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山腳下,易雪丹從那山壁土石里一走出來,她催使神識轉瞬間便發現了正于峰頂處椅石而坐的張世平,臉上悲色不減,再嘆了一聲后,凌虛而起。
數息后,易雪丹輕落在張世平十余丈外的地方,躊躇了一下后,方才開口試問:“素聞張道友那青火谷所產的珀光酒香美醇厚,最是能使人醉,不知雪丹今日可否…”
不過還未待易雪丹把話說完,只聽到從張世平那邊傳來一聲,“沒有。”
而后張世平坐直了起來,卻翻手取出一瓶珀光酒,自飲了一口,放下酒瓶后,他看了眼前這位黃衫女修一小會兒后,忽然笑了幾聲,然后不急不緩地說道:
“怎么,今日若不是有兩位前輩在此,你以為能撿回一條小命嗎?這位易道友,一邊待著去吧,莫在我眼前晃悠了,免得我忍不住再次動手,這樣既傷了兩位前輩的臉面,又害了你性命,這種事情起碼現在對大家都不好。”
易雪丹聽后掩面而笑,頂峰上的山風吹動著她黃衫與黑發飄飄,她赤呈玉足,緩步朝著張世平走來,步搖之間手腕上的金鈴鈴鐺輕響。待走近了幾丈以后,易雪丹斜坐而下,露出粉臂與光潔的小腿,隱約之間春光半露,不過她仿若未覺,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張世平,脆聲說道:
“自從來張國的這些年來,雪丹就想著張道友到底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今日一見,這份氣質倒是與我所想的一樣,只是這修為若是低一些就更好了。這男人有時候太強勢了,就像是一頭蠻獸,不懂得憐花惜玉,反倒是不美了。不過今日張道友若不想動手,那今后等你我結嬰了,在那陰冥之冊上以魂血簽名了以后,可就沒了這等好機會了。”
“那便等易道友真的結嬰了再說。還有你剛才的表演,也太浮夸了些,那一聲太祖父,可差點沒讓我笑出聲來。”張世平不以為然地說道。
玄遠宗、縹緲谷同屬于南州五宗,從上古末期便締結下盟約,本來當時所締結的盟誓是那些合體期修為的宗門老祖之間,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契約的內容便慢慢地變成洞虛、化神修士。
而特別是在距今三四萬年之前,小寰界的天地靈氣進一步衰弱以后,各派每一輩的宗門老祖連化神修士也無法保證以后,元嬰修士就開始在這陰冥之冊上立下盟約了。不過如今這陰冥之冊,需五宗中一二十位元嬰修士合力,方能催動。
這種事情若是讓靈界的那些曾經同為大乘宗門聽了,定是覺得可笑又可悲。
或許再過幾萬、十幾萬年,等到小寰界的修行環境,連元嬰修士都無法支撐的時候,屆時也將是五宗盟約中斷之日。而若是再過上一段漫長的時間,修仙界中連金丹筑基修士也是一種傳說了以后,僅憑著煉氣修士那微薄的法力,那南州諸多秘境的出入法陣,更無開啟的可能。
南州若是如此,那北疆、西漠連同滄古蠻荒之地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樣一來,修行成了一種只存在與書中所寫的臆想,那么一切將會與如今大為不同。
不過到了那時候,也許沒有了修士的掠取,那些小一些的秘境靈氣會先一步恢復,里面的妖物也會慢慢地踏上修行路。妖物靈物懵懂,遵循著本性,吐納天地靈氣,這是最為基本的修行之法,緩慢而穩固,直至有朝一日,成了金丹大妖,開了靈智,開啟了秘境出入陣法,重臨南州大地。
而在小寰界中的人族,雖沒了靈氣,失了可供修行的可能,但是也因本身天生靈智,這等得天獨厚的關系,在沒有了修士的存在,這些凡人或許會過的更好。
不過等到妖族破出秘境重臨小寰界,那么這小寰界又有可能再次上演那種上古先民于荒野之中對抗著妖物萬族,為人族開辟出生存的空間,這等可歌可泣的蠻荒舊事。
