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唱衣會
燕國。
東南，白云坪。
位處四大宗之三，回風谷、澹龍門、須離宗交界處。
白云坪沃野千里，不乏凡人城池坐落。
這一日。
正當傍晚。
白云坪上最大的城池‘靈璧城’外，云霞漫天，悄然從天空之上落下了一道道身影。
或仙風道骨，或隱有邪光，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他們隱藏氣息，不約而同地分散立在一座書著‘山離’二字的界碑四周。
大多獨自一人隱沒在山巒、樹木的陰影下。
偶有幾人似是相識，低聲私語，外人卻也難以聽聞。
又過了一陣子，從半空中落下來的身影越發稀少。
也漸漸有人開始不耐了起來：
“怎地這‘唱衣會’還不開始？”
這一聲充滿了怨氣的話，頓時引來了一些人的贊同。
“就是，咱們大老遠跑過來，可不是在這浪費時間的，唱衣會的估唱呢？不是說好弦月夕時便開始么？怎地還不見人影？”
“這般懈怠不守時，換作是在魏國那里，早都被大楚的金丹真人給斬了！”
一個身材勻稱高大卻隱藏了面目氣息的灰衣修士，語帶煞氣道。
他的話，頓時引來了一些人的側目。
一個白首老者面容模糊，對著灰衣修士客氣地拱手道：
“尊上莫不是從魏國故地歸來？敢問那里局勢如何？聽說近來大楚和萬神國交戰頗為激烈啊。”
“客氣。”
灰衣修士聞言笑道：
“不過道友消息卻是有些落后了，在下離開魏國前線之前，大楚與萬神國交戰于魏國舊都，大齊暗中出動數十尊元嬰真君，大敗萬神國，一戰斬殺萬神國四階大長老級人物八位，三階神使上百，其余者不計其數，萬神國連夜撤退數萬里，如今恐怕已經大部分退出了魏國舊地。”
這個驚人的消息，頓時引得眾人震撼無比。
震驚之后，眾人頓時不由得紛紛議論了起來。
“這…萬神國竟然敗了！？”
“和大楚朝這都僵持快有十年了吧？”
“主要還是大齊也參與了。”
“沒錯，恐怕萬神國也沒想到大齊竟然會插手，畢竟它之前可一直沒有對大齊下手過。”
“呵呵，此言差矣，人家大齊又不是傻子，魏國乃是四戰之地，既是大楚的北邊門戶，也與大齊毗鄰，萬神國十年前高歌猛進，一舉拿下魏國，不光是讓大楚朝一致對外，恐怕大齊也是坐立不安，如今之果，卻是早在十年前便已經種下。”
陰影中，有明眼人忍不住搖頭挑明道。
聽到這番話，之前開口的灰衣修士不禁撫掌贊嘆道：
“是極，是極！這位道友雖不在局中，看得倒是透徹，未請教道友尊號…呃，若是不便透露，倒也無妨。”
卻是一下子想起了此乃‘唱衣會’，來此處之人，未免被別有用心之人盯上，皆是隱藏面貌氣息，唯恐被人知曉。
然而方才說話的那人，卻是緩步走出陰影，面容之上同樣施展了法術，叫人難以窺視。
一身青衣道袍，抬手抱拳，向四周修士略一行禮：
“在下趙衛，添為此次‘唱衣會’估唱，匆忙來遲，萬請諸位見諒。”
“可終于來了！”
“無妨無妨，還差一刻才到呢！”
“趙道友，怎地這次溫道友又沒來啊？”
“呵呵，溫道友有事，預計趕不過來，這才請在下代為估唱，諸位盡可放心，此次溫道友多方籌集到了不少的好東西，應當能叫諸位滿意。”
趙衛聞言客氣道。
“那還等什么，趕緊開始吧，咱們可都等急了！”
有人忍不住高聲道。
趙衛聞言也看不出生氣來，抬手從袖中取出一樣物件來，朝界碑上一擲。
很快，界碑之上便悄然化出一道道流光來。
隱隱在界碑之上，凝聚出了一道門戶。
趙衛當先邁入。
有熟客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后。
而一些并不是太熟悉趙衛的修士，微微猶豫下，也都依次跟著走了進去。
一直到最后，幾個看不出模樣的修士對視了一眼，微微頷首，旋即也迅速消失在了門戶中。
又過了一陣子，門戶悄然收斂。
只留下原地刻著‘山離’的玄色界碑，孤零零地立在一片荒山之中。
