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劇烈的震動。
天穹之上,無數碎片墜落!
原本的裂縫,迅速擴大成了大面積的坍塌。
而伴隨著一片片巨大的黑洞出現,一道道更加龐大的身軀,硬生生從這些黑洞之中,擠了出來。
大晉,上空。
察覺到這些身軀的蜂擁擠入,正在極力抵御食界者的眾修士皆是心中一沉,面色微變!
“怎么還有那么多食界者!”
“魚網眼子大了,鉆進來的魚自然多了!”
“魚…好!便看看這些魚兒到底味道如何!”
看似玩笑一般的交談,卻也是某種激勵。
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一次天崩的危險,比起上一次,要遠遠超過。
和上一次相比,宗內少了化神后期修士,不止是萬象宗,長生宗、游仙觀、秦氏…以及其他洲的化神修士,全都凋零嚴重,甚至幾乎盡沒。
如今的小倉界內頂端修士的數量,相比之前,只怕連三成都不到。
但要面臨的形勢,卻遠比之前要嚴重數倍不止。
至少在那個時候,強大的食界者幾乎都沒能闖入,便被上一輩化神修士們補足了界膜,拒之界外。
“這一次,要么趕走這些食界者,要么都得死。”
所有人的心頭,都生出了這樣的覺悟。
而這樣的覺悟,早在他們知曉大劫的到來便已經有所準備,是以對他們并無多少影響。
“界膜破裂處主要還是在皇極洲方向,那里只靠王副宗主一個人頂著,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汲嬰目露擔憂。
可此刻大晉這邊自顧不暇,至多能顧及著風臨洲這一片,更遠的,卻也是有心無力。
當下三兩成陣,結伴斬敵。
先鉆進來的四階食界者直接便被屠戮殆盡,尋常的五階前期食界者也不是這些技藝精湛,苦修斗法的化神修士們的對手,一一授首。
但掃清了這些,后續闖入的五階中后期食界者,也終于給他們帶來了麻煩。
“躲開!”
趙豐斬下一頭五階前期食界者,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便立時察覺到了危險,追過去的同時,急聲提醒。
然而正在與另一頭五階中期食界者勉力纏斗的曲中求此刻雖然聽到了提醒,雖然也極力閃躲,卻還是差了一步。
一口便被一頭剛從界膜黑洞中躥出來的食界者咬中!
周身道域頓時崩散,一道道護身寶光瞬息間接連崩碎。
隨后這食界者奮力一扯,曲中求的雙腿直接便被撕扯下來。
身軀殘缺事小,然而那食界者似有獨特能力,竟是將曲中求的元神也扯了出來!
曲中求驟遭重創,卻絲毫不懼,怒喝一聲,手中八角盒怒而掀開,七色流光瞬息撞入了撕咬他的食界者身上。
只是這食界者本就是無情無智,煉情一脈的手段在它們身上效果卻是大打折扣。
這頭食界者只是身軀微縮,隨后便再度張牙舞爪撲了上來。
眼看便要一口將曲中求吞下。
一道劍光直接穿透了這食界者的腦袋,隨后這食界者僵硬在半空中,砰然碎成了粉末,大量的混沌源質迅速融入了界膜虛空之中。
“多謝宗主。”
曲中求朝著趙豐點了點頭,隨即絲毫沒有退下的意思,心念稍轉,雙腿雙足生出,再度沖向了一頭食界者。
而如曲中求這樣的情況,伴隨著大量的食界者闖入,也都陸續發生在了其他人身上。
又一片巨大的界膜被撞了下來。
修長如蛟龍一般的身軀,巨大的牛首揚起尖銳的牛角,呼嘯著沖向了不聲不響,卻殺在最前列的須彌。
“不好!又是一個五階圓滿!”
四周修士面色皆是一變。
只是眾人自顧不暇,雖未有化神修士戰死,卻也根本無力支援。
卻在這時。
“交給吾等!”
話音未落。
琴音驟響,一尊九孔香爐徑直從下方萬象宗內飛了出來,隨后漁陽大鼓、羅盤、貪箜…五大祖師紛紛自發飛出,越過須彌,圍向了那頭五階圓滿食界者。
五大祖師雖然并非都擅長搏殺,可圍困一頭無有神智的五階圓滿食界者卻不算難。
而須彌也趁著這個機會,一劍斬殺了一頭五階前期食界者。
稍稍緩口氣。
只是還未等眾人心頭松下。
穹天之上的黑洞便仿佛觸發了連鎖反應,但聽一連串‘咔嚓’的聲響。
黑洞四周的界膜應聲碎裂,重重朝著下方墜落!