只是這些事情太過遙遠了,遙遠到讓幾乎所有的修士下意識地忽略掉。
小寰界如今的靈氣環境其實最多只能支撐著元嬰修士修行,這已經是一個上限了,那以悟虛之法這等機巧法門,先至洞虛后為化神,不過是這數萬年來方才開始流傳的事情。
至于從何處開始,又是何人傳出的,這些事情便不是那么清楚了。只是有人奇怪,這等放在小寰界中也是一等一的法門,竟然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傳遍了北疆、南州、西漠三境,創出此法的人未免心胸也太過廣闊了,絲毫沒有敝掃自珍的想法。
即便是今日這時,一些金丹、元嬰的修行功法,也是各派的不傳之秘。
只是這份疑惑,隨著時間慢慢地消失掉。如今悟虛之法不止在人族之中,便是在妖族、海族那邊的元嬰修士間,早就流傳的極廣,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
所以張世平并不擔心易雪丹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破丹成嬰。
就好比如今張世平法力,雖已到了一個能隨時接引元嬰劫雷的程度,但是在還未完全準備妥當之后,他絕不會冒然結嬰。青銅燈雖然對肉身、神魂都有治療的奇效,但是他現在可沒有把握能在渡劫失敗的情況下,保全性命。畢竟他不是渡羽,即便是結嬰失敗了,也能靠著宗門底蘊保住一命,百余年后再次結嬰。
不過張世平才三百歲出頭,他還有大把的時間來準備。而眼下最先要準備的事情,便是斬殺一頭大妖,煉化它魂魄,為那四把青霜劍融靈,使其威力再增幾分。青霜劍乃是以青獅利爪所煉制,若是所融靈的大妖魂魄是同類妖物自然是最好了。
因而這一兩百年來,張世平才沒有將他所獵殺的幾頭金丹大妖魂魄保存下來,而是直接換取了靈物,以供自身修行。張家的發展踏上正軌以后,所能提供的靈石已足夠張世平修行所需,因而靈尸之事他倒是不需怎么擔憂。倒是有一些珍貴至極的修行靈物,需要以物易物,張世平也只能用這些大妖之物來與其他道友換取。
當然他還有另一件本命法寶炎隕萬靈塔,其祭煉的時間要比青霜劍更久。只是這些年來張世平以《拘靈化元術》煉化諸多大妖精血,將其神通血脈所蘊含的神紋烙印其中,其實也算是一種融靈之法,倒也不用特意為其狩獵大妖精魂。
在之前,張世平將那頭銀甲煉尸攝入塔內封困起來,便是這些神紋所衍生出來的一種神通。只是當憑著靈塔所放出的攝物靈光,尚無法定住同階修士,還需要用那神紋所化的鎖鏈來配合。
至于易雪丹在聽到張世平這話以后,先是一愣,然后神色一冷,沉聲說道:“張道友這是何意?這事乃是我易家家事,你一個外人最好還是守口如瓶為好,若是傳了出去,傷了我太祖父顏面,那可不是說著玩的。”
“倒是難為你這孝順兒女了,霓裳真君說的沒錯,你這人太過自作聰明了。易雪丹,你這演技實在是拙劣不堪,連我一個外人都能看得出來,你當真以為易真君看不出你在演戲嗎?身懷玄陰體之修士,可用泥黎之法,將其折磨煉成飽含怨氣的陰鬼,而那身懷純陽體的修士,則活葬于怨火煞之地,以赤魁妖邪之法煉制,陰鬼入陽尸,萬冥幽魔體乃成。這等煉制之法,莫說你不知曉?”張世平卻是嗤笑一聲說道。
“你…”易雪丹正坐了起來,沉聲說道。
不過隨后,此人又似乎恍然,而后半咬著紅唇看了張世平一眼,媚眼笑顏地問道:“多謝張道友提點了,雪丹聽聞張道友尚未伴侶,如今這般好意,莫不是看上小妹了,可真是羞煞了人家。不過道友這般模樣,也真是讓人心動呢,不如你我尋個地方,云雨一番如何?”
然而張世平卻看都沒看一眼,只道了一聲:“這等狐媚之術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易道友莫不是沒聽說過一句話,丑人多作怪!”
