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皇甫彧停妻再娶時,他還沒有篡位登基,自然做很多事情都處處受限制。好比他想休掉衛氏,必須要有乾明皇帝或者太后下旨才能辦得到。而太后對他休掉高祖指定的發妻,另娶夏侯氏十分不滿,乾明皇帝以孝順聞名,自然也不會違逆母后,幫弟弟下這個旨。
無奈之下,皇甫彧只能逼著衛氏出家,先把夏侯氏娶進門再說。等到他當了皇帝,替夏侯氏正了名分,也不知是遺忘了還是有意為之,也沒有再特意下旨,理清衛氏的事情。結果連帶著大皇子的名分,全都成了歷史遺留問題。
對此,夏侯閥并非沒有注意到,只是此乃皇帝家事,在皇子未成年前,他們也只能聽之任之…
果然,初始帝根本就不是遺忘了當年的事情,而是要將這筆陳年舊賬留待今日,和夏侯閥細細的算一算。
結果夏侯不傷被陸信擠兌的無言以對,但更不可能向皇帝謝罪,那樣丟了自家臉面還在其次,豈不是坐實了大皇子嫡長子的名分了?
是以他只能面紅脖子粗的硬挺著,尷尬的裝起了啞巴。
初始帝是樂見大舅子出丑的,一邊愜意的摸著下巴,一邊欣賞著夏侯不傷的窘狀。
“好了,陛下面前,吵吵嚷嚷成何體統?”夏侯霸只好站出來替兒子解圍道:“既然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暫且退下,把各自的意見寫成奏本,明發百官,看看群臣的公論如何?”
“可以…”初始帝這才微微頷首,逼得夏侯霸承認嫡長子有爭議,這場反擊戰就算是達到目的了。見再吵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他便點點頭道:“封王就藩之事也一并暫緩吧,不如等到理清楚誰是國本,再作計較,老太師意下如何?”
“陛下英明…”夏侯霸低下頭,咬牙切齒道。
“寡人乏了,今天就到這兒吧。”初始帝懨懨的揮了揮手。
“退朝。”杜晦高唱一聲,百官齊聲恭送陛下。
崔平之扶著崔晏,從應天門出來時,只見老太師黑著臉,和謝洵等人急匆匆上了馬車,顯然有大事要議論。
“還以為老太師會招呼父親一起呢。”崔平之攙扶崔晏上了馬車。
“怎么會呢?早晨我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這次崔閥不摻合,將來也不參與分贓就是了。”崔晏神態平靜的看著夏侯霸的馬車漸漸遠去。
“看來,父親是真不看好老太師啊。”崔平之品著父親話中的意味,很顯然,如果看好夏侯閥的前景,崔閥肯定要跟著出力,避免日后被邊緣化。
“哼哼,”崔晏不由冷笑道:“今天老太師氣勢洶洶而來,為求全勝而歸,還特意先叮囑我閉上嘴。我倒是照辦了,可結果呢?還不是被人家頂了個狗啃泥?”
“是啊,沒想到這陸信真能打,頗有幾分舌戰群儒的味道。”崔平之不由贊賞道:“他居然從故紙堆里翻出了老黃歷,硬是幫大皇子占住了理。”
“沒看出來嗎?這都是陛下計劃好的,恐怕當年一直拖著不去處理衛娘娘的事情,就是等著今天呢。”崔晏事不關己的灑然一笑道:“陛下這局棋,已經布局良久,老太師已然入彀,就看他如何翻盤了。”
“那么說父親看好陛下?”崔平之聞言神情一動。
“同樣不看好。”崔晏緩緩道:“陛下先天不足,硬實力上差太師太多,所以他這是在冒險。贏了有可能徹底翻盤,但輸了呢,便會失去一切。我們沒必要跟著他押上身家去賭這一把,在旁邊老實看戲就好。”
“如果陛下贏了,陸閥怕是會替代我們崔家的。”崔平之道出心中隱憂。在七閥之中,陸閥和崔閥最像,也存在彼此替代的可能。如今是崔閥上位,陸閥靠邊站。但將來如果讓陸閥上去了,崔閥就得靠邊站了。
“陸閥的氣運到了,如旭日東升一般,你看那陸信陸云父子,一年內遇險多少次?哪次不是逢兇化吉?這就是他們走大運的明證。”崔晏不由苦笑道:“本來老夫想沾沾他們的運勢,可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讓太平道的妖女攪黃了,可見這一局,氣運不在我閥,咱們若是硬來,只怕會成了人家盤中美餐的。”
“那要是…我是說萬一皇帝贏了,我們就眼看著陸閥取代本閥?”崔平之心有不甘道。
“真取代了也不怕,你看陸閥蟄伏這么多年,也沒損失什么嘛,還不是照樣時機一到就翻身?”
崔晏云淡風輕道:“還是那句話,不管誰坐了江山,都需要讀書人治理天下的。我們崔閥丟不了詩書傳家的傳統,就不怕沒有再起的機會。”
“是。”見父親已經打定了主意,崔平之只好接受現實道:“我會跟閥中子弟一一談心,讓他們收起性子多讀書,少在外面惹是生非了。”
“嗯,有點未來閥主的樣子了。”崔晏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將來的崔家后人,會感謝我父子今日的決定的。”
“是。”崔平之這才頗受振奮的點頭道:“父親深謀遠慮,澤被后人,孩兒還要好好學習。”
“另外,日后咱們父子要分分工。老夫豁上老臉,和夏侯霸虛與委蛇。你要和陸信多多來往,不妨說些對我保持中立不滿的話。將來若真是皇上贏了,為父自然會承擔責任引咎下臺,你便可以陸信盟友的身份,為本閥多謀些利益了。”
崔晏諄諄教導著兒子。
“怪不得,”崔平之這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父親一直不肯松口寧兒的婚事,原來是要吊著這根線。”
“不錯。”崔晏有些無奈的苦笑道:“結不成親家也不能成仇家,現在是寧可讓陸家負我,不能讓我崔家負了陸家。”
“只是這樣,就苦了大哥一家。”崔平之忍不住小聲說道。
“老夫對他的事睜一眼閉一眼,他也得投桃報李才行。”崔晏有些無奈的嘆息道:“看著吧,你大哥那邊總算也是一根線,誰知道最后哪頭能釣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