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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赴宴

  臘月十五,定國公裴邱七十大壽這天,天公作美,陽光普照、烏云盡收,一掃多日來的陰霾。

  日光照耀著大雪后的洛都城,一片金光閃閃,好生耀目,仿佛老天爺也在為老公爺賀壽一般。

  天不亮,京兆府便驅趕著兵丁民夫,來到洛都城的各條大街上掃雪。等到各路賀壽的人馬出門時,只見道路已經被清掃干凈,若非道旁堆滿了積雪,簡直要錯以為,那場大雪并沒有降下過一般。

  卯時,裴坊坊門一開,前來賀壽送禮的人群便烏泱泱涌了進去。雖然裴閥統共只發出去五千張請帖,但那些夠不上資格收請帖的官員和門閥旁支、晚輩,部曲、附庸,非但不會不來,反而還得巴巴的早點上門,趁著大人物們還沒現身,爭取能在裴閥露個臉,說上兩句賀喜的話。

  好在裴郊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今日是來者不拒,讓族人將這些沒請帖的賓客按照禮物厚薄、品級高低、關系遠近,分別請到坊中各處宅院烤火吃茶,等到了開席時,自然也少不了他們一頓豐盛的酒席。

  差不多到了辰時,拿著請帖的賓客開始陸續登門了,這些人就算進不了養壽園,也會在鐵血堂前后的院中設座。其實裴閥給這大幾千賓客的待遇,還不如那些沒請帖的,倒不是裴閥辦事顛道、不分輕重,而是鐵血堂雖大,里頭卻只有祠堂、配殿等不多的建筑,而且多半還不方便接待賓客。

  但賓客們看重的是,跟養壽園的遠近,離著越近就代表越受重視,所以也沒人挑這個理。好在裴閥這次是下了血本了,早就在前院、后院、偏院、跨院中搭起了一個個偌大的蘆棚,蘆棚外頭覆著厚厚的毛毯,里頭每桌都設著火盆,火盆熊熊燃燒,里頭溫暖如春。賓客們坐在棚中吃茶聊天,興致倒也不受影響。

  裴坊中人聲鼎沸、熱火朝天。數千仆役提著暖壺、端著果盤,在一間間客室中魚貫穿梭、端茶倒水。客人們也是難得湊得這么齊,親朋故舊坐在一起問長道短、吆五喝六,還有那些趁機鉆營的‘機靈鬼’在坐席間穿來挪去,逢迎拍馬,一上午光景眨眼過去,不知不覺就要進午時了。

  但裴閥還是沒有要開席的意思,因為真正的主賓貴客還沒到呢。

  持帖子上門的客人還好說。不請自來的那些賓客,到這會兒,少說已經等了兩三個時辰。光靠喝茶不頂飽啊,一個個腹響如雷,餓得頭暈眼花,卻也只能晃晃悠悠苦捱著。

  巳時末刻,各閥閥主終于出門了。

  崔晏也在崔平之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了明倫堂。站在馬車前,老令君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大氅,似是漫不經心的掃視周遭一眼,臉色微微一沉。

  “你二哥人呢?”

  崔平之一邊扶著崔晏上車,一邊輕聲答道:“我二哥已經跟嫂子先過去了,他怎么說也是裴閥的女婿,得去幫著張羅張羅。”

  “借口而已。”崔晏冷哼一聲道:“裴家人丁興旺,哪用得著他去瞎摻合?”

  崔平之心下苦笑,你既然希望二哥在身邊,就跟他直說嗎?整日對他不理不睬,這時候卻又挑起不是來了。不過他哪敢在老父親面前犯賤,待父親在馬車上坐定,崔平之便趕緊下令出發,然后把話題岔開了。

  “父親,今天怕是宴無好宴。”崔平之低聲道:“以老太師的脾氣,八成要借機給你老難看的。”

  “呵呵…”崔晏也露出一抹苦笑,點點頭道:“被陸信小兒給陰了一把,這回確實要小心一點了。”

  “是啊,我看陸信當初主動幫著出糧,他就沒安好心。”崔平之深以為然道:“肯定早就已經跟衛閥通了氣,想拉咱們下水,造成三閥共進退的假象。”

  本來,那陸信拍著胸脯保證過,此事會絕對保密。不會有人知道,崔閥的五十萬石糧食是自己給的。但崔閥把糧食交上去沒幾天,京城里就傳開了,說是陸閥幫崔閥和衛閥出了糧食,三家肯定是攪在一起了,不然陸閥憑什么要當這個冤大頭?

  偏偏崔晏受了人家好處,又不能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只能聽任風言風語傳遍滿城,卻沒法辯解一句。結果,一連幾次上朝,老太師都沒給崔晏好臉色,而且還好幾次將尚書省的決定駁回,狠狠削了老令君的面子。

  “站在陸信的立場上,這樣做無可厚非。”崔晏卻看得很開道:“而且你當初就該明白,他無事獻殷勤,自然非奸即盜。”頓一頓,老令君又話鋒一轉道:“不過,老夫丟點面子,換來五十萬石糧食,誰敢說我崔晏的面子不值錢?那請他也給我五十萬石,我巴不得還多丟幾回臉呢。”

  “呵呵…”崔平之被父親風趣的言語逗笑了,他這才相信,崔晏確實沒把此事放在心上。“這就叫無欲則剛。”

  “不錯,我們崔家沒有稱王稱霸的野心,相反,誰要想稱王稱霸,都離不開咱們崔家。”崔晏對兒子的悟性很是滿意,微微頷首道:“只要想通了這點,咱們就沒必要太委屈自己,難不成老夫給夏侯霸為奴做婢,他還會將中書令讓給我不成?”

  “父親是要讓夏侯霸看清楚,我崔閥只可以做盟友,不會做奴婢的?”崔平之心中愈發通透道。

  “也不全是。”崔晏卻緩緩搖頭,幽幽說道:“為父這幾次與太師不睦,其實是有意和夏侯閥拉遠一些距離的。”

  “哦?”崔平之悚然看向崔晏,他之前只認為,父親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故意用這種法子讓夏侯閥更加重視崔閥。卻沒想到,老閥主居然還藏了這種心思。

  “難道父親不看好夏侯閥了嗎?”

  “當然不是。”崔晏搖搖頭道:“只是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眼看陛下和老太師勢成水火,日后必要重演十一年前那一幕,老夫考慮了很久,我們崔閥這一次,還是作壁上觀的好。”

  “孩兒不太明白。”崔平之眉頭緊鎖道:“為何父親上次會和夏侯霸結盟,這次卻…”

  “錯,上次我是效忠于平王殿下。這次若是再易主而行,我堂堂崔閥豈不是要淪為三姓家奴了?”崔晏淡淡解釋道:“而且此一時,彼一時,十幾年前我們崔閥,只是八家七閥中排名靠后的小老弟。不論陸閥、梅閥還是衛閥,都要壓我們一頭。那時候,行險一搏尚有利可圖。但如今老夫手掌六部,門生故吏遍天下,這大玄可以離開老太師,卻一天離不開我崔閥。老夫還去趟那渾水作甚?只會惹一身騷卻討不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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