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 你是他的知音人
“楊老師好！”“楊舒老師您好！”
走在音樂學院中，路上遇到的好多抱著琴的學生都會對楊舒低頭致意。楊舒話不多，但都微微笑著同樣對他們點頭，輕輕一句“你們好”就能讓那些學生興奮半天。笨蛋萌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的，論顏值，她和楊舒不相上下，同樣也當過公司女神啥的。但她能看得出來，對楊舒打招呼的學生從動作到腔調甚至目光，都帶著種憧憬、崇拜的味道。
這不是對一般意義上的所謂“女神”的追捧，而是對接近真正意義的真女神的仰視和敬慕。
“傻瓜奇，你姑姑真厲害呢。”笨蛋萌小小聲對著楊奇嘀咕道：“明明是普通的走路，可是為什么讓我好像聽到了音樂，就好像她全身上下都蕩漾著無數音符一樣。”
“哦？那你聽到的是什么樣的音樂？”楊奇好奇的問道。
“不知道，說不出來，但是是某種歡樂的調子。”笨蛋萌琢磨了半天，拿手指像揮動指揮棒一樣輕巧的彈動了兩下：“是以這個節奏叮叮咚咚彈跳的什么旋律。”
楊奇笑了笑還沒說話，楊舒卻忽然回頭對笨蛋萌笑了笑。這一笑，勝過千言萬語和一切客套。就好似有無數柔滑的提琴聲瞬間自心頭流淌過去一樣，讓人渾身上下無不熨帖。就這一笑，笨蛋萌就可以指天發誓，這姑姑如果不能成為世界頂級提琴演奏家的話就真沒天理了。
楊奇立刻一拍笨蛋萌的肩膀，悄聲道：“她喜歡你呢！”
“我今天才算是見識了，原來這世上真的存在能一笑傾城的人！”笨蛋萌把楊奇往跟前一扯：“快。幫我問問你姑姑。我想拜入你們古墓派行不？”
“那得趕緊先賄賂賄賂我這個大師兄。先把我伺候舒服了再說吧。”
“呀嘿，還端著捏著了是吧？信不信我直接找姑姑弄個‘代師收徒’，到時候當你師叔，就該你磕頭敬茶了！”
楊奇和笨蛋萌的小聲打鬧完全沒有逃過楊舒的耳朵，作為一個音樂家，耳朵靈敏乃是基本要求。但楊舒完全不以為意：“走吧孩子們，上車，先到我家去吧。”
楊舒的車很普通。完全沒有印象中“音樂家”的價位。但只要她坐在駕駛席上，就立刻給人一種很上檔次的感覺。同理，她身上的衣服也并不是什么國際名牌，十分平價，但是穿在她身上就很好看。整體而言，她不論出現在鄉間小路上還是豪華的酒會上，都會讓人覺得很舒服。
楊舒，就是這么一個讓人很舒服的人。
楊舒住的地方并不太遠，驅車二十多分鐘就到了，在一片并不時尚但十分舒展的小區中。她住在頂樓。而當她打開門的時候，笨蛋萌忍不住“哇哦”的嘆了一聲：“不愧是藝術家！”
這套房子布置的雅致也就算了。偏偏還特別大。因為在頂樓，加上閣樓的話面上下兩層積少說也有四百多平米。“在上海，有這么一套房的話，灑家這輩子就值了…”笨蛋萌飄飄忽忽的走了進去，眼中都快放光了：“我就一直盼望著能有這么大的房子…”
“得了吧，你在青島不是已經有一套了么？這么一說，好像我認識的妹子都比較有產，為什么偏偏我卻沒能住的房呢？”沒錯，女王雖然一早就吩咐阿波購置別墅，但阿波為了做到最好可謂是嘔心瀝血絞盡腦汁。別墅現在還在裝修中，過兩天才能用。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帶著笨蛋萌來投奔姑姑。
“你不用客氣，隨便坐，怎么舒服怎么來，一切就像在家里一樣——脫掉鞋撲到沙發里也行哦！”楊舒指著沙發道：“我當初看到這沙發的時候有種‘好想撲進去’的感覺，所以才一狠心拿出積蓄買了它。來，想吃點什么嗎？我這里常備水果比較多。”雖然話不多，但楊舒對笨蛋萌有種帶著真誠的熱情，讓笨蛋萌很快就有產生了親切的感覺。
招呼完笨蛋萌之后，楊舒才對楊奇挑了挑眉：“但是你能不能進我的家門，還得看你的表現。要是表現不好，你就睡大街去吧。”