“此丹名為‘絕谷升仙不食丹’，乃是辟谷丹的一種，乃以靈松實、靈菊為主材，以靈松脂凝之煉成，無需擔心其有金石丹毒，即便煉氣圓滿，也依舊可用。”
“底價，估為二十塊下品靈石一瓶，每次至少加價一塊。”
燈火輝煌的大殿內。
趙衛立在臺上，條理清晰地介紹道。
一個栩栩如生的傀儡正捧著一瓶丹藥，向下方的修士們展示著。
白色晶瑩的瓶子在四周燈火明亮的光華照耀下，燁燁生輝。
大殿內，頓時便響起了修士們報價聲。
“二十二塊！”
“二十三塊！”
每報一次，臺上的趙衛便唱價一次。
此便為‘估唱’。
不一會，丹藥便被一位高壯修士以二十五塊下品靈石拿下。
當即便有一位傀儡悄然走到了下方的人群中，將瓷瓶交給了那位高壯修士。
而臺上的估唱仍在繼續，一件件外界少見的各類珍稀法器、符箓、丹藥出現在臺上。
乃至傀儡、奴隸、功法之流，竟也一應俱全。
“此為香火道‘媸婆一脈’的修士，其走的是極為少見的體修一道，體魄強壯，堪比煉氣五六層的修士，已經被種下了奴隸禁制，諸位若有意，可出價。”
“底價估為八百塊下品靈石，每次加價至少五十塊。”
趙衛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緩聲道。
底下的修士們看著臺上面容丑陋，身高卻足有丈許，手、腳皆戴鐐銬的壯碩女修，頓時面色各異。
不過散修之輩，總有口味獨特之人，一個體格瘦小，甚至僅有五六歲孩童般大小的修士忍不住目露異光，貪婪地掃了眼壯碩女修的身體：
“此等健壯女修，若是用之繁衍后裔，卻是再合適不過，我出八百五十塊！”
“呵！真是暴殄天物，這等血氣充盈的體修，不做爐鼎真是太可惜了！我出九百塊！”
一個看不出容貌的血衣修士，低聲笑道。
“你倆要不拍下來先讓這位道友生完后裔，再給你當爐鼎用，豈不是最好！”
旁邊，一個花衣修士調笑道。
他本是開玩笑，卻沒想到那侏儒修士和血衣修士，竟真的互視了一眼，隱約可見意動之色。
畢竟八九百塊下品靈石，對他們這些散修來說，也的確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道友不妨留個傳音符，咱們合計合計…”
兩人悄然傳音道。
不過這媸婆一脈的女修，最終卻被另一個氣息晦澀深邃的修士花了十二塊中品靈石給拍走了。
侏儒修士和血衣修士本還打算兩人一起湊個價格壓下對方，只是在感受到對方身上隱隱傳來的威壓后，便立刻偃旗息鼓。
“筑基修士…惹不起啊！”
侏儒修士哀嘆一聲。
而實際上，這個唱衣會里，出現的筑基修士并不少。
畢竟能參與唱衣會，無不是身家雄厚之輩，筑基修士自然遠比煉氣境修士更容易積攢靈石。
很快。
唱衣會便進行到了最后環節。
“諸位。”
趙衛環顧下方修士們，面容在法術的作用下，看不清絲毫的表情，但從語氣中，卻依然能夠感受到他的激動和興奮：
“接下來，便是本場唱衣會的重頭戲！”
“由申服申大師親手煉制，純度達到百分之百，沒有絲毫雜質的——靈雞精華！”
“共計二十瓶。”
“每瓶內靈雞精華的效力，足以比得上十顆二階下品丹藥！”
“而更關鍵的是，完全沒有任何的丹毒！”
“估的底價僅比一般的二階下品丹藥貴上兩成，卻能省卻諸位數年祛毒之功…”
“趙估唱，你就別啰嗦啦！大家來這還不是都是為了這個，趕緊的！”
下方的修士們卻是忍不住催促道。
趙衛聞言也不氣惱。
當下拍了拍掌。
很快便有一尊傀儡手捧一只瓷瓶走了進來。
瓷瓶只有巴掌大，看起來頗為樸素。
“大家別看著小，里面折疊了‘小須彌陣’，能藏數方物件…”
趙衛還沒來得及介紹完，就被人打斷道：
“趙估唱，你就別介紹了，趕緊估個價吧！”
趙衛見狀，也只好苦笑著道：
“好好好，那在下也不多說了，還是老價格，估底價為三十塊中品靈石一瓶，每次加價不得低于一塊。”
話音未落，立刻便有人報價。
“四十塊！”
一個筑基修士環顧四周，露出了一絲舍我其誰的氣勢。
當然，也是因為這個價格基本上就是大家的心理底線了。
再加上除了這一瓶外，還有十幾瓶，大家倒也并不著急。
