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自胡亥大婚以來,相隔了四個月,林澤再一次踏進這座世間最雄偉的宮殿。
雖然每天都有人事無巨細,將咸陽宮內發生的事收集起來,匯總分析后送到林澤面前,可他還是想過來看一眼。
早在半個月前,陳平和韓信他們就已經領著隊伍出發去了西域。
只留下林澤一人,帶著一部分人,留守著幾乎被掏空了的長安城。
留守的意義不大,馬上林澤也要走了,要去西域當定海神針了。
這一次,就當作臨走前的道別吧。
穿過無數宮殿樓宇,林澤輕車熟路來到御花園中心的人工湖前,找到了正在垂釣的胡亥。
遠遠看過去,胡亥面色安詳,似乎極為享受釣魚的樂趣,只可惜極度輕微和周期偏長的呼吸出賣了他。
若非極力克制,正常人哪會如此呼吸?
林澤暗中哂笑一聲,沒打算拆穿,而是不疾不徐走了過去,面帶微笑道:“陛下好興致。”
胡亥抬頭望了林澤一眼,接著微微轉身,背對著林澤,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樣。
倒是一名小太監很有眼色,搬了張椅子,一臉討好放在林澤身后,恭聲道:“冠軍侯請坐。”
林澤分明感應到,小太監這番舉動,讓胡亥身上多了一絲殺氣。
恨屋及屋,這小太監怕是不知道自己討好林澤的行為,會給他帶來什么樣的滔天大禍。
林澤順勢坐下,將背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說道:“本侯有些重要的事要與陛下說,不用你在旁邊伺候,下去吧。”
小太監微微躬身,正欲離去,林澤忽然又開口道:“對了,今日下值出了宮后,就不要再回咸陽宮了,本侯賞你一千金,在老家買點良田,好好過日子吧。”
林澤思量了一下,打算順手救小太監一命,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
當然,林澤是不可能承認,自己是因為小太監巴結了他,才會大發慈悲。
小太監先是一愣,接著面露狂喜之色,朝著林澤一拜再拜,千金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筆巨富,是他身為一名小太監,半輩子都賺不到的巨款。
再加上身在宮中,需要打點,需要接受大太監的壓榨,落到手上的那點,更是所剩無幾。
能帶著一千金提前回鄉養老,對小太監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
林澤可是廢了點功夫,才讓千謝萬謝的小太監退下。
當小太監離開后,胡亥終于繃不住淡然的神態,轉過身,面露譏諷之色,看著林澤說道:“林澤,你想保這個小太監?”
林澤微微點頭:“只不過是一個可憐而又無知的人,順手就能讓他活下去,何樂而不為?”
胡亥臉上的譏諷之色更濃了一些:“你當真保的住他?朕若是想要殺他呢,你會殺了朕而保他嗎?”
林澤聞言微微皺眉,隨后又舒展了開來:“陛下不會殺他,只會護著他。”
胡亥陰著臉,狠聲道:“怎么,你想威脅朕?你以為你能左右朕的意志?朕非殺他不可,你又能耐朕如何?殺了朕嗎?哈哈~”
林澤凝視著胡亥,語氣平淡說道:“他死,黃景死。”
胡亥臉上的瘋狂的笑意頓時消失不見,氣急敗壞道:“你敢?”
林澤幽然說道:“比殺人,臣比陛下擅長太多太多,陛下若是不信,盡可試試。”
胡亥咬著牙,蹬了林澤良久,卻不敢再放狠話,因為比殺人,胡亥自問真的比不過他。
最后,胡亥將臉別過去,打算來個眼不見為凈。
過了一會,胡亥心緒稍微平復了一些,冷著臉說道:“林澤,你今日來找朕,又是為了何事?是想要朕下傳位詔書,將皇位傳給你嗎?”
林澤搖了搖頭道:“恰恰相反,臣這次來,是與陛下告別的。近幾日,臣會帶著最后一批人離開長安,從此陛下再次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無人敢制。”
胡亥聽了之后,整個人懵了,下意識問道:“你要走?”
“嗯,”林澤點了點頭:“與我牽連甚密的人,我會全部帶走,留給你一個干凈的帝國。”
“只希望我走之后,你能好好做一名君主,不要再讓人架空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大權在握,撕破臉后,還能給你一條活路的。”
“我費盡心思扶你登上皇位,不是為了給別人謀權篡位的,你且好自為之吧。”
林澤一口氣將想要說的話全部說完,便整暇以待欣賞胡亥臉上的震驚之色。
震驚過后,胡亥沒由來心底涌現一股憤怒,怒聲:“朕的天下不夠吸引人嗎?你就這般看不起這舉世無雙的權勢嗎?”
“你已經成功架空了朕,無人之下,萬人以上,難道還不滿足嗎?”
這兩句話剛說出口,胡亥再次陷入震驚之中,不敢相信這是他說出的話。
連林澤聽了都覺得有些意外,只是這句話,還不足以讓林澤改變初衷,放棄留下胡亥做炮灰的打算。
鏡子破了,就是破了,再好的膠水,都無法掩飾已有裂縫的事實。
胡亥連忙解釋道:“朕只是想親自從你手上奪回屬于朕的一切,而不是通過你的施舍和憐憫。”
林澤笑了笑說道:“我懂,我都懂。”
林澤沒有與胡亥深入探究此事,隨意調侃了一句,終結了這個話題。
“你打算去哪里?還回來嗎?”胡亥面露復雜之色問道。
林澤輕聲一笑:“夫聞萬里之外,極西之地,有一國不弱于秦,我打算去那里看看。”
“若是有緣的話,你我終有再見一日。”
如果你沒死在大變之中的話。
如果那時我有余力,可保你一命的話。
在此之前,還請你好好坐在秦皇之位上,迎接道佛儒帶來的狂風暴雨。
胡亥沉默良久,突然笑道:“朕祝你一路順風。”
經過兩次震驚后,胡亥徹底恢復了冷靜,對他來說,林澤離開是最好的結果。
不然的話,總有一天,他會死在林澤手里。
此行目的達到,林澤無意久留,站起身朝著胡亥行了個古禮:“后會有期。”
說完面色堅毅,轉身離去。
此刻林澤的心情有些復雜,人常說,一條狗養上十年,怎么都會有感情了。
他與胡亥相識,又何止十年?
走了一段,林澤忽然轉身說道:“倘若哪天你扛不住了,就朝西跑吧。”
林澤沒有向胡亥解釋為什么,亦沒給胡亥承諾,這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說完這句,林澤乘風而上,消失不見。
胡亥望著林澤消失的方向,忽然笑了起來,笑的彎下了身,眼淚都笑了出來。
“林澤,朕終于騙了你一次了。”
胡亥在心里暗自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