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無歲月。
不知不覺就是五年光陰。
月環劍禁一如既往無人問津,常年不見一位修士造訪光臨,自然也無誰知道地底深處閉關一位青年修士。
這一天深夜,劍禁中心的殘殿地基上,忽然浮露一層月暈,形狀猶如一座方門,顯了又消,眨眼就隱去蹤跡。
但月光已經透過方門,直射到地底的空間內。
此間環境登時一片大亮。
原本在黑暗中沉寂的書蠹蟲群,呼啦!一聲,破土而出,紛紛飛到方門附近,匯聚在從門中探射而下的光束里,貪婪享受著月色。
小書妖也混在蟲群里,但它沒有跟隨大隊伍去暢尋光源,而是拎著一個酒壇,健步如飛,直奔那座橫倒的金色酒窖處。
缸口早在五年前就被丁醒裝了一扇石門,小書妖貼在門上,舉著單手,‘砰!砰!砰!’,不停喊砸。
砸了一會兒,不見門開,又開始用頭撞。
這時石門才裂開一條門縫,小書妖一個跟斗翻進去。
它對門內洞府算是輕車熟路,知道這里有四間密室,一間是擺放酒器的煉酒房,一間住著小金蛇,還有一間烏煙瘴氣,辟開一座血池,池里放著一具陰森森的鬼物。
這三間它都沒有興趣,一眼認準丁醒閉關的練功房,見房門大開,它蹦跳著跑進去。
到了丁醒打坐的石床邊,它把酒壇舉起來,讓壇口倒懸在丁醒面前,這是在示意:‘沒有酒了!酒喝完了!’
丁醒難掩笑意,這小妖估計要饞死了,隨即一甩袖口,在地面整整齊齊擺了十幾個小酒壇,里邊裝滿了‘珍珠滿堂春’。
小書妖見狀‘呀呀’大叫,高興的手舞足蹈,屁股一蹲,抱起一個酒壇,先咕咕痛飲一口,再拿手臂擦擦嘴,又仰頭哈哈大笑一聲,然后接著喝。
喝的有滋有味。
其實,丁醒沒想把小書妖攆到洞府外邊,但它實在是不老實,根本靜不下心,它不像小金蛇,泡在酒壇里能安安靜靜泡幾年,把它關在洞府里,最多半個月它就要暴跳如雷。
所以丁醒索性把它丟到洞府外邊,再扔給它一批靈酒,讓它自由自在去。
但它喝酒沒有節制,丁醒一次性給它幾個月的酒量,它往往會提前喝光,一旦沒有酒的時候,它就跑到靈窖處撞門,每次都要把房門撞爛不可,后來被丁醒教訓幾次,它才有所收斂。
丁醒閉關這五年,它記得丁醒一個習慣,每一年,月紙門都要高懸天上一回,每到這個時候,丁醒必然會出關,并離開月環禁,帶著它去找鬼竹女換寶。
它剛才看見月紙門出現,知道丁醒又到了出關的時候,這才拎著酒壇來討酒。
丁醒讓它自喝自樂,起身下了石床。
出門右轉,邁步去了煉酒房。
這些年他一直待在洞府苦修,七壇金露液早就被他喝光喝凈,這批靈酒幫助他提升兩層基礎功法,修為已經走到練氣期第十層。
近年丁醒都不曾飲酒,想等八果酒粥試煉出來,再把購置的果材一并煉造新酒,他只依靠靈窖中的充盈靈氣進行修煉,不過進度緩慢,他修了一年多,也僅僅是讓第十層的法力達到巔峰,始終突破不到第十一層。
如果沒有靈酒輔助,他苦修十年,興許能煉到練氣期圓滿,再修十年,并以金露液輔助,可能才會勉強沖上玄胎期。
像他這種平庸的修行根骨,在四十歲到六十歲之間,才屬于進階玄胎的正常年紀。
金露酒莊的五位玄胎修士,除了新莊主伍思韻是在三十余歲筑成玄胎,其余幾人都是年至半百時才有了玄胎期修為。