于是，這位筑基修士很快便欣喜地將一瓶靈雞精華，收入囊中。
只是讓周圍修士們沒想到的是，在第二瓶靈雞精華的爭奪中，這位修士竟然又再次出價。
而且再次卡在了四十塊這個價格上。
頓時引來了一些人的不滿。
“四十一塊！這位道友，拿一瓶也該夠了，別太貪心了！”
從魏國前線回來的灰衣修士低聲道。
感受著對方身上與其他修士皆有些不同的煞氣，這位筑基修士猶豫了下，最終選擇了放棄。
面對下方修士之間的明爭暗斗，臺上的趙衛看在眼里，卻也并未說什么。
隨著靈雞精華的售出，一些人也終于按捺不住，價格緩步上升。
四十三、四十五、四十六…
“哐！”
“這位道友出價五十，還有其他更高的嗎？”
趙衛環顧四周，大聲道：“若沒有更高者，我宣布，本次唱衣會最后一瓶靈雞精華，便歸這位道友！”
底下沒搶到，又舍不得花費更多的修士們紛紛嘆息。
錯過這次，也不知道那位神秘的申服大師，什么時候才會制作下一批了。
而伴隨著最后一瓶靈雞精華交予到了修士手中，趙衛再次客氣地抱拳行禮：
“諸位，此次唱衣會便到此結束了，下一次具體開辦時間，會另擇時日告知諸位。”
“諸位，請。”
對于趙衛干脆利落的結束，熟客們倒也并不詫異。
這座‘山離唱衣會’便是這般風格，直來直去，反倒是頗合大家的心意。
省了許多在鬼市中盲目瞎逛的繁瑣。
且東西也良莠不齊。
修士們陸續走出。
待大殿之中除了趙衛之外，再無旁人，趙衛這才微微頷首，念訣掐指，撐開一只儲物袋，很快，一個個傀儡從大殿后面走了出來，各自抱著一箱箱靈石，依次躍入儲物袋中。
大殿瞬間便空蕩了起來。
趙衛見狀，這才收起了儲物袋，大步走出了大殿。
眼前一閃，已然是出現在了那塊玄色界碑前。
門戶也悄然收斂，最終消失不見。
趙衛放眼看去，初入時天邊尚有云霞，如今再看，竟已是月上中天。
四周也再無修士身影，一片幽寂冷清。
只是趙衛卻一動未動，忽然開口道：
“幾位朋友特意留在這邊，莫不是在等在下？”
四周安靜無聲。
趙衛微微一笑：“幾位難道覺得在下是在詐你們？”
話音落下，不遠處的大樹之下，悄然露出了幾道黑衣身影。
正是之前最后進入唱衣會的幾人。
此刻看著趙衛，為首一位黑衣修士目光森冷：
“你倒是好眼力，不愧是做估唱的。”
幾人迅速散開，隱隱將趙衛圍住。
行動之間，溢散出來的法力氣息，更讓趙衛心中一動，隱隱看出了點門道來。
“兩個筑基中期，三個筑基前期…須離宗的啊。”
不過趙衛卻似乎并不慌張，當下反問道：
“不知幾位找在下有何目的？”
“呵呵，倒也沒什么，只是想向你問一問，申服大師的下落。”
黑衣修士余光掃過，見四周幾個修士已經徹底封鎖了趙衛離開的可能，當下也不再遮掩，語帶輕松道：
“申服大師煉制靈食技藝超群，我們想找他合作，還望趙道友引見一二。”
趙衛聞言頓時心中一凜。
心念電轉，旋即不動聲色道：
“我道是什么事，原來是這個啊，幾位不妨留下傳音符或是名刺，在下回去之后，定會轉交給申服大師。”
誰知黑衣修士聞言，頓時嗤笑了一聲：
“呵呵，明人不說暗話，趙道友，你們‘山離唱衣會’便是借著這位申服大師聲名鵲起的，你們能舍得將他拱手讓人？你真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
“大家都不是傻子，就別浪費時間了。”
“今日將你攔住，我們也不為難你，你只要立誓之后，帶我們找到申服大師，之后一切事情，與你無關。”
“否則…”
黑衣修士的眼里流露出一絲冷意：
“白云坪上少一兩個修士，也沒人會在乎吧？”
趙衛雙眸瞇起，微微沉默。
氣氛瞬間凝固。
卻在這時。
一道清澈的聲音忽然自黑衣修士后方響起。
“別人不在乎，我卻很在乎。”
聲音方至，一道身影竟已然出現在了趙衛的身側。
同樣是一身青衣，然而此人卻毫不遮掩，面若斧劈刀刻，雙目燦燦，身材修長，最令人注目的，是他的兩只手臂，猶如猿猴一般，長可過膝。
趙衛見到此人，語氣之中露出了一絲意外：