此話一出,那易雪丹頓時怒目而視,不過身上的那股狐媚之意,卻仍不減分毫,風吹之時,身上的春光更是時隱時現。
“都說張道友不近女色,乃是是苦修之士,三百年如一日,修行不輟。今日一見可真如此,不像是有些人,表面上是道貌岸然,背地里實則專做些淫邪之事,最是惡心不過了。不過張道友還不知道這男女人倫之事,到底是何等的快活吧,而且你我陰陽交泰,定能使得彼此法力更為融洽,各有助益,如此也是一種修行。”易雪丹輕聲說道。
“倒是不用了,易道友若真是這般饑渴,不如委身自賣到那青樓勾欄里,你看這附近的衡州郡城就不錯,到時以道友這等容貌身段,還有如此風情,有的是精壯男子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到時張某也會讓我張家在城中的族人前去照顧道友的生意。”張世平又喝了口珀光酒,神色淡淡地說道。
而后張世平不待易雪丹回話,便又說道:
“如今我倒也明白了易道友為何出手如此狠辣,將張某那幾位晚輩當場斬殺于此,或許是早就抱著將我引過來的打算吧。如今也算是隨了道友的意,不過這些賬我們以后再好好算算,也希望道友你可要快些結嬰,不然張某先一步的話,那么還未在陰冥之冊落名前,道友可要小心了。”
張世平在腰間的御獸玉佩上輕輕地一點,靈光一閃,一頭白虎便現身在兩人之間。
不過白奇這一頭連大妖境界都還沒有達到的妖物,在兩人眼中只是一頭小貓,作為玩物罷了,遠稱不上兇獸。
因而見張世平放出了白虎,易雪丹并沒有其他過激的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而已。
“將那靈果取來。”張世平伸出手去貼在白奇頭上,通過神魂將那山谷中所生長的虬首木所在,傳了過去。
白奇得了命令后,便幾步騰躍,俯沖下了這白石石峰,去了山谷中那虬首木所在。
這株靈木四周雖有蔡家等幾個筑基家族修士布下的法陣守護,不過那些修士所能布下的法陣又能有何玄妙之處。
此地早就被縹緲谷的易夑真君布下了拒靈陣法,將此地靈氣都聚攏在那山內熔洞中。那幾個筑基修士所能做的也不過是依靠著靈石,布下一兩個遮掩虬首木氣息的法陣,以免虬首靈果成熟的時候所流露的氣息,引來一些路過此地的修士,還有受誘惑而來的妖物。
不過這法陣又怎么能瞞得住張世平這一位金丹真人,在他將易雪丹所布下的北玄坎水法陣破除了以后,他神識便已將谷中掃過了一遍。在靈氣稀薄之地,還有靈石所布下的法陣,反倒更為突兀,因而張世平一下子就將其記下了。
本來一株虬首木也不過是二階靈樹,每一次成熟結果少則五六顆,多則八九。
然而在張世平神識所探查到的情況卻是有些不一樣,這顆虬首木上的靈果竟有十四顆之多,且顆顆飽滿,靈氣盎然至極。這等異常之處,有些煉氣、筑基小輩見識少,覺得靈果越結越多便是更好。不過放在張世平這些金丹真人,或是通曉靈藥種植的修士而言,便會覺得大為不同了。
異常之處,必有異常之因。此地山谷靈氣稀薄,卻能生出這等靈木靈果,那么在這里定有靈脈,或是有靈物。
不管是何原因,若是金丹修士發覺此地異常,定會究根追底,到時縹緲谷在這里的事情,也就會傳了出去了。
本來張世平再發覺了這處異常后,以為這位縹緲谷的易道友也是打算,但是在半途折返的時候,卻聽到青禾老祖笑道要去會一會老友。
而在看到了易夑真君這玄陰體純陽尸,欲煉一具萬冥幽魔體以作化身后,他就明白了這株虬首木,應該就是這位易道友的手筆,為了就是引人過來,只不過他碰巧上鉤了罷。
只不過張世平與易雪丹這番交談,卻讓山洞之中的青禾與易夑兩人面露奇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