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今日地主,陸云自然要早些趕到酒樓。從皇宮出來后,他回家換了身衣裳,又和阿姐說了會兒話,眼見天色不早,便要往北市酒樓大街趕去。
“等等,你就穿這身去呀?”陸瑛拉住陸云,上下打量著他身上的衣裳。只見陸云一身素白的棉布袍,頭發用竹簪簪著,唯有腳下的靴子看上去像那么回事,那還是陸瑛前兩天為他趕制的。
“這身怎么了?”陸云一臉不解,抬起雙手低頭看看身上。“挺干凈,挺新的啊?”
“你也太不在乎了!今天可是我阿弟的大日子,堂堂陸大公子宴飲群英,穿成這樣也太寒磣了。”陸瑛一臉佯嗔道:“人家會笑話你的,也會笑話阿姐沒有照顧好你。”
“不至于吧。”陸云撓撓頭道:“那些人還不至于先敬衣冠后敬人吧?”
“你怎么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陸瑛翻了翻白眼,和陸云的神態一模一樣,也不知姐弟倆是誰學誰:“不管怎樣,穿得體面一點總沒有錯,堂堂陸大公子,就得有個大公子的派頭!”
“下次吧,下次吧…”看著煞有介事的阿姐,陸云無奈苦笑道:“來不及了,都這時候了,再去買衣裳,已經來不及了…”
“嘿嘿!”陸瑛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登時兩眼瞇成一條線,得意洋洋的笑道:“阿姐早就給你準備好了全套的行頭,跟我來!”說著,她不由分說拉起陸云就往自己房里走。
陸云沒辦法,只好跟著陸瑛進了她的貴閥,便見阿姐獻寶似的從衣箱中捧出一套衣冠來,陸云一看,不由笑道:“你這跟我身上的有什么區別?”
“你再仔細看。”陸瑛揶揄的瞥一眼陸云,對他的不識貨表示抗議。
陸云這才仔細的端詳起那身衣冠來,這才看出其中的不凡。原來陸瑛為他準備的這身衣冠,乍一看顏色樸素,樣式也不出奇,但細看之下,只見其布料如流霞一般華貴無比,顏色雖然是陸閥標志性的銀灰色,但從側面看去,卻有金光隱現,原來那是用金線以特殊的針法繡上去的一頭麒麟圖案。
再看那衣袍的滾邊,繡著一道道樣式精美的雪白色云紋,與那麒麟圖案交相輝映,仿佛真個要騰云駕霧飛起一般。
而這一切,從正面是看不出的,只有站在他左右兩側,才能依稀看到那騰云駕霧的麒麟,再配上那羊脂白玉的發簪、綠如湖底的玉佩,還有銀色鏤空云紋圖案的腰帶,巧妙的烘托出一位尊貴公子的低調奢華。
見陸云終于看出這身衣飾的不凡,陸瑛終于笑逐顏開,催促他道:“快點換上,讓阿姐看看,合不合身。”
陸云點點頭,在陸瑛的幫助下,換穿了這身新裝。衣服一上身,那種如量體裁衣的貼妥感,便讓陸云感到一陣溫暖。在十六七歲的年級里,自己的身材變化很快,然而阿姐每次為自己準備的衣裳,從來都絲毫不差…
看著鏡子里華貴如玉、俊秀絕倫的貴公子,陸瑛雙眼一陣迷醉,以手托腮喃喃道:“今晚宴會,也是阿弟的成人禮。阿弟就該這樣穿,肯定穩壓那崔白羽一頭…”
陸云這才恍然,阿姐精心為自己準備這身華服,原來是不忿那崔白羽把自己的風頭都搶走…
“去吧,讓那崔白羽吃土去吧!”最后,陸瑛給陸云披上了雪白的鶴氅,鼓著腮幫子,緊攥著粉拳為陸云打氣道。
陸云轉身正要出門,聞言險些被門檻絆倒。
出到門口,陸松幾個的馬車已經到了。三人同樣都裝束一新,正在那里互相比較揶揄,為誰最帥爭的面紅耳赤。
正互不相讓間,看到陸云從里頭出來,三人一下就泄了氣。陸林嘟囔道:“比下去了,這還有什么好比的…”
陸柏上下打量這陸云,贊賞道:“這才有點陸大公子的派頭,是陸瑛幫你準備的吧。”
陸云點點頭,陸松滿臉嫉妒道:“我怎么沒有這么個姐姐,做飯好吃不說,還會打扮弟弟,真是天下的好事都讓你攀上了,還讓不讓我們活啊。”
陸云得意的笑笑道:“我阿姐確實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行了,就別打擊我們了,咱們快出發吧!”陸松催促陸云上車,笑嘻嘻道:“去看看我幫你選的酒店,有沒有跌咱們陸大公子的份兒?”
