功夫修煉到級高點。但這佛陀金剛一樣的一雙手臂，卻咯吱一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掌緣猛然撞在自己胸口上，蕩漾出第二波的鳴響。他臉上閃過紅光，身軀搖晃的更嚴重了。
“好一個十二關金鐘罩，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好！”楊綺長發飛散，意氣飛揚。比之金剛老祖來說，這老和尚的金鐘罩不僅堅固，而且有極強的反震力道。每一腳踹在他身上，就如同被趙寒的殺戮之拳打中一樣。震蕩的反擊之力會讓普通人骨斷筋折。如果說鐵布衫是純用肉身硬抗，那么“金”系的護體功夫就混合了肉身和氣功的雙重防御，相當夸張。
但是——
“若說只挨打不還手的話。你還不行！”
唰，楊綺落下地來。這一次，不見剛剛的蓄力作勢，她只是簡簡單單的大大跨了一步。但苦兮兮的瞳孔立刻緊縮了，因為這一步之間，氣象已然是翻天覆地。如果說剛剛的兩腳如同海嘯。勢大力猛但他這塊礁石仍能阻擋，那么如今這一步之間。已然生出一種不可阻擋的感覺。
仿佛霸王開疆，這一步之豪邁。實在非語言可表。力從地生，國術家只有站在地上的時候，才能發揮最強的力量。
一步跨出，宛如大地震動、火山噴發，楊綺的氣勢瘋狂拔高。就像一個橫行遠古大地的巨人，一腳，就是天崩。
嗖，看起來不那么快的一腳，簡簡單單的踹了出來。這簡簡單單的一腳，卻讓一切防御的變招都失去意義。苦和尚覺得自己擋在胸前的兩個手掌根本就是擺設，一閃神之間，那一只腳已經穩穩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咚——震裂的空氣化作一團團擴散的漣漪，在地面震起蹦跳的石子塵埃。老和尚臉色一苦、再苦，功力已然運轉到了極限。他的臉已經憋的通紅，但雙腳依然不可遏制的向后滑去。一厘、兩寸、三尺、四丈——轟隆隆的狂風中，苦兮兮雙腳擦地向后猛退。
當他終于站定的時候，已經退到了少林大院的邊緣。他身后就是大雄寶殿，身前已經是兩道深深的溝壑，腳下還冒著煙。他微微挺起了被踢的含住的胸，胸口上光暈交織，在金色的護體光芒之外，一個赤金色的灼熱腳印烙印在那里。噼啪的氣勁對沖之聲中，赤金色的腳印足足三息才漸漸被磨滅。
十八老僧的眼睛立刻瞪圓了，就連旁邊和三妙夫人打斗正酣的怒目僧，眼角都有點抽搐。苦僧人的金鐘罩功夫實在是天下一絕，如果沒有降龍掌等江湖絕技，便是百年功力的大高手也未必可以輕易擊退他。而現在，一個四十多年功力的女人，卻三腳將他踢到氣喘，實在是毀三觀一樣的震撼。
“哦？”楊綺意外的看了看自己的腳，剛剛那一腳踹出去后有種很不一樣的感覺。她也說不清，但總覺得有種特別舒服、特別對味兒、什么都很滿意的感覺。就像是，在漫長的尋找、嘗試和錯誤之后，終于知道了這一腳的正確踹法了一樣。
“哈哈哈，厲害厲害，看來老和尚我也只能厚顏無恥的圍攻了。”樂哈哈和尚終于不能袖手而觀。他大袖飄飄，雖然離得很遠，但依然一指點了出來。這一指并沒有放射出不得了的攻殺氣勁，并非六脈神劍那種激光槍一樣的遠程功夫，但其效果卻讓楊綺感到很意外。
因為，別人或許無感。但在她的感知中，她竟然瞬間被拉進了一個似真似幻的世界中。以笑和尚的手指尖為起點，一個虛幻的世界豁然展開，與現實世界交織在一起，亦真亦幻實在是神妙無比。
一指禪、童子功、金鐘罩。這些功夫聽起來十分大路貨。但其實，卻比那怒目和尚的袈裟伏魔功還要強。童子功和金鐘罩威力都極其強勁，若練到頂端，足以傲視當世絕絕大多數的武學。金鐘罩配合著金剛掌、金剛腿、金剛指等功夫一起練的話，若練到十二關，當真是牛上天。僅在完整的金剛不壞神功之下。
王重陽不能用手指在石碑上刻字，但這苦和尚卻絕對可以做到。這不代表王重陽功力不如這老僧，無他，一個是玩it的技術宅，一個是扛大包的搬磚哥。路數不同而已。技術宅雖然能炫耀工資條，但板磚哥可以炫腹肌，術業有專攻。
而一指禪就更夸張了。
這個聽起來就像是用一根手指做上下上下的運動——我是說俯臥撐，的路邊貨，其真正的效果卻極其驚人。“一指禪”之名來自于一個佛門典故：曾經有一佛門大師，求道者來找他解惑時，不論何種情況他總只出一指。一指之后，求道者恍然大悟。疑惑盡解，歡喜而去。別人看不出其中門道，只覺那老和尚故弄玄虛。是蒙人的。但縱觀整個少林歷史，也沒有幾人練得成一指禪。
