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滿是菊花的園子里,看著那些假山亭子、小橋流水,陸向不勝感慨,唏噓不已道:“哎,本以為這輩子就蝸居在從善坊了,沒想到還有重回洛北的一天。”說著老頭眼圈一紅道:“要是你們的奶奶還活著,肯定很高興!”
“爺爺…”陸瑛眼淚一下就下來了,扶著陸向垂淚道:“奶奶在天之靈,一定會看到的。”
見兩人在那里抹淚,陸云心中卻沒什么感覺。因為他根本就沒見過那位老人家。心下不由一片黯然,暗道:‘我終究還不是真正的陸云…’
這時,前頭一名護衛過來,輕聲稟報道:“老太爺、小姐、少爺,有位客人在前廳。”
“我去看看吧。”陸云便搶著道,他有些想逃離這里的意思。
陸向紅著個眼圈,自然不方便見客,點點頭同意了。陸瑛還不忘囑咐一句:“就說爺爺搬家太累,已經睡下了。”
“曉得。”陸云點點頭,快步出了花園。
走出花園之后,他長長舒了口氣,將那份不合時宜的憂郁丟到腦后。暗自嘲笑一句道:‘人就是永遠都不知足…’
然后便定定神走進前廳。
前廳之中,一個有些面熟的中年人,正站在房中,面無表情的打量著屋里的陳設。
“這位長輩您是…哪位?”陸云臉盲加記不住別人名字,只好老老實實的問道。
“我是陸仁。”那人深深看陸云一眼,道:“你是陸云吧?”
“正是小侄。”陸云便在腦海里搜索起陸仁這個名字,卻依然一無所獲。雖然當時他用西瓜皮,將陸仁摔了個狗吃屎,可根本不知道對方叫什么。
“你父親在家嗎?”陸仁一邊向陸云走過來,一邊緩緩問道:“是你父親的…屬下。”
“家父去衙門了。”陸云答道。
“他不是跟大理寺請了長假嗎?”陸仁又道。
“家父已經不在大理寺了,”陸云雖然覺得對方的問題有些奇怪,還是老老實實答道:“他現在到中書省當差了。”
“是么?”對方聞言一愣,道:“去做中書舍人嗎?雖然是平調,但近水樓臺先得月,也算的上是高就了。”
“是中書侍郎。”陸云輕聲說道。
“哦?”陸仁明顯一愣,震驚道:“他居然成了四品侍郎,而且是中書侍郎?!”
“…”陸云性情有些害羞,一般不會一上來看生人的臉,但對方言談舉止有些奇怪,而且還不斷向他靠近。這讓他感覺有些不舒服,便打量起這陸仁來。一看之下,不由更加奇怪,只見對方的一張面皮十分僵硬,哪怕是此刻語氣充滿震驚,他的臉上卻看不出半分表情來。
以陸云精深的易容水平來看,這人似乎是帶了一張假面一般,他不由暗暗警惕起來。
但對方顯然不在意陸云的反應,自顧自的陷入了怒火之中:“好啊,好啊,鳩占鵲巢,一步登天,你爹還手段通天啊!”
陸云聞言眉頭緊皺,這怎么可能是一個下屬嘴里說出來的話呢?
那名護衛見狀,上前對那陸仁道:“嘴巴放干凈點!”說著便去推搡他,想讓他離著自家公子遠一點道:“我們公子不歡迎你,請立即出去!”
“滾開!”陸仁卻低吼一聲,一掌便將那護衛打飛出去。他的動作實在太快,陸云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轟的一聲,那護衛結結實實撞在一個檀木的花架上,那十分堅固的花架登時散了架。再看那護衛,胸口深深凹陷進去,口中鮮血還在噴涌,人已經斷氣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陸云見狀登時怒氣勃發,深深自責起來。自己若非被方才在花園中生出的情緒所干擾,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的殺意,說不定就能救下這名護衛了。
“哈哈,問得好!”陸仁獰笑一聲,探手便將自己的面皮揭了下來,露出一張截然不同,殺氣騰騰的面孔。
“陸儉?!”陸云瞳孔一縮,他本打算立即下手擒下此獠,但看清對方的身份后,卻又強行打住了。
“不錯,是我!”陸儉臉上掛著殘忍的笑意,像打量獵物的獅子一般端詳著陸云,咬牙切齒道:“你父親害得我功虧一簣、家破人亡、身敗名裂,我今天要讓他十倍奉還!”
畏罪潛逃的陸儉,居然假扮成陸仁的樣子,公然出現在了陸信家中!
當初陸儉買兇殺人,自然心中有鬼。
那日大朝時,一看到陸信、陸偉等人溜走,他就感覺有些不妙,想要跟上去看看,卻被閥主叫住,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起來,陸儉脫身不得,只能心煩意亂的應付著,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陸尚道:“大哥還有陸偉、陸信他們干什么去了?”
“好像是陸松他們誰練武時,出了點岔子。”陸尚有心拖住陸信,自然早就想好了,該如何打消他的疑惑。“不打緊,讓他們去看看吧。至不濟還有陸仙呢,出不了大問題。”
“嗯。”陸儉果然放心不少。這時,景陽鐘響,上朝的時間到了,他也打消了找借口跟出去的念頭。
整個早朝上,陸儉都心不在焉,不知白猿社有沒有得手。好容易捱到早朝結束,他又打算趕緊去看看情況,卻再次被陸儔纏住了。
“四哥,”陸儔神情凝重的對他道:“賬務院這陣子,接連從我那里支取了好幾筆巨款,你到底要派什么用場?”雖說閥中規定,由司儲執事每年按預算撥款向賬務院撥款,但總會有意外情況、不時之需,所以度支執事也有一定的臨時調款之權。譬如說,之前賑濟災民的支出,就不在年初的預算之內,陸儉就可以臨時從司儲院的倉庫里,調取一部分計劃外的糧食。
陸儉這幾日接連動用他的臨時調款權,從司儲院的錢庫中,提走了幾十萬貫之巨。數目實在太大,陸儔也不得不稟明閥主,誰知陸尚卻讓他今天纏住陸儉,絕對不能離開其半步。陸儔不解,陸尚也不肯多說,只說是自己有些疑心,還是等確定了再告訴他。
陸儔只好領命,好在他正要找陸儉理論此事,倒也不顯得太突兀。
聽了陸儔的問話,陸儉心中一緊,面上卻若無其事道:“之前放出去生息的一些款子,收款出了點問題,便從你那里拿錢先周轉幾天,回頭等收回錢來,自然就還你了。”
“那可不是小事,萬一款子收不回來怎么辦?”陸儔登時一臉焦急道:“不行,我得有個數才行!”說著便不由分說,拉著陸儉便上車道:“趕緊去賬務院!”
“我還有別的事呢!”陸儉想要甩開他的手。
陸儔卻不松開,皺眉道:“什么事都沒這件事大!今年司儲院已經給你們賬務院,擦了太多屁股了,不能再來一遭了!”
“…”陸儉知道這陸儔是一根筋,自己要是不答應他,他非得一直纏著自己不可。只好先跟他回去賬務院,把這家伙應付過去再說。
一進賬務院,陸儉就看到牛皮膏藥似的陸仁,又恬著臉等在自己房外。一看到陸儉進來,陸仁便迎上來,滿臉堆笑道:“哥,你就答應我吧。”
“答應答應,趕緊滾蛋!”陸儉煩躁的揮了揮手,不知今天這到底是怎么了?為何什么人都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