“成啊，正有此意，來吧！”楊奇聞言非但沒有意外，反而摩拳擦掌的做了做擴胸運動，好似要去比賽什么一樣。兩人互相一歪頭，然后齊齊走向里屋。笨蛋萌不由好奇起來，隨著跟了過去。在一個空曠的房間中，一架鋼琴靜靜的陳列著。楊奇活動了一下十指坐在了鋼琴前，而楊舒也同樣拿起了她的小提琴。
“原來是要演奏音樂嗎？”
擺好了架勢的兩人身上，那種典雅寧靜的感覺油然而生，讓笨蛋萌忍不住屏息凝神。
“貝多芬，第五，怎樣？”楊舒開始出題。
接受考試的楊奇眼前閃過很多回憶的片段，自從姑姑教會他鋼琴之后，就總會找一些曲子合奏，這已經成了每一次見面的慣例了。所謂的“貝多芬、第五”，指的是貝多芬第五小提琴奏鳴曲，又別名《春天》，是一首很歡快的鋼琴提琴合奏曲。
楊奇很久沒摸琴了，其實即便是很久之前自己還會彈的時候，也一樣是彈的磕磕絆絆亂七八糟的。如果把奏樂形容為開車的話，演奏家們是一路甩尾漂移帥氣的跑到終點。而那時候的楊奇就是一馬路殺手，見什么撞什么。
這么久過去了，如今的自己——卻已經絕無問題！
沒有說話，楊奇給了一個眼神，楊舒就知道自己的侄子信心爆棚。既然如此，那就三、二、一，走起 啥叫琴瑟和鳴？站在門口靜靜聽著的笨蛋萌在這一刻才知道，原來玩音樂玩到這個地步，也是一種異乎尋常的美。楊奇坐姿筆挺。雙目閉起。他的手指在黑鍵白鍵上彈跳、飛舞。而楊舒的琴弓與琴弦也在歡樂的吟詠。每一次拉動琴弓時。那一頭長發自然的波動都是一種唯美的韻律。
她忽然明白，為什么楊舒讓楊奇進門就先來一曲了，因為這互相纏繞互相依托的奏鳴，比任何語言都更能抒發久別重逢的喜悅心情。
當合奏的人互相配合，漸入佳境的時候，那種讓人皮膚都要起雞皮疙瘩的興奮與顫栗，能讓人沉醉到忘卻一切。楊奇陶醉于音樂中，雖然沒有任何主觀意識。但太上靈情道已經全面展開。強大的精神力無聲無息的起了作用，讓這段音樂的演奏者和聆聽著都能更好的沉入音樂的意境中。
就像當初楊奇為小更合唱團彈奏出埃及記時一樣，像當初為小更在湖邊唱歌時一樣，這一刻，這小區中聽到這音樂的人，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走路的人不走了，做飯的人不做了，看電視的關閉了電視，啼哭的幼兒也瞪大了純凈的眼睛。所有人都被這美妙的旋律吸引，隨著這欣悅的節奏一起躍動。就連呼吸和心跳。也似被牢牢抓住。
因為每一個音符，都撓到了心底最癢癢的地方。就像在訴說著每個人心中最快樂的事情。
演奏中的楊舒忍不住看著自己的侄子，雙目中異彩漣漣。能把自己的內心世界通過音樂講述給聽眾，這已經是音樂大師的級別了。而楊奇如今所做的比這更進一步，他是將所有聽眾的旋律帶入到了自己的旋律中。他就像一個高超的領舞者，讓所有人成了他的舞伴。
她不知道，這是使用精神的力量干涉外部世界的結果。她更不知道，一個武俠世界中對于這種特異能力有一個專有名詞——天王異象。
楊奇今日無意間做到的事情，還不是風無上的命懸一線或者繡玉的月照無華那么成形的天王異象，一時間也看不出來有什么特別強悍之處。但是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苗頭，一個雛形。就像一把玄神兵的劍胎，正在接受靈韻的溫養。千年磨一劍，當它破繭而出的時候，必然震驚天下。
第五奏鳴曲前前后后演奏了二十多分鐘，本來楊舒只想考校第一小節的，但趁著狀態極佳就一口氣全部演奏了出來。當音樂停止的時候，窗外甚至傳來了遠遠近近的鼓掌聲和叫好聲。楊奇嘿嘿笑了笑，一不小心投入進去了。
真是一法通萬法通，當一路在武道上疾馳之后，回過頭來卻發現自己一下子成了音樂大師。
“行了，到此為止吧。”楊舒放下了提琴：“最近團里要準備大型演出，我沒時間照顧你們，你們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所以，你在家好好收拾房子。”然后她又看向笨蛋萌：“來，咱們倆出去買點東西準備做飯吧。”