山巒傾倒,湖海橫流!
一派末世滅絕之景!
然而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卻都不由得看向天空中,將巨大的界膜黑洞撐得滿滿的肥碩身軀。
須彌仰首孤身望天,狂風獵獵,他卻渾然不覺,冷峻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恍惚。
“六階…”
虛影掠過。
如同一團長滿了肥肉的肉球的肥碩身軀鬼魅般撞在了須彌的渺小身軀上!
就如同一座大山,撞中了一株在風中搖曳的小草。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短暫的停滯之后。
散發著須彌氣息的劍器砰然折斷,隨后無聲無息地從半空中,墜入了下方的深淵…
“師父!”
趙豐雙目欲裂!
“須彌長老!”
眾修士無不駭然。
而這顆肥肉肉球上,卻在此刻睜開了一雙雙妖異的眼睛,看向了周圍所有的修士,眼眸中閃過了一抹貪婪…
“阿彌陀佛。”
風雪呼嘯的大雪山轉輪寺。
寶殿之上,懸掛著四個大字‘無上正覺’。
檀香裊裊,鐘磬梵音。
戊猿王盤坐在殿中,周身金光環繞,一尊舍利塔在它腦后一點點旋轉,它手捻佛珠,身披袈裟,低頭宣了一聲佛號。
下方的僧人們紛紛低頭合十行禮,面露恭敬之色,低聲賀贊:
“恭賀佛主大覺大悟,功成圓滿。”
“不知佛主,所得乃是哪位大士傳承?”
戊猿王此刻已經再無靈獸之時的魯莽、兇戾,長滿了灰色絨毛的眉間,盡是平和。
聞聽眾僧贊喜,它輕輕抬手,腦后的舍利塔便落在了它掌中,舍利塔上,竟隱隱也有一尊猿猴模樣,卻身著佛衣的老僧虛影含笑凝現。
戊猿王緩聲道:
“吾所得,乃‘斗戰勝法師’之衣缽。”
“竟是那位!”
眾僧聞聽,滿座皆是面露驚愕。
之所以有如此作態,實因這斗戰勝法師雖也是得道大士之一,但在千佛舍利塔中,卻都算得上是極為特殊的一位,其雖有佛相,卻無佛陀慈悲之心,一怒既起,三昧不明,似魔更勝似佛。
只是想到如今小倉界的境況,眾僧卻又紛紛點頭稱贊。
末法之世,大道不行,自當有蓋世兇佛坐鎮,方能勇猛精進,再辟婆娑凈土世界。
正說話間,卻聞聽天空之上,傳來了一陣破裂之聲,隨即便是一道道駭人的界膜裂縫,以及簌簌墜落的碎片。
戊猿王目光掃過眾僧,隨即合掌在前,微微一禮:
“諸位,時候已至,且隨吾去。”
眾僧亦是默契無比,合掌在前。
“固所愿也。”
下一刻。
大雪山轉輪寺內,只余檀香裊裊,其余僧眾身影,皆已消失不見。
天空中,一頭頭充滿著貪婪和喜悅的食界者們從裂縫中鉆出,撲向下方。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一只巨大的猙獰龜首猛然從冰封的海面下躥出,一口便將這些食界者盡數吞下。
細微的嘎吱聲,在水流夾雜著冰塊的聲音中毫不明顯。
隨后巨大的龜首又再次緩緩滑入了深淵之底。
無聲無息,仿佛從未有發生過一般。
八重海深處。
“你還在猶豫什么?”
一身白衣,素雅清麗的女修虛影立在元磁道人面前,直直地望著他的雙眸。
似是想要在他悄然避開的雙眸中,看出什么。
“我…這個…方法…不行!”
元磁道人淡漠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不該存在的亂意和躲閃,言辭卻也支吾起來。
看到眼前人這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模樣,不知為何,她的心中,這一刻卻莫名的泛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喜悅、悲傷、遺憾…
“小姑娘家本有大好前程,怎地這般不幸,竟是遇到了情劫?”
“情關難過,可情劫卻又最易。”
“我教你一招,保管你從此不受情劫影響…”
她的記憶這一刻,隱隱有些恍惚。
“師父,您說,為何獨獨是我遇上了這勞什子情劫?是我一廂情愿,是我不知羞恥么?”
