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朗心知肚明,自己哪怕晉級半步先天,和張玄一的差距也依然不可以道里計。是以他一上來,就用出了自己閉關時剛剛悟到的‘陰陽兩儀功’!
陰陽者,天地、日月、晝夜、寒暑、上下也,萬事萬物都可歸于此兩儀中,已是接近于道!
孫元朗的左拳為太陽,神光奪目!右拳為太陰,黑芒幽暗!雙拳一同打出,便是陰陽化育,無所不在,任憑對方身法如何玄妙,哪怕咫尺天涯,也依然躲不開這近似于道的一擊!
“果然有長進,可惜還差得遠!”卻見張玄一不避不閃,長笑聲中雙手抱虛。“太極謂天地未分之前,元氣混而為一!”
便見孫元朗打出的陰陽光團被張玄一虛抱出的太極吸入其中,轉眼便旋轉融合,化作一團的灰蒙蒙的混沌之氣。這時張玄一的聲音變得忽近忽遠,不可捉摸:
“混元指!”
那團混沌之氣便凝聚在張玄一的右手指尖!
張玄一朝著孫元朗凌空一指,那團混沌之氣便朝著孫元朗緩緩飛去。
見自己苦心悟出的必殺被對方輕松化解,孫元朗心下大駭,剎那間便意識到,自己還遠不是張玄一的對手。他連忙閃身想要躲避,可那團看似慢、實則快,即可說快、又可說慢的混沌之氣,卻已經不偏不倚,打中了他的胸口。
“來得好!”孫元朗爆喝一聲,全身真氣瞬間在他的胸前凝結,險之又險的抵住了那團混沌之氣。原先慢吞吞的混沌之氣,一遇到阻力居然瘋狂的旋轉起來,螺旋鉆頭般破開了孫元朗的護身真氣!
“逆轉乾坤!”孫元朗見狀面色一獰,居然打算使出當初擊敗徐玄機的絕招,哪怕拼著受內傷,也要扛住這一擊,不能在教眾面前慘敗!
誰知那團混沌之氣一入孫元朗體內,便倏然分散到他的全身經脈、四肢百骸!孫元朗一時間,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連一絲真氣都提不起來,哪還能運轉出什么‘逆轉乾坤’?
“啊…”只聽孫元朗慘叫一聲,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一頭栽下殿去。
這一切說起來復雜,但在三清殿外觀戰的教眾看來,卻只是在眨眼之間,道宗便被那張玄一給打下殿去…
一招,張玄一只用了一招,他自始至終就出了一指,就擊敗了他們心中戰無不勝的道宗…
無數咔嚓聲,在教眾們心底炸響,那是堅固信仰出現裂痕的聲音…
在所有教眾的意識中,孫元朗是太平道的化身,太平道就是孫元朗。孫元朗這一敗,對太平道來說,無異于最沉重的打擊…
大坪上鴉雀無聲,教眾們目瞪口呆好長時間,如墜夢中。一時間都忘了去查看孫元朗的死活。
還是那獨自傲立于三清殿頂的張玄一,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見他冷冷看著四仰八叉、跌落在地的孫元朗,朗聲說道:
“孫元朗,本座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你還不配讓老道開此殺戒。”
說著,張玄一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十萬教眾,就像一頭雄獅睥睨著十萬只綿羊一般。
“這里有十萬人作見證,老道在此發誓,你再敢踏入中原一步,必叫你形神俱滅!”
說完,張玄一大袖一揮,乘著狂風作歌而去,幾十萬教眾無人敢攔。
只見他身形如大鳥一般,幾個起落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那蒼涼悠揚的道歌,依然回旋在三清觀中。
“縱橫自在無拘束,心不貪榮身不辱。閑唱壺中白雪歌,靜調世外陽春曲。
我家此曲皆自然,管無孔兮琴無弦。得來驚覺浮生夢,晝夜清音滿洞天…”
說來也怪,張玄一一走便狂風驟減,那滿天的烏云也好似隨著他散了七七八八。天空居然微微放晴,道道陽光透過像是鑲了金邊的烏云灑落下來,照耀的一眾太平道教徒目眩神迷,直以為方才是真在做夢。
但他們的道宗,卻還實實在在的躺在那里呢…
“道宗!”左右護法和龍兒這才趕忙上前,攙扶起狼狽的孫元朗來。“師父!”
只見孫元朗摔碎了頭上的白玉冠,長發披散下來,身上的道袍也有破損之處,嘴角還溢出一絲鮮血。
“道宗沒事吧?”右護法關切問道。
“無妨。”孫元朗一揮袖,推開三人,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來,然后輕輕一躍便上了高臺。
看到道宗安然無恙,教眾一直亂糟糟的心才安定下來。
“勝敗乃兵家常事,老匹夫趁我不備,勝我一次,無妨無妨。”孫元朗盤膝坐在蒲團上,任由長發在微風中飄揚,意態說不出的灑脫道:“本座比他年輕十歲,山高水長,總會討回這一場的!”
“人道樂土天地清,萬戶千門歌太平!”左右護法也知道,這是亡羊補牢的關鍵時刻,趕忙帶頭呼喊起來。
“人道樂土天地清,萬戶千門歌太平!”
“人道樂土天地清,萬戶千門歌太平!”教眾們跟著齊聲振臂高呼,漸漸的將張玄一帶來的威壓拋之腦后,又恢復了對太平道和道宗的信心。
“我們繼續講經…”孫元朗也暗暗松了口氣,繼續講解起《太平經》來。
“能大開通用者大吉,可除天地之間、人所病苦邪惡之屬…”
遼河對岸,幾個牽著駿馬、穿著厚厚裘皮,背負長劍的道士,正焦急的翹首以待。
他們正是一路陪同張玄一北上出關的天師道弟子。但張玄一入城前,命他們盡數在城外守候,雖然眾道士心有不甘,都想陪同張玄一入城,可不二真人說一不二,他們只好乖乖在這里等候。
雖然對不二真人有百分百的信心,可張玄一畢竟是只身闖龍潭、入虎穴,由不得他們不擔心。
“師叔,真人去了這么久,怎么還沒動靜?”一個二十出頭,名喚周明德的年輕道士,忍不住低聲問一旁那身高八尺,面如鑄鐵般的中年道士。
那中年道士名喚百里玄武,乃是張玄一最小的師弟,如今剛剛四十出頭。雖然他的大名沒有出現在緝事府的天階榜上,但天師道的人都知道,他的武功僅在張玄一之下,比掌教真人徐玄機還要高出不少。
百里玄武聞言,拍了下周明德的腦袋,怪笑道:“放心吧,這世上還沒人能留下我師兄的。”
說完,他便指著河對岸笑道:“喏,回來了。”
道士們手搭涼棚,極盡目力望去,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個黑點從遠處太平城方向飛掠而來,幾個起落便越過結冰的遼河,轉眼便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