一想到進階玄胎,就能踏足真正的長生大道,延長自己壽命,丁醒心里就一陣火熱,自打他定居金露酒莊,整天都在聽莊民念叨‘長命長青’、‘永生不老’、‘萬壽無疆’類似這樣的奢望之詞。
但長命具體是什么樣的滋味,永生又是什么樣的感受,練氣期的修士一概不知道,畢竟他們的壽命極限與凡人一樣,只有沖到玄胎期,才能真真切切體驗到壽增的奇妙。
對于筑成玄胎,丁醒是滿懷期待。
算算時間,他放置在煉酒房的一百余種靈酒,窖藏期應該都已經結束。
等他推開房門,刺鼻的酒味迎面沖來,讓他險些睜不開眼。
等酒氣發散一會兒,他才入門查看。
葉蟲靜躺在一座石臺上,那個位置少了一個酒壇,它顯然還在吞酒階段,丁醒就沒有收走它。
丁醒在這個房間內砌了十余座長臺,臺上擺滿酒壇,壇中所裝酒料都不一樣。
他沿著長臺,一個接一個打開壇蓋,先行瀏覽酒液的色澤與品質。
他一口氣看完出窖的一百余種靈酒,他發現所有酒液都摻雜有花蕊顆粒,或多或少都具備一些粥酒特征,但外相也都沒有其它特殊之處。
除了那一壇使用‘白鐮花’煉造的靈酒,這是例外。
此花純白色,花朵是鐮刀狀,如似一片片彎月,拿它混合金露八果,煉出的靈酒閃閃發光,而且,酒液里邊漂浮著一批散著靈暈的小月牙。
這一壇‘白鐮酒’的外相極其出彩,丁醒看罷一眼,他就胃口大開,忍不住想嘗一嘗。
他正準備出外抓捕一批書蠹蟲,忽見小書妖一陣風跑過來,墊著腳尖,仰著鼻子猛嗅‘白鐮酒’。
丁醒頓覺稀奇:“這里的美酒這么多,你怎么偏偏對這壇酒有興趣?”
小書妖也不吭聲,只給他做了一個仰頭喝酒的動作。
原則上,丁醒不會拿小書妖試酒,這些酒的味道太差,小書妖一喝就會涌起抗拒之心。
但是此刻,小書妖對‘白鐮酒’似乎情有獨鐘,沒準是哺育它之物,試喝幾口應該問題不大。
丁醒就取出一個酒杯,倒滿酒,遞給小書妖。
見它咕咚咚灌到嘴里,額前的兩根觸角像是得到了妖力補給一樣,瞬時大亮,這一幕讓丁醒似有所悟。
丁醒不禁心想,‘莫非這種白鐮酒能夠回復紙兒的妖力?’
小書妖特別饞嘴,喝了一杯還想要,丁醒卻沒有給它,而是讓它老老實實蹲在地上,等候藥效過去。
回復妖力只是丁醒的猜測,不做一次徹底檢驗,丁醒不會讓它繼續喝。
這么等了幾個時辰,小書妖始終活蹦亂跳,沒有出現絲毫反常的跡象,丁醒漸有放心,這才繼續讓它喝。
丁醒也給自己斟了一杯。
這座煉酒房的一百余種靈酒,丁醒普遍都要試喝一遍,既然‘白鐮酒’這么特殊,說不定就是真正的‘八果花粥’。
如此想著,他一仰脖子,把酒杯一飲而盡。
酒液進入腹中,形成一股清涼之氣,先在內府循環一圈,爾后朝上流轉,最終盤聚在頭顱中,停滯了幾個呼吸,忽然一潰而散。
“哎,又是廢酒。”丁醒喝罷,感覺與幾年前品嘗月桂花酒時差不多,他體內不存在什么藥力,這種靈酒的藥效應該是徹底喪失了。
“呀?”小書妖卻有不同看法,瞪大妖眼,直勾勾盯著他的頭頂,猛的伸手一指:“呀呀!呀呀!”
丁醒被它的怪異舉動弄的莫名其妙,心想我頭上怎么了?
他隨即拿手一摸,赫然發現,他的頭發竟是雪白一片。
一夜白頭?不!他是一剎白頭。
他臉色一沉,以為是藥力加速了他的蒼老,但他施展內視術檢查一遍,肌膚并沒有任何改變呀,除了頭發變白,身體的其余部分都沒有一丁點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