“溫道友，你不是趕不過來了么？”
“哈哈，這么多靈石在你這，我哪敢放心呢，這不，那邊的事情一解決，我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不過也幸好趕過來，不然差點便要后悔終生了！”
青衣修士哈哈笑道。
面對數位修士包圍，卻也談笑自若，氣度風姿，令人心折。
而看到青衣修士，黑衣修士頓時面色難看了起來。
“是溫永…走！”
低喝一聲，竟是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撤退。
眼見幾人撤走，青衣修士卻也并未追擊，待到察覺不到之后，這才舒了一口氣，旋即連忙轉向趙衛，鄭重地拱手行禮，歉然道：
“申道友，讓你受驚了。”
趙衛，不，申服聞言，模糊的面容頓時變得清晰了起來，露出了一張還算俊朗的中年面孔。
淡笑道：“呵呵，小事罷了，道友不必如此見外，何況這唱衣會，我也參了一股在里面，自然要承擔些許風險。”
青衣修士溫永卻依舊滿臉歉色：
“道友莫怪，這些人是須離宗的人，我雖不懼他們，可若是動了這些人，將來恐怕麻煩不少。”
申服點點頭：“我知道，這些人，想必是眼紅靈雞精華的利潤吧，看來咱們又要換個地方了。”
溫永聞言也不由得點頭：“道友說得對，這個事情我來辦，后面的唱衣會也都交給我來估唱吧。”
旋即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原本歉然的臉上也不由得浮起了一絲笑容：
“還有件喜事要告訴道友，你之前托我找二階煉器師的事，已經有眉目了。”
“哦？此言當真？”
申服平靜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驚喜。
“自然不敢欺騙道友，我已探得，一位二階煉器師從魏國前線歸來，正巧不日經過咱們這里，到時候咱們花點靈石，想必能請他出手，煉制道友所需的法器，當然，具體情況，咱們到時候再商議。”
溫永認真道。
“好！好好好！”
申服聞言心情大悅：“那我就先謝過道友了。”
兩人又是一番閑聊，很快便商定了再次碰面的時日。
溫永還要送申服回去，卻被申服婉拒。
“溫道友放心，在下自有保身手段。”
溫永見狀也只好主動告辭，走之前，倒是將申服該得的一份靈石留了下來。
共計一千塊中品靈石。
“這…分給我的太多了吧？”
申服忍不住道。
“不多，此次皆是道友估唱，且壓軸的主要還是道友制作的靈雞精華，加上又受了須離宗修士的驚嚇，這些是道友應得的。”
溫永卻是極為豪爽。
申服聞言，也不再猶豫，點頭收下。
溫永這才離開。
申服旋即神識掃過方圓，確定無人之后，這才從袖中取出了一張花紋繁復神秘無比的符箓，輕輕一搓。
符箓迅速燃燒。
待符箓燒盡。
申服的身體也迅速涌起了一絲傳送陣的光芒。
很快，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當申服再出現的時候，已然置身在一座縈繞著淡淡草木香氣的屋舍里。
屋子里僅有一張床，一面落地的巨大水鏡。
申服走到了水鏡前。
陰神之力散去。
水鏡中，倒映出了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孔。
“想賺點靈石，可真不容易啊。”
看著自己的面容，王魃忍不住搖頭道。
抱歉，今天很忙，然后因為這是新的一卷，想了很久該怎么切入…所以今天只有一更了然后大家應該也看出來了，唱衣會，便是常見的拍賣會，嗯，因為感覺拍賣會這個名字在修仙世界里很違和，所以查閱了下，其實以前在古代就有類似的拍賣形式，只不過初始于寺廟，也就是老僧人圓寂后，留下的衣物給其他僧人，有些是均分，分不了就以拍賣的形式，所以叫做唱衣會，大致是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