幽暗的洞穴里,老婦人慈祥地撫著她的長發,搖著頭:
“傻孩子,人生于世,各有各的活法,又何管他人眼光?你是秦凌霄,你便是你,你愿意喜歡,那便去喜歡,你愿意做什么,那便順著心意去做,哪怕是被人恥笑,受人臧否,那又如何?”
“你自有你的喜樂。”
“話本里的故事才需要讓所有人都理解,而咱們卻不需要。”
“對了,你這血脈有些特殊,倒是和正常的人類法師不太一樣…”
海水之中,波光搖曳。
她仿佛被人從水底撈起。
一陣恍惚之后,她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青年身影。
一如曾經初初相見。
似是她所以為的,兩人齊齊心動。
她一度以為那是錯覺。
然而這一刻,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輕聲道:
“你說過,你是他曾經真實性情的一部分…”
“那我問你,有沒有那么一刻,你為我心動過?”
明明聲音輕微,卻仿佛雷霆在耳邊炸響。
元磁道人驀然凝立。
微微張口,淡漠的面容上,此時此刻,卻滿是僵硬的遲疑。
看到元磁道人這般模樣,女修不禁笑了,她低聲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似有所感,抬起頭,看向上方。
八重海的天空,裂縫蔓延,一頭頭食界者,如藏身于裂隙中的蟻蟲,探出了腦袋…
看到這一幕,女修面色一肅,正色道:
“元磁道友,莫要再耽擱了,若再耽擱下去,只恐無力回天。”
元磁道人聞言,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海珠。
他早已不是昔日那個在東圣宗丁八十七莊里猶豫不決的養雞雜役。
可斯時斯地,他卻從未有過地陷入了兩難。
女修見狀,面容似喜似悲,隨后忽地輕聲道:
“我…能擁你一下么?”
元磁道人微微一怔,遲疑著點了點頭。
女修臉上露出了一抹絕美笑容,如百花綻放于冬日,春意自生,美不勝收。
元磁道人怔然而立。
她輕輕上前一步,虛無的雙臂,隔著兩個世界,輕輕越過了眼前的身影…擁住了自己。
“很暖和…謝謝。”
像是對元磁道人,又像是對自己。
她笑著松開雙臂,眉宇間的諸多執念,這一刻煙消云散。
她的身影一點點淡去。
一抹真靈徑直落入了界內。
元神化作了一條游動的白龍,落入了元磁道人的掌心。
他怔怔地看著這條白龍,依稀看到那張笑得無比開心的笑容…
不知為何,他隱隱意識到,也許‘秦凌霄’這個名字…他會記著很久很久。
一身黑色鱗袍的他,認真地將手中的白龍托起,那是從未有過的珍視。
白龍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徑直鉆入了他身后的虛空。
原本平靜的虛空,忽地浮起了陣陣波瀾。
元磁道人的身影,這一刻似乎也終于脫去了藩籬,一點點從虛空中,跨了出來…
‘嗡’!
清越而凜冽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
伴隨著這聲音響起的,卻是天空中一掠而過,便在虛空中迅速凝聚出漫漫霜白色刀痕。
如蒼天浴雪,萬里白頭。
巨大的霜白刀芒從天斬下!
一頭巨大的紫色八翼怪鼠獨目圓瞪,身上依稀彌漫著六階前期的氣息,可這氣息,卻在肉眼可見地迅速滑落,直至‘咔嚓’、‘咔嚓’聲響起,這頭食界者從中斷為兩截,迅速被霜雪覆蓋,徑直墜落。
只是尚未落到地面,其內便已經化作了混沌源質和破碎道意,消失于虛空之中。
砰砰砰!