“好啊！”這姑姑還真是一點都沒把她當客人啊，普通人誰會拉著客人一起去買菜呢。當楊奇開始飛速打掃房間的時候，楊舒和笨蛋萌走入了電梯中。嘩啦，電梯門關上，微微的失重感中，電梯飛速下降。電梯里，楊舒卻忽然對著笨蛋萌開口了：“剛剛我看到你沒有鼓掌，能告訴我是為什么嗎？”
“我…”笨蛋萌張了張嘴，想說點“好聽到忘了鼓掌”之類的話。但看著平淡中帶著鼓勵之色的楊舒，笨蛋萌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一嘆氣說了實話：“我沒鼓掌，因為我從他的音樂中除了快樂還聽到了另一種東西。那是一種，怎么說呢…”她琢磨了一下，最后輕輕吐出兩個字：“迷失。”
“迷失？”楊舒聞言卻沒有生氣，反而一下子笑開了。電梯到了最底層，唰，門開了。楊舒主動拉起笨蛋萌的手向外走去，笨蛋萌忽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你叫亓萌是吧？”
“是的姑姑！”亓萌知道，直到此刻，楊姑姑才真愿意記住自己的名字。
“萌萌，你學過音樂嗎？”楊舒已經默認了姑姑的稱呼。
“沒有，我連唱歌都不會，去ktv都只是湊個熱鬧，連話筒都不敢摸的。”
“那你愿意學嗎？”楊舒的聲音在溫柔中帶著激勵：“提琴、鋼琴，不論想學哪一樣我都能教你。”
“誒？”亓萌很意外：“我？學音樂？我…”
“楊奇一直都喜歡唱歌跳舞彈琴。但獨唱傷神、獨舞傷情、獨奏更難鳴。”楊舒對著亓萌輕輕笑道：“他音樂中的迷失感十分稀微。連他自己都很可能沒有注意到。你能聽出他的迷失。萌萌，你是他的知音。”
亓萌的臉，瞬間紅了，通紅通紅的慌亂道：“我…這個…”
“萌萌，知音就是知人，語言能說謊，音樂卻不能。”楊舒再一次邀請：“想學什么，我都教你。”
“姑姑你真狡猾。直接就問我想學什么，不是完全不給我說不的機會嘛！”亓萌平復了一下心情，最后還是微微帶著羞澀道：“那我就學提琴吧。”
想想剛剛雙琴合奏，那場景，真的讓人很羨慕。
于是，楊奇和笨蛋萌再次回到了“同居”生活中，暫時在楊舒這里住下了。宛如昨日再現，每天買菜做飯、刷鍋洗碗、家長里短，平凡但是親切。而讓楊奇驚異的是，笨蛋萌和姑姑之間好像特別投緣。楊舒夜里回來的時候會教笨蛋萌怎么拉提琴。而笨蛋萌學習的速度非比尋常的快，沒兩天就能拉的有模有樣的。
開了七輪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啊。
在這小日子中，楊奇的記憶漸漸解封，一點一滴的找回心頭。這些記憶全部都是有關笨蛋萌的，而且都十分有趣。
他回憶起來，第一次去笨蛋萌的寢室，是因為兩人要為加班的呆子曦準備晚飯。兩人一起買了菜，但在進門之前笨蛋萌卻忽然想起什么一樣，死活不讓他進去。風風火火的沖進屋，叮叮當當的收拾半天才打開門。即便如此，楊奇依然在進屋的第一瞬間從大門口拈起一團糾結在一起的頭發。
于是，楊奇的眼鏡瞬間虛了起來。
“你這也算是處女座么…”楊奇環視了一圈一片亂的寢室，臉上的表情是不勝吐槽的淡漠：“你們引以為傲的潔癖都去哪了？傳說中的‘所有東西都必須井井有條’去哪了？還有筷子長短不齊都不吃飯的優良傳統又去哪了？”
“潔癖啥的，在廣大網友的親切訂正之下，我已經扔掉那個壞毛病了。”笨蛋萌此時表情堪稱“厚顏無恥”這四個字的完美詮釋。
“扔的也太遠了點吧！”對，就在這一次，楊奇見識到了大家心目中的女神的另一面——極度混亂的“私生活”。那一天，不堪其亂的楊奇發瘋一般的全力整治笨蛋萌的寢室環境。還好，亂是亂了點，倒是不臟。當呆子曦踩著飯點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塵不染干凈整潔到似乎在閃閃發亮的寢室，她生生呆了十多秒鐘，就像在更新世界觀一樣。