因為這一指，其重點不在筋骨、不在功力、不在于能不能用一根手指倒立起來。其關鍵在于精神，在佛門中人來說，就相當于對佛法的領悟。這是一個江湖中極其罕見的側重精神領域的功夫，比九陰真經的九陰攝魂絲毫不差。在佛門重地。在莊嚴肅穆之地，會有更大效果。
苦僧的金鐘罩照應了佛門的“安忍”。怒僧為“伏魔”，而這樂僧的一指禪。照應的是“當頭棒喝”。這三個和尚若組合在一起，實在是極為棘手的組合。
“喝！”嘭，一聲悶響，一個光頭被從門外踹入了少林寺中，那是羅漢大陣的一員。同時，呼喝嬌吒之聲中，一聲聲痛呼慘叫響起，接連有好幾個和尚咕嚕嚕的滾入了大門內。在激烈的搏斗之后，體力臂力全面提升的天下無人終于還是更勝一籌。
唰，寒冰一馬當先，率先閃身沖入了少林大門。
唰唰唰，鳳初心、芙蓉醉，一個又一個妹子同樣沖了進來。
而這個時候，黑炭再次搶鏡，打棒球一樣飛起后踢踹飛了一個和尚之后，領著一群馬轟隆隆的奔入少林寺。在剛剛的搏斗中，這群狂到不像馬的馬，實實在在的承包了不少攻擊輸出。人喊馬嘶，千年古剎再難清凈。
“把那孩童交出來！”寒冰一聲冷喝，抬頭看去，卻見楊綺和兩個和尚化作互相交擊的幻影，游走之中轟隆一下砸開了大雄寶殿的大門，竟然一路打到了寶殿里面去了。
再看另外一邊，怒目僧與三妙夫人打的熱鬧。修佛之人，心思凝定、根基穩固，不會輕易被三妙的音功影響。像當初那種“一個廣播劇把人弄走火”的事，在這怒目僧身上是不可能再重現了。但反過來說，怒目僧這種硬橋硬馬的功夫，對付三妙也并不對癥。兩個人一路上天下地打的不可開交，卻是誰都騰不出手來干別的。
羅漢陣破了，十八老銅人像閃腰了一樣現在都沒爬起來，方丈不知跑哪去了，三個老僧也沒余力管其他的事了，現在不剛好是機會嗎？
“搜！”寒冰一揮手：“把被搶的孩子找出來！”
當眾位妹子正要磨刀霍霍的出發的時候，武爭鋒卻忽然叫住了她：“不用了。”
“尊主？”眾妹子回頭看去，只見武爭鋒只宛如普通小姑娘一樣蓮步輕移的走了過來，臉上表情卻很嚴肅，對眾小妹輕輕搖頭：“如此決斗江湖罕有，都好好看看吧。至于其他，你們已無須考慮。”
眾妹子不明所以，但尊主的命令無需置疑，于是紛紛點頭領命，專心看起三妙和怒目和尚的決斗來。
而武爭鋒，從頭至尾未曾動手，卻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少林院落深深處。在這呼喝不止的打斗聲中，這古剎深處尚有一處依然寧靜安然。剛剛那一聲懾服全場的佛號，并非眼前三僧中的任何一人所發，他們沒有那么高深的修為。
“少林，不愧是千年大派。下山之前，未曾想世上還有這樣的高手，我倒是小覷了天下英雄。”
在少林前院打的叮咣作響的時候，后院中，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老和尚正在略顯驚慌的飛奔，他就是天鳴方丈。少林有文武兩脈，歷代方丈從來都不是少林寺中武功最高的，但卻是最可以服眾的。平衡協調兩脈、江湖口碑不錯的天鳴方丈，算得上是能夠引領少林走向強盛的一代“明主”。但此時他展開輕功，腳不點地的奔向后院，神色焦急。
當他轉過轉角的時候，一個人影卻忽然攔在了他面前。他心中一驚抬頭看去，卻發現竟然是無色和尚。
“方丈師兄（注：天鳴和無色不是一輩的，不可能是師兄弟。但金書中的少林輩分和現實中的又不相同，查不到到底誰先誰后。因為無色是羅漢堂首座，也是少林常委之一，所以姑且如此稱呼吧），要到哪去？”天鳴伸手一攔，擋在了天鳴身面。
“無色師弟，莫要明知故問。”
“愚弟正是不知，所以有此一問，請師兄解惑。”
“你啊——”天鳴急切道：“如今天下，長生天神教勢大，一直對我少林虎視眈眈。況且蒙宋征戰已不可能持久，天下誰屬眼看便要明朗。諸代新君滅佛者甚眾，卻無人狠的過動輒屠城的蒙人。如今少林、甚至整個禪宗，都是生死存亡的關頭！野火燃起，苦海生波，我等唯有造船自渡自保。莫要再執迷不悟，速速隨我去護那童子吧！”
“唉，方丈師兄，愚弟半路出家，佛法不精，實不該夸此海口。但今日之事，不悟之人卻并非在下。”無色一步不讓，指著前院道：“師兄你聽，這擾擾之聲，盡是紅塵欲念。但這紛擾到底因何而來？所謂‘生死存亡’，少林若真要死要亡，又會因何而亡？寺廟拆了不是滅，佛像毀了不是亡。佛不是金身，是覺悟。師兄，諸位師兄弟中你佛法最精深，莫要一葉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