偷襲的數頭五階圓滿食界者幾乎連吭都沒來得及吭一聲,便直接化作了碎裂的冰渣。
“呼——”
王魃收刀而回。
聽著天穹上陣陣驚人的撞擊聲。
掃過遠處的那兩頭虎視眈眈的六階中期食界者,以及更遠處,正在和六只初入六階的神獸酣戰的食界者,目光凝重。
尋常的五階食界者,對他而言已經半點威脅也無,而即便是六階,也只有到了六階、煉虛中期,也就是三階道域的實力,才有與其一戰的資格。
但因為補入七階寒冥石,手中的天落刀配合起玄黃道域內屬于冰道的極寒部分,玄黃道域雖是二階,可兩者疊加,威能已經隱隱達到了三階的極限,霸道非常。
在這一刀之下,同為三階道域的韓魘子全然不是對手。
是以王魃干脆暫時放棄其他一切手段,只憑冰道之法御敵。
冰法霸道,所過之處,生機絕滅。
食界者們無不授首。
也幸虧早在大劫之前,王易安便已經調離了整個皇極洲的尋常民眾和實力低微的真武者,否則不用食界者,光是王魃這幾刀下去,整個皇極洲便不知道要多出多少的殺戮。
但冰法固然強橫,只是王魃如今道域雖借融合極寒道域而先行一步,邁入二階道域。
可其元神畢竟尚未經歷雷劫,成就煉虛。
如今光憑化神修士的元神承受近乎三階道域的施為,也就是他根基渾厚,又融入了冰道人的元神,這才能勉強做到,換做其他人,早都不堪道域重負,元神坍縮而絕。
可即便如此,一連斬了數頭六階前期食界者,以及不知多少的五階食界者,此刻卻也隱隱有種不堪重負的心倦之感。
不過這種情況他早有預料,是以并不慌急。
唯一顧慮的是,一旦此處不能及時斬殺破界而入的食界者,之后便會有更多的食界者擠入,那個時候,他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以一敵多,斬盡所有食界者。
“界外的食界者雖多,近乎無窮無盡,可小倉界周圍的食界者卻是有限的…它們雖然在界海中游蕩,但一旦嗅到了一方世界破落的氣息,便會落在此處,不再離開,直至此方世界終于寂滅,它們飽食一番,再繼續前往下一方世界。”
王魃一邊提防著那兩頭六階中期食界者,心中一邊想著關于食界者的諸多隱秘。
這其中一些秘聞,即便是來自云天界的姜宜也未必清楚,大都是先天神魔出身的玄元子告訴他的。
也正是基于玄元子告訴他的這些秘聞,王魃才有信心能夠應對這場大劫。
因為正常而言,小倉界這樣的一個已經衰落、正在逐步走向寂滅的界域,周圍盯上的食界者數量不會少,但一般而言,基本上不會有太過強大的食界者存在。
原因很簡單,但凡有強大的食界者存在,那界域的界膜早都擋不住這些食界者的入侵,也就不會等到這一天了。
按照玄元子的推斷,由于界膜對外的防御力遠高于對內,所以界膜之外的食界者,其極限便是七階前期,也就是合體前期的層次。
換算成道域層次,約莫在五階道域上下。
“若真是合體境的食界者…那就只能找玄元子出手,可若是連煉虛中期都解決不了,那就麻煩了…”
王魃心頭微沉。
合體境的食界者數量不會太多,只要想辦法引去玄元子那里便可。
但六階食界者一旦抵御不住,任由它們闖入界內,便很容易從內攻破小倉界界膜,一旦小倉界千瘡百孔,食界者自由出入,那就真的離死不遠了。
“只能這般了!”
王魃眼中閃過了一抹冷色。
下一刻,青衣之上,一道繁復精美的金色紋路驟然浮現!
緊隨其后的,便是一尊身纏金紋墨龍的巨大摩羅巨象虛影浮現在他的身后。
得賴于摩羅巨象王的辛勤奮斗,在心緣大士識海中極力調動上千頭摩羅巨象和金紋墨龍道兵吞噬海量混沌源質和道意,如今兩大道兵徹底融為一爐,是為‘五階混沌龍象道兵’。
雖然道兵的駕馭之法王魃如今還未完全推衍出來,但只憑之前的駕馭之法,卻也堪比六階中期。
等若也是一座三階道域。
兩大道域交疊、加持。
霎那間,霜白天落刀之上,魔火滋生!
而這一刻,對王魃元神的壓力,也強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但他又如何會浪費這樣的機會。
但見一道驚艷了整個天穹的紫白流光劃過天際。
不遠處感受到危機,沖撞而來的兩頭似虎似梟的六階中期食界者,渾然僵在了半空中。
隨后轟然散落!
只是王魃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
穹天之上,封凍的冰層被徹底撞碎!
冰雪激揚!
一頭巨大的龍首人身怪物,踏破冰層和界膜,手持古樸的渾黑銅杖,大步走入界內。
環顧四周,隨即縱聲大笑:
“此界,屬于吾了!”
“能言語,有智慧…”
王魃悚然一驚!
小倉界之外,還藏了一頭先天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