“走吧。”陸云點點頭,便和兄弟三個說笑著上車,馬車剛駛出敬信坊,車夫忽然緊急停下了車,對車上的陸云四人道:“四位公子,是夏侯閥主的車駕,快下車見禮。”
陸云四人聞言,只好趕緊下車,果然見一隊車駕從大街上緩緩駛過,那玄色的族徽和鎮國公旗號明確無誤的彰示著當朝太師、中書令夏侯霸就在車中。四人趕忙在道旁恭敬束手而立。
馬車上的夏侯霸顯然也看見了四人,拉開車簾朝他們親切的揮了揮手。
“拜見太師。”陸云四人見狀,趕緊俯身跪拜。
“快免禮,別弄臟了衣裳。”夏侯霸和顏悅色的擺了擺手,笑道:“你們是要去聚會吧,老夫也是來找你們閥主敘舊的,咱們都別耽誤了。”說著他深深看一眼光彩奪目的陸云,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拉起了車簾。
“恭送太師。”陸云四人目送著夏侯霸的車駕朝陸坊駛去,這才回到馬車上,繼續向北市行去。
“那老鬼怎么來了?”馬車上,陸松一臉不解道:“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他單獨來見閥主呢。”
“你哪兒那么多操心事?”陸林嘟囔一句,滿不在乎道:“就是皇帝來了又是怎么地,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哼哼,那可不一定。”陸松卻搖搖頭,斷然道:“這個節骨眼上,八成就跟咱們有關系。”說著他看一眼陸云,笑嘻嘻道:“莫不是老太師看上你了?要讓你給他當東床快婿。”
“你胡說什么!”陸柏瞪一眼陸松,自己卻也不正經起來道:“他有那么大的閨女么?”
陸云眉頭微蹙,他似乎意識到些什么,不禁暗自盤算起來,也就顧不上反唇相譏,任他們調笑去了。
一直到了醉三秋,陸云也沒想出個章程來,只能暗嘆一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在陸松等人的催促下,緩緩步下馬車。只見一座五層高、富麗堂皇的酒樓聳立在自己眼前。
冬月日短,此時天已擦黑。醉三秋早早就點起了五色燈球,那些燈球懸掛在各層酒樓的飛檐下,如珠如霞,連綿不斷。將個醉三秋酒樓映照的如仙苑天闕一般,酒樓中,無數身姿窈窕的侍女端著托盤來回走動,仿若瑤池仙女一般,讓人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醉三秋的孫老板和佟掌柜早就候在門前,一見陸云等人到來,兩人連忙迎了上來,殷勤備至的給陸大公子請安。
“真是勞煩二位了。”陸云心思如明鏡一般,一眼就看出醉三秋早早擺出這么大陣仗,分明就是為了讓自己承情。當然,也是要向諸位公子展示一下醉三秋的實力。“本來只是打算和同年小聚,沒成想給貴店添了這么多麻煩。”
陸云的和氣出乎這兩人的意料,孫老板渾身骨頭都輕了三斤,眉開眼笑的搖頭道:“不麻煩,不麻煩,陸大公子能不嫌棄敝店寒磣,就是小老兒三生有幸了!”
佟掌柜更是不由自主的比較起,陸云和之前裴月那幫人的區別來。暗道:‘這才是真正的世家公子,那幫小崽子就知道狐假虎威,拿著雞毛當令箭!’
如是想來,她更加殷勤的服侍起陸云來,但和故意在裴月等人面前賣弄風情不同,她的言行十分規矩有度,讓人感到十分舒坦。
一進酒店,佟掌柜便主動幫陸云脫下鶴氅,又服侍他脫掉鞋屢,引著陸云視察起今日宴會的場所來。
地板下是暖暖的地龍,只著白襪行在上頭,暖洋洋十分舒服。陸云看著里頭低調奢華的裝飾擺設,琳瑯滿目的酒水冷食,還有訓練有素、忙而不亂的無數侍女,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對陸松笑道:“眼光還是極好的。”
“那當然,本公子什么時候走過眼。”陸松得意的笑笑道:“看都看完了,他們也差不多該來了,咱們去迎客吧。”
陸云點點頭,剛要出去,佟掌柜遲疑一下,還是上前小聲稟報道:“公子,有件事還請恕罪。”
“掌柜的言重了,但說無妨。”陸云微笑著點點頭。
“五樓被人包下了…”佟掌柜小聲道。
“什么?我還安排了宴會后程,在五樓欣賞洛都夜景呢!”陸云還沒說話,陸松先跳腳了,臉色十分難看道:“我剛吹了牛,你就在這兒打我臉啊!”雖然陸松平日里嘻嘻哈哈,沒有半點正行。但他終究是高高在上的門閥嫡系子弟,不可能給到這些庶民真正的尊重。
佟掌柜被訓得俏面煞白,如大禍臨頭一般。
“你先別急。”陸云一抬手,示意陸松稍安勿躁,這才對那佟掌柜道:“我想你們是知道輕重的,可有什么難言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