他還回憶起來，到底為什么把亓萌叫成笨蛋萌了。
當年的9月，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新人教育之后，新人們被配屬到各自的部門中去，而笨蛋萌去的是技術部門。那個時候，公司的技術部和德國名企有技術交流，所以弄到了很多德語的技術資料。因為笨蛋萌剛好懂德語，二貨領導就讓她把技術資料翻譯成中文。
你們沒有看錯，那個二貨領導，就這么把一沓關鍵性的技術資料，扔給一個不過是在大學第二外語課上學了點德語的人來翻譯了。
而笨蛋萌，竟然還接受了這個任務。
因為剛入職的時候大家都心力交瘁，所以往往早睡早起。兩天后夜里11點，傻瓜奇臨睡卻發現笨蛋萌的qq竟然還在線，便問了兩句。一開始問她她還不說，使勁兒追問獲悉緣由之后，楊奇果斷穿好衣服殺到了十九樓。
“你簡直是個笨蛋，大笨蛋！”楊奇啪啪甩著手里一厚摞的技術資料：“這可是技術資料，不是德文小說！你懂不懂這難度有多大，一個字翻譯的不標準都會造成不好的后果，而這些后果到最后都會怪在你頭上！”
“哦…”
“還有這厚度，都能當板磚砸人了，新華字典也不過如此了，你卻要一周搞定？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少字！”
“哦…”
“最最關鍵的——我說你這幾天怎么都不露面了——這玩意兒是工作、是公事好不好？公私一定要分明好不好？看看你的大黑眼圈，你是在搞笑嗎你這個笨蛋萌！”楊奇那個氣啊，就差跳腳了：“都不萌了，完全就是個笨蛋、徹底就是個大笨蛋！”
亓萌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只能無奈道：“可是領導把這個工作安排給我，我也只能繼續加油了。還有四天就要交差，現在連五分之一都沒弄完，看來這幾天必須通宵了——誒？你脫衣服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那個不長腦子的屁領導！”楊奇把外套一脫，狠狠扔到沙發上，騰騰就往里屋走：“那丫也是個王八蛋，一星期讓一學二外的翻譯完這么多東西，這不是欺負人么混蛋！你，坐到一邊去，把電腦給我！”
“給你電腦？”亓萌瞪大眼睛：“你要干啥？”
“我幫你翻譯啊笨蛋！你再一個人弄下去，就真別想睡覺了！”楊奇卷卷袖子摩拳擦掌：“快，把東西給我，再給我根筆，順便幫我倒杯咖啡！”
“你也會德文嗎？”亓萌很是驚訝：“你不是說你是外語渣么？”
“我只是外語渣，不是智商渣！我不懂德語，但知道能上網查單詞啊笨蛋！”楊奇當時可謂氣急敗壞：“你把搞不定的單詞畫出來，我負責查詞的含義，標記好，然后你再翻譯普通句式就行了。快，咱們流水線作業，早弄完早睡覺！”楊奇雙眼瞪大，死死盯著屏幕，好像在盯著笨蛋萌的科長一般惡狠狠的低聲罵道：“王八蛋，敢欺負老子的朋友？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teamwork！”
五天之后，呆子曦做飯請兩人去她寢室吃飯，兩人一進門把呆子曦嚇了一跳。一人兩個大黑眼圈，走在一起就好像四個鹵蛋掛在臉上一樣。一進門，倆人就噗通兩聲不約而同的把自己扔進了沙發里，全都是進氣少出氣多的半死不活狀。
“你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呆子曦立刻緊張起來。
“算了，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總之，記住了，從今天起——”楊奇抬手一指亓萌：“她就是‘笨蛋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