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閥命陸信率軍,協助他們搜了一天一夜的山。還調動了當地軍隊,在大小道路上設卡盤查,甚至連太湖水軍都被派到湖上搜查。
但不過是白忙一場,連根人毛都沒找到…
當陸信接到撤回的命令,帶著疲憊欲死的部下返回柏柳莊時,夏侯閥的一眾高手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過在搜山時,他曾和夏侯不敗照過面。對方居然還記得他這個小角色,更讓陸信吃驚的是,夏侯不敗還向他微微點頭,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哎,也不知陸云到底有沒有平安回來?’陸信真怕那小子會控制不住,去找夏侯不敗報仇。
不知不覺到了欽差駐地,陸信趕忙收起紛亂的思緒,進去向夏侯雷復命。
屋里頭,夏侯不破也在,兩天沒合眼,他的氣色很差,咳嗽聲也重了許多。
“坐吧。”夏侯雷像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如果這次一切順利,不會有人追究他在西湖上發生的事情。可如今功敗垂成,閥主肯定怒不可遏!回去后,等待自己的肯定是家法伺候…
陸信道一聲謝,在下首跪坐。
屋里一陣沉默,夏侯不破才苦笑說道:“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竟是這種局面。”說著他看一眼陸信道:“老弟不是外人,實話跟你說,這下我們夏侯閥,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說起挫敗,夏侯不破才是最受打擊的一個。他向來自負才智,這次行動便是他一手策劃的。原本計劃里,夏侯閥拿到玉璽便將所有人滅口,皇帝就算有所懷疑,沒有證據也發作不得。
但兩個沒想到,讓夏侯不破的算計落了空。一是沒想到對方居然還藏著個天階大宗師!要知道,天下的大宗師可是數的過來的,夏侯閥算定了對方只有一個周煌,所以派出了兩位大宗師,還有十位宗師!按說是足夠了,可誰成想,竟然又蹦出一個桓道濟!
第二個沒想到,便是那太平道!雖然太平道在大江南北的信徒無數,可夏侯閥這次行事已經無比小心,行動又十分突然,就算孫元朗第一時間察覺,也來不及殺到了…怎么就讓他們橫插一杠?!
這下可好,玉璽被人奪走,而且是被夏侯閥也無可奈何的太平道奪走,還如何保守秘密?
甚至于,眼下找回玉璽已經不是頭等大事,而是要先設法過去皇帝那一關,然后再跟各閥溝通,穩住京城的局面再說!
真是偷雞不成反被捉,夏侯閥的臉都被丟光了!
壓下心頭的煩悶,夏侯不破咳嗽兩聲,看著陸信道:“老弟,你是否愿意與我夏侯閥同舟共濟,度過眼前這關?”
夏侯雷也死死盯著陸信,陸信面不改色道:“夏侯兄何出此言,陸某早就表明過心跡了,莫非還不相信?”
“好!”夏侯不破激賞道:“是我多此一問了!”說完正色吩咐陸信道:“勞煩老弟率軍將周家一干要犯押送京城。進京后,定然會有人向你詢問事情始末…”
陸信聞弦歌而知雅意道:“在下會按照欽差大人的吩咐,一口咬定是我發現的線索!”
“好!”夏侯不破和夏侯雷重重點頭,后者寬慰他道:“放心,你是我們夏侯閥的人,沒人敢難為你!”頓一頓道:“完事兒之后,你就留在京城,不用再回來了!”
夏侯不破也點了點頭,顯然這都是商量好的…
陸信忙滿臉感激,道謝不迭。
夏侯雷攏著胡須,哈哈大笑道:“夏侯閥絕不虧待功臣!”
待陸信千恩萬謝退下,夏侯叔侄臉上笑容蕩然無存。
“想不到,我們行事如此隱秘,還是被太平道盯上了…”夏侯雷哭喪著臉道。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夏侯不破苦笑道:“趕緊回京等候發落吧…”
陸信回到軍營,一進自己的營帳,就看見陸云已經回來了。
陸信長松了口氣,坐下連喝了幾杯水,才稍解胸中燥熱,沉聲問道:“有什么收獲?”
陸云一邊給父親倒水,一邊輕聲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講給他聽。聽得陸信目瞪口呆,上下打量陸云半晌,方長嘆一聲道:“天意啊…”說完,他又滿臉擔心道:“不會被人查出來吧?”
“應該不會。”陸云已經將經過反復推敲,相信任誰想象力再豐富,也不會想到吳郡郡尉的小兒子,居然能干出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那就好。”陸信相信陸云的能耐,但還是不放心的叮囑道:“一定要絕對保密,不能泄露絲毫!”
“孩兒曉得輕重。”陸云鄭重的點點頭。
待徹底消化傳國玉璽給自己帶來的震驚,陸信才想起正事兒,對陸云道:“為父不能回余杭了,夏侯閥命我將周家人押往京城受審。”頓一頓,他神情復雜的嘆息道:“你回去后,可以作搬家的準備了,以免到時手忙腳亂。”
“父親…”陸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也沒想到這天會來的這么快,自己計劃的第一步,就這樣實現了!
“京里的情況,比這邊復雜百倍…”陸信卻滿面憂慮道:“而且出了這檔事,恐怕會愈發云詭波譎。此時回京,若是有所動作,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他被周家的劫難深深觸動,難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憂懼之情。
“孩兒記住了,”陸云鄭重點頭,向陸信保證道:“定然會慎之又慎的。”
數日之內,柏柳莊之變的消息,便傳到了大玄都城洛京。
洛京又稱東都,乃是對應在關內的舊都長安。大玄皇族和七大門閥起自關內,平定天下后,高祖皇帝卻定都在關外的洛京。這其中自然有許多深思熟慮,但最直觀的好處是,洛京城的營建,吸取了長安城的教訓,在設計上不再一味強調對稱,而是注重功用,充分結合了地勢,使這座新都無論從哪方面,都遠勝故都。
從龍門伊闕,到邙山上清宮為京城的中軸線,皇城坐落在西北高地之上,宏偉壯觀,俯瞰腳下星羅棋布、一眼望不到頭的街巷。不僅形像紫微帝星,而且有絕佳的防御能力,不知讓多少覬覦皇位的野心家望而卻步。
皇城名喚紫微城,宮墻高達六丈。宮門前,長條漢白玉石鋪就的御道旁,栽滿石榴櫻桃等名貴樹木,此時正值盛春,滿樹繁花,便如兩條美輪美奐的長長織錦,給這威嚴迫人的紫微城,平添了幾分嫵媚之色。
一輛通體黑色的馬車,軋軋行駛在御道旁的青石路上。車里一個宦官打扮、眉發如雪的老者,卻無心欣賞車窗外的花海。他跌坐在蒲團上,一手拿著魚片,給懷里的黑貓喂食,一手給貓抓著癢。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昏黃的眼珠里,卻透著徹骨的寒意!
車上還有一人,穿著與眾不同的黑色官袍,頭戴黑色直檐錐帽,這正是大玄緝事府的獨特裝束。而此人帽頂插一根金羽,表明了他緝事府提督的身份!
緝事府提督林朝,統領八千朝廷鷹犬,監視天下、偵緝謀逆,虎視狼顧、兇焰高漲!甚至可以繞過法司,直接逮捕中下層官員!
但此刻,這位可以止小兒夜啼的林提督,卻瑟瑟發抖跪在那老太監腳下,小心翼翼稟報道:“卑職罪該萬死,居然讓夏侯閥瞞的這么死!”
因為老太監叫左延慶,昔日高祖皇帝的大內總管、緝事府的創立者,曾以殘缺之身晉升天階的絕世高手!哪怕如今皇帝換了三任,他已經退居幕后,卻依然深受初始帝信任,依然牢牢掌控著緝事府,為皇帝震懾著七大門閥!
“你確實該死!”左老太監冷哼一聲,懷里的黑貓睜開綠油油的雙眼,死死盯著那林提督,瘆得他冷汗津津,趕忙磕頭如搗蒜,表示愿意接受任何懲罰。
這時,馬車緩緩駛到左掖門,老太監探手挑開車簾。外頭的禁衛一看到他,趕忙恭敬行禮、讓開去路!
左延慶放下車簾,幽幽對林提督道:“讓夏侯雷騙過也就罷了,怎么連夏侯不敗、夏侯不滅離京,都打探不到?緝事府對得起皇上的厚恩嗎?”
“卑職已經將瀆職的一干人等全都下獄,與卑職一同等候處罰!”林提督滿面愧色道:“這么多人盯著夏侯閥,卻被他們瞞天過海,怎么也說不過去!”
“緝事府不養廢物,全都處死吧。”左延慶撫摸著膝上黑貓,瞥一眼瑟瑟發抖的林提督道:“至于你,等見過皇上去領二百廷杖,貶為七品緝事…”頓一頓,老太監嘆口氣道:“暫領緝事府,以觀后效。”
“多謝老祖宗維護,卑職定當戴罪立功!”林提督這才松了口氣,趕忙表態道。
“感謝太平道吧,若非他們橫插一杠,就是把你滿門抄斬都不足惜!”左延慶哼了一聲,閉上了雙目。