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璞此女,乃謝靈機之一重軀殼,內蘊部份心魂真靈,以及先天靈機。
陶潛原本打算,是讓她跟著云華姑姑回轉蓬萊海。
若他事敗!
此行也不是沒有收獲。
誰料她不愿,非要隨陶潛一同入源沼。
明面上說是“我欲完整”,要尋著謝靈機,合二為一。
實則是為了幫助陶潛,雖說道行修為上幫不得什么,可她本質上乃是“先天靈機”顯化,只憑這個,就可為陶潛提供大助力。
劉玉璞知曉陶潛心念如何,陶潛也知劉玉璞。
二人之性情,的確極合。
用不著相處多久,見面便是知己。
盡管如此,陶潛此刻感受著體內的“劉玉璞”,仍覺有些怪異。
他也是過于坦蕩了些,先天靈機不入體就可洞見世上萬物之真,一旦入了體,那還了得?
果然,下一刻他就聽見了自家師姐的打趣調侃。
“嘖嘖!”
“怪不得師尊說你有一個桃花道子的稱號,如今瞧來,果真很討女兒家的歡喜,且讓我數數…。”
“嗯,合該如此,登仙島分身喜你,我劉玉璞自也喜你,想來謝靈機見得你之后,也將心生歡喜。”
“咦,師弟速速動身,那團血肉已徹底跨過劫仙境,再拖些時辰,只怕你也難將之降伏。”
劉玉璞能有感知,提前加過料的陶潛自是更快曉得。
他再無耽擱,甚至來不及喚出九色鹿女。
徑直施法挪移,下一刻,陶潛的身影出現在了仙秦境內,出現了那一團仍在瘋狂膨脹,好似要將大淵充斥的污濁血肉之前。
對比瞧來!
大小差距,實在駭人。
陶潛之渺小,如沙如蟻。
可也正是這突兀出現的螻蟻,倏忽吐出道音,竟是喝止了萬炁血肉的膨脹擴張。
只憑借道音,自是不可能。
此刻真正起效的,乃是先前陶潛加得料。
就在他開口時,萬炁法身內部有一處地界:此間正是血肉消融之地,也可算作是祖龍的“大胃”。
此間之污濁,實在難以想象,非是言語可描述。
多數被吞噬的孽神,都殞命其中。
少數諸如千首蛇父、大淵十兇這些存在,仍在掙扎著,可惜被暗算后失了先手,如今只能在那可腐蝕萬物的污濁之海中浮沉掙扎,漸漸被融化,被吞噬。
這過程倒也熱鬧,有些孽神即便在這里也要互相殘殺,互相吞吃。
便在其中,有一顆還未被消化的肉神元胎。
于此刻!
突兀炸裂開來。
埋藏其中的伏孽道炁如同風暴般,席卷而出,隨后變作一簇簇伏孽真火,竟是生生將這處囊括天地的大胃灼燒出了一個大洞,濁液流淌的同時,也掀起了暴亂。
同時伏孽真火帶來的劇痛,也令得這無垠血肉法身停止擴張,甚至于狠狠收縮了一下。
這傷害,立時引來了萬炁法身兩位“主人”的眸光。
此時陶潛仍舊是那盧生的模樣,并開口喊道:
“陛下可還安好?”
“盧生聽聞陛下與黃相生了些誤會,特來轉圜一二。”
陶潛剛說完。
面前無盡血肉驟然變得只余一層膜,內里一幕極其駭人的景象也隨之顯現出來。
他直接無視了那些恐懼、狂歡、掙扎的孽神們,只瞧著最深處。
那里,赫然出現了一個巍峨高聳,形狀怪異的祖龍王座。
沒錯,正是這稱謂。
蓋因那王座,分明就是由“墮魔祖龍”的軀體折迭制成,王座下方則充斥著一根根無比粗壯、污穢,且附生著無數黃印囊腫的“血管”,重重迭迭,根本數不清有多少,拱衛著王座,連接著無垠血肉。
而此刻端坐于王座之上,正是源海黃衣。
不過祂的處境,似也不好。
其腳下濃黃邪湖已然被大量孽神異物所堵塞,那可扭曲一切的濃黃邪光,正與諸多斑斕神芒廝殺碰撞著,顯然朝中的孽神臣子們在被吞吃入大胃之前,各自都下了狠手。
墮魔祖龍在被制成王座前也有反擊,其一顆猙獰、龍化的頭顱死死高昂著不低垂,并生生拉斷了自己的脊椎骨,咬嵌在“黃相”肩頭處…不,甚至已是徹底融入其體內,那如絲綢般的黃袍都開始包裹其頭顱。
雖阻止不了自己被奴役,但瞧來還可保留一分靈智。
當陶潛現身!
墮魔祖龍也好,源海黃衣也罷,皆是露出意外之色來。
同時,數道疑惑念頭翻涌而出:
竟還有活人?
這廝什么來頭,區區一個人族煉氣士怎可能抵御得了萬炁血肉的吞噬?
這亂臣賊子竟也暗藏禍心,先前獻上來的肉神元胎中竟藏著惡物。
兩人都瞧出“盧生”這廝,并非真個是忠心耿耿的祖龍老臣,前來仙秦,只怕也是有所圖。
更令祖龍和黃衣都來了興趣的,則是盧生所展現出的詭異手段。
萬炁血肉!
可吞噬一切,此乃至理。
這從源沼中掙脫出來的人族煉氣士,卻不知掌握了什么力量,竟能消融萬炁血肉。
曉得這點,墮魔祖龍雖很是惱怒,但此刻卻鎮壓諸念,故作不知,隨后喊道:
“盧愛卿!”
“黃相謀逆,施法暗害于朕,朕要你速速前來救駕。”
自認已然凌駕于一切的源海黃衣,祂本可阻止祖龍開口,此刻卻也故作做不到。
祂正催生一條源海最強孽龍,怎可能容許一個莫名其妙的“克星”存在?
是以此時由得這一君一臣假惺惺的演戲,將這異數誆騙進來,將之捉了,再瞧瞧詭異人族煉氣士為何有克制萬炁血肉之力。
至于陶潛,他本就是故意入這污濁地獄,血肉世界。
無他,只為能近身于兩尊神魔,隨后下死手,令祂們無有逃遁之機。
于是乎!
三人各懷鬼胎之下,場面竟是格外的和諧平靜,徑又看呆了遠處窺視的一眾神魔道主,紛紛感嘆伏孽道君好手段。
“陛下稍待片刻,盧生馬上前來。”
“黃相你這老鬼老匹夫,無恥之尤,忘恩負義,陛下喊你作相父,你竟敢謀害陛下,當真是人神共憤,合該被挫骨揚灰…”
一日披著盧生皮囊,這廝一日便要入戲。
扮得極好,活脫脫是一位不改忠心,義憤填膺的老臣。
可惜,這赤膽忠心很快就遭了辜負。
場面平靜只是表象,如今仙秦,可是混亂之極,更到了毀滅關頭。
尤其墮魔祖龍,祂此時也漸漸清醒過來,曉得自己被源海黃衣耍弄得不輕,自忖不是其對手,原本打算是與之同歸于盡。
如今瞧見這“盧生”的詭異后,改了主意。
祂要奪舍盧生!
在他身上,許有逆轉之法。
至不濟,也可借助其詭異神通逃離此地。
就見得一座血肉之橋于污濁煉獄中憑空生出,飛起虛空,破開肉膜,出現在陶潛腳下,同時來自墮魔祖龍的催促聲音響起:
“愛卿速來!”
“這廝已被朕暫時壓制,愛卿進來后將其斬殺,朕可得自由。”
“此次救駕有功,朕必要重賞愛卿,將賜你《萬炁大法》,正可助你道途在進一步,證悟那劫仙之境。”
哪怕是個傻子,此刻也能聽見祖龍聲音中的急切。
陶潛繼續裝作不知,踏足血肉橋。
眨眼間,入污濁煉獄。
踏足這萬炁法身腹中,飛向那如同神山天柱一般佇立著的祖龍王座。
身處其間,陶潛不由也是眉頭微皺,以他如今的強大卻依舊能感受到無孔不入的“威脅”,腳下之地,之物,是陶潛生平僅見的兇物。
途中他隨手一撈,從空中四處涌動,漂浮著的血肉碎塊中取出來一塊。
冷眼瞧去,掌中之物腥臭粘稠,覆滿血污,卻又閃爍著斑斕輝芒,好似一種匯聚了世上所有色彩的“肉凍”一般,既惡心又極美。
更驚人的則是只這么一息,原本巴掌大的肉凍,抖顫幾下后,竟又分出另一團同等大小的肉凍來,眨眼間將陶潛手掌完全包裹其中。
陶潛心頭,倏忽生出預兆:下一息,他的手掌將被徹底吞噬,繼而是全部身軀,縱有萬法也難抵抗。
瞬息,志述也出。
陶潛看罷后,不由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正巧此時血肉之橋已將其接引至王座之前,陶潛順勢就對著墮魔祖龍和源海黃衣同時感嘆道:
“無限膨脹…可吞萬物…血肉也好,萬法異力也罷,乃至于死物也可消化…瞧來更是無有代價,不,應該說在黃相你的算計中,所有代價都將由陛下來承擔,祂將成為大淵有史以來最強大,也是最墮落異化的孽神。”
“一旦其徹底成型,放將出來,只怕是大淵有史以來的第一災,所過之處,皆成為其血肉。”
“到底是執掌先天混亂源炁的孽神,降臨本體來當臣子,也可造就出源海第一孽龍來。”
“可惜,如今遇上了晚輩我。”
陶潛話音未落,一口伏孽真火吐出,將手上血肉消融。
與此同時,他遭了黑手。
墮魔祖龍!
源海黃衣!
這會兒倒是極有默契,一起出手。
當然,目的完全不同。
祖龍此時一邊喊著“愛卿快來”,一邊則施秘術,試圖奪舍陶潛。
于是下一刻,陶潛突兀顱腦一昏,祖龍之音響起:
“盧愛卿此來意欲何為,朕也懶得與你計較了,這一遭須借你法身一用。”
“你莫要反抗,此術喚作人祖源血奪身秘咒,這世上唯有朕可施得此術,只要是人族,管叫你是何修為都抵御不住,越是掙扎,越是痛苦。”
“咦?”
“怎不起效,朕為何尋不著你的心魂,為何吃不著…”
就在祖龍驚慌時。
端坐在祂身上的源海黃衣,也同時對陶潛施放本源神術。
仿佛是為了殺人誅心,當然要誅的不只是陶潛。
這位黃相在動手時,也有窸窸窣窣的邪音響起:
“此為黃衣魘夢秘術!”
“中者將被扭曲心魂,為吾手中玩物。”
“祖龍陛下,在許久前便中了此術。”
“嗯?”
幾乎是前后腳,二人都發覺秘術失效。
不管是奪舍還是魘夢,根本奈何不了陶潛的心魂。
這變故,令祖龍和黃衣都覺不妙,正欲做什么時,陶潛也動手了。
他也殺人誅心!
一邊動念喚出六魂幡、諸寶妙樹、封神秘榜、伏孽法劍、混元金燈、護命如意、天道陣圖這伏孽七寶。
一邊則將身上佩戴著的先天宙光盤摘了下來。
如此,自是再遮掩不住本來面目。
這剎那,源海黃衣與墮魔祖龍,皆是暴怒。
“靈寶道子陶潛!”
“竟是這小賊!”
以祂們的位格,不由也發出驚呼。
認真計較起來的話,不管是祖龍還是黃衣,實際上都與陶潛有殺子之仇。
一個是胡亥,一個是嬴青帝。
好嘛,同一個仇人。
當然,祂們真正暴怒的原因,不是都有兒子死在陶潛手中。
而是這廝竟然又來耍弄陰謀,哄騙祂們,更可恨的是,先前祂們都未曾瞧出來。
如今,則是意外皆落入陶潛的謀算之中,且已到了這廝下死手的時刻。
伏孽七寶!
當那七件匪夷所思的寶物顯圣時,二魔同時感受了滅頂之災的味道。
以祂們的眼力修為,只一瞥,便知曉了七寶所有威能與來歷。
是以,驚懼不已。
恰巧此時陶潛的聲音,姍姍來遲。
“二位已暗害過我。”
“如今,也該我了。”
話音未落,七道神魔光柱爆發出來,徹底貫穿此間源海。
隨后,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淵第一陣,成型。
原本還在繼續膨脹著的無垠血肉,瞬息被定住。
這頭正在成型的,無比臃腫,可吞噬大淵眾神的污濁孽龍,來不及真正長成,就遭遇了出世災劫。
身具伏孽道炁的陶大道君,已然是萬炁血肉的克星。
再加一個由靈寶天尊領著一眾神魔煉制出來的天道伏孽大陣,哪里還有活路?
就見得陶潛手持伏孽法劍,盤坐于那天道伏孽大陣之中。
同時,其體內無比磅礴的“伏孽道炁”洶涌而出。
大陣登時運轉開來。
此間天地,或者說這一區域的源海,皆感受到了何為無上偉力。
“吾乃伏孽道君!”
“種種孽物,實不該存,去休去休。”
陶潛朗聲中,大陣一轉。
剎那,約莫十分之一,也就是足足能充斥一個“大世界”的污濁血肉,被消磨殆盡。
如同先前那些被伏孽真火的孽神子嗣般,徹底變作虛無。
第二轉,又消一界污濁。
第三轉,再消一界。
第四轉,消得兩界。
這前所未有的大陣運轉時,陶潛已是入定。
根本無法遏制,他開始晉升。
在第一轉時,他體內就破開了道化圓滿境的桎梏,朝著劫仙境而去。
代價?阻礙?
皆被反饋來的伏孽偉力瞬息沖散。
陶潛的道行法力,開始暴漲。
他那法身道體也徹底融入大陣,放出足可貫穿源海的神魔光柱來,此刻縱是在蓬萊海中,若有神通觀瞧的話,也可隱隱瞧見那延伸不知多少個世界的駭人光柱。
這般威能景象,也徹底驚呆了群星之地的眾神道主以及云華姑姑。
此刻,祂們終于明白過來。
為何陶潛區區一個道君,竟敢夸下海口說要孤身一人覆滅仙秦,度化墮魔祖龍和源海黃衣,敢情他的底牌這般駭人。
“天道伏孽,這大陣,莫不是為了陶道君而生。”
“靈寶天尊祂老人家究竟有多寵此子,這伏孽七寶,只怕要耗盡靈寶宗大半家底。”
“何止啊,每一件只怕都是祂老人家親自去煉的,這是徹底押注陶道君了。”
“快看,陶道君要證劫仙了。”
“這才幾息?只九息罷了。”
“九息證劫仙,大淵可曾有過這等天驕?”
沒人回到祂的問題,答案不言自明。
除卻陶潛這個異數外,沒有哪一種生靈還能以這般恐怖的速度證悟劫仙。
第九息,也是天道伏孽大陣到第九轉時,原本龐大無比的萬炁法身,污濁煉獄,已然被陶潛生生消磨掉大半,陶潛也即將踏足劫仙境。
也是這個時候,原本互相牽制的墮魔祖龍和源海黃衣,終于達成共識。
二魔,選擇了融合。
祂們倒也不愿,可惜被陶潛近身取出伏孽七寶,并眨眼布下大陣后,祂們就無了選擇。
奪舍、玩弄不成,反被陶潛用大陣鎮壓在了原地。
欲要反抗,卻根本做不到。
不說“六魂幡”這等無上殺伐至寶,只封神秘榜內那一百多位劫仙境神魔分身就可將祂們鎮死。
先前靈寶天尊說一旦大陣布下,就是祂或者混沌魔祖入內也討不了便宜,并非虛言。
黃衣與祖龍這一對特別的君臣父子,迫于無奈之下,只得各自使出壓箱底的本事來。
一個顯出本相先天邪湖,一個則選擇返祖,喚來“萬炁老祖”加持,變作第二尊萬炁老祖,赫然是一尊縫合了不知多少孽神邪靈器官的恐怖神魔。
二者合一,試圖淹沒陶潛并將其拖拽入湖底。
陶潛只是不理,由得祂們侵蝕。
直至伏孽大陣十轉那一刻,原本可吞噬大淵眾神的“萬炁孽龍”,已被消磨的只剩薄薄一層皮囊。
陣中,陶潛體內道炁再次蛻變,就見得一道清靈神光爆發,從頭到尾,徹底貫穿整個源海。
神光中,一尊前所未有的劫仙誕生。
仿若這世上一切污濁孽物,在其注視下,都要消融。
陶潛只是瞧了瞧此時的大淵,那一刻被他注視著的一個個世界,竟都是出現了惡孽消融的神異天象。
也就在陶潛踏足劫仙時,身上炁機再遮掩不住。
隨后,仿佛源海眾生皆可感知到的巨變生出。
源沼!
那至深處,不斷在堆積,在醞釀的至兇之地,這一刻倏然爆開。
污濁源泥飛濺中,大量陰影從那源沼深處翻涌而來,隨后就是一只只無比巨大,足可捏碎世界的“孽神手掌”猛地探出,徹底充盈天地,朝著那僅剩一層皮囊的萬炁孽龍抓來。
這些手掌!
祂們的主人,赫然是古往今來闖入源沼的神魔。
有的是求道者!
有的是求力量者!
不管為了什么,最終都變成了瘋癲孽神。
祂們的目標自然不是祖龍或者黃衣,而是藏匿其中的陶潛。
他心魂去了源沼一行泄了自己是從玄牝之門后面來的根底,已然成為所有孽神所追求的“道”,祂們無比渴望得到他。
此時嗅著氣息,便一起涌來。
以這些孽神的污穢恐怖,莫說是區區被陶潛度得只剩皮囊的孽龍,就是道門三尊神、混沌魔祖乃至于傳說中的造化祖神在內,也會被生生撕碎。
祂們已是最孽之物,污濁滿身,心魂癲狂,再無恢復清醒之時,自然也就再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在這兇險當口,剛剛得道的陶潛卻是朗聲大笑:
“哈哈哈…汝等來的正好。”
“吾乃天地玄黃外,此世伏孽仙,哪里會怕汝